尽管已等了近一个时辰,周海却没有一丝困色,石塑一般身姿严谨的立于坤宁宫正门口,直到眼前远远的出现了一豆大般的人影,才被惊醒一般慢慢活动了下身子,低头整了整袖角,等得这些动作做完,面前便刚好看到了双一丝灰尘也无的白靴。
周海神色不动,顺势低头跪地,声音平稳:“见过国师。”
“大皇子呢?”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径直问道。
“在内殿。”周海一面回着一面不慌不忙的径自起身,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人。
这是一个穿着一身内绣暗纹纯白道袍的女人,脊背挺直,背负一柄长剑,发髻高挽,束以道冠,平插一根平滑的白玉簪,整整齐齐的一根掉落的发丝也没有,再配着毫无褶皱的衣袍袖角,平静无波的神情面容。若是常人这么一身打扮,定是多少会有些老学究的古板无趣,但此人穿上,却只如一支出鞘的利剑般,只觉寒光四射,另人心生胆怯,不敢靠近。
尽管已不是第一次见,但周海的面容却还是不由的更严谨了些,伸手略前半步:“龙国师请!”
龙青槐面无表情的举步跟上,对坤宁宫内陆续对她行礼的宫人们也都是毫不理会,直到进了内殿,看见在屋角案前握着一枚刻刀的大皇子润泽。
“师父。”大皇子看见来人后,身体明显的一颤,忙忙的站起身,不甚清晰的开口叫道。
龙青槐却对大皇子的恭敬胆怯视而不见般,停下脚步便径直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我收你为徒时立下的三条戒律是什么?”
大皇子身子一缩,说得话越发不清楚了起来,若非在场的龙清槐与周海都是知道这三条戒律的,定时听不懂大皇子说得是“不得欺师灭祖,不得私传道术,不得杀人害人!”
龙青槐面容不动,口气平静:“你是否伤了人?”
大皇子更害怕了一般,低了头又说了几个字,这次却是谁也听不出内容了。但龙青槐的质问却毫不停歇:“当日我曾有言,此三律一若违,我决不轻饶,你可还记得?”
大皇子闻言低着头没再说话,但却默默的上前了一步,看样子是甘愿受罚的样子。
见状,一旁的周海咬咬牙,上前一步挡在了大皇子身前,躬身说道:“国师恕罪,殿下虽伤了那茜采,但到底是茜采违诺在先,大皇子悲愤之下情有可原,况且也被未害了那宫女性命,相反还得了一大笔银子出宫去颐养天年,也算是因祸得福,福……呃!”
周海的话没有说完,但却并不是因为龙青槐的打断拒绝,她只是安静的看着面前的周海,但不过这么几句话功夫,周海的额头就已密密的渗出了一层汗珠,面色惨白。
但饶是如此,想起来前皇后的叮嘱,周海深深吸口气后还是坚持将剩下的话说了下去:“还,请龙国师手下留情!”
而就在坤宁宫里周海为了大皇子竭力抵抗着龙青槐威压的时候,位于坤宁宫东面的昭阳宫里也是如临大敌般的气氛肃然。
卫倾城如往日一般坐在寝殿,虽然乍一看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相处了这么些日子,相互之间多少有了些了解默契的齐琳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卫倾城在案上不停规律敲击的指尖。
门外的金童玉女就更不必说,只是低着头紧攥拂尘木柄的金童还好些,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而一旁的玉女则更是难受,那明明是想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满面微笑的表情实在太过纠结,齐琳看了一眼后甚至都不愿再去看她第二眼。
在屋内闭口坐了半晌的齐琳终是忍不住这样的氛围,直起身对着卫倾城开口问了口:“倾城,那个国师龙青槐就这般厉害吗?”
卫倾城在案上敲击的指尖一顿,抬头看向齐琳,略有些苦涩的扯了嘴角:“龙青槐这人嫉鬼如仇,见之必诛。偏又是个千年不遇的天资惊人之辈,道法高强。我三人魂魄性命全系她一念之间,你说厉不厉害?”
齐琳一顿,愣愣问道:“那你们……”
卫倾城抬眸看着门口的金童玉女,回忆道:“当日我初见他二人时,都已被打散了三魂六魄,不过一团阴气,一道日光都能让他们魂飞魄散,因之前我与龙青槐提过在宫内需要助力,这才被龙青槐收为鬼使。不过即便如此,近千年修为也被毁于一旦,脱了纸壳便连塑形都不成。”
“鬼使?”齐琳疑问。
这次不待卫倾城回答,门口的玉女便忽的开了口,满面笑容,声音欢快:“那是道术有成之士驱使鬼怪之术,身为鬼使,便只能听凭主人吩咐,一旦违背禁制,即刻魂飞魄散,主人一个念头,轻受烈火噬之苦,重则魂飞魄散,若主人身死,也是魂飞魄散。好用的很呢!”
齐琳一惊,一时间顾不得旁的,只是回头看向卫倾城,急忙问道:“你呢?你也是吗?”
卫倾城摇摇头:“我当初未曾害过人,她也只是再我身上下了不得伤人的禁制,让我做了这贵妃肃清宫闱。”顿了顿后,卫倾城又看向了齐琳,口气安抚:“不过龙青槐轻易这人倒是从不对人出手,你不必担心。”
齐琳哪里是担心这个,之前她对龙青槐只是单纯觉着这人分外的不明觉厉,最多因为大皇子那看到的玉牌闻言有些不喜而已,但这会听了卫倾城的话却是越发愤怒了起来:“岂有此理,人死了便算不得人了吗?便是厉鬼害人她除便除了,又有什么资格随意奴役你们?”
门外的玉女忽的笑了一声,眉眼弯弯:“齐才人这话真有意思,人死了当然就算不得人,便是还算人时,我与金童两个稚童又是招谁惹谁了,皇帝一死,不也是被拉来活活埋死殉葬吗?等算不得人了,我们打不过国师,便只能任她打杀欺辱,弱肉强食,若是有朝一日能打过了,我们自然便会还回去,有本事便最大的资格。”
玉女笑着说完了这话,面上满是理所当然,一旁的金童虽然无法说话,却也是平静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齐琳见状一滞,看着面前的金童玉女一时间竟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卫倾城此刻却忽的起了身,抬头向门外看去,轻声开了口:“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