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私奔吧!”
刚刚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辛末恍惚间甚至觉着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差池,叶小姐所这句话的意思,绝对不是他所理解的那样!
可“私奔”这两个字,实在是没有什么同音或别意,再加上锦染那果决中带着几分忐忑的神情,辛末没花几息的功夫,便彻底明白了仅仅相见了一日的锦染是真的在刚刚提出了要与他私奔!
这怎么可能!但即便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辛末心中的惊诧也并没有减少,反而陷入了更大的震惊之中,条件反射般的后退一步,猛地便要开口拒绝,可张口之后,那已在心里准备好的话语,却不知为何竟是无论如何都说发不出声。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根本不知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她不仅不知道私奔之后我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怕是连她自己本身的日后都未想清楚,这不过是她一时兴起,若真的就这般私逃了,她一定就会后悔吵着要回来,声名尽毁的她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要紧的是,你会没命的!
尽管脑子中仅存的理智还在不停的进行着类似这般的思考与警告,但辛末却依然仓惶的发现,看着锦染那还带着病态的微红双颊,他那拒绝的欲望竟还是就那般渐渐微弱了下去。
与此相应,一丝丝的期待与欣喜在惊惶之中悄然浮现了出来,远离皇城,彻底告别以前的替身,像个人一样为自己活着,,和眼前这位叶姑娘私奔,同住同行,甚至于、甚至于……
日后似乎顺便就变得无限的可能一点点在眼前展开,辛末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心神一时陷入了恍惚。
在狠下心说出了这句话后,见到辛末这样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虽然面上还能不动声色的坚定着,但锦染心中渐渐的却也已然生出了几分动摇与羞窘,无论如何,身为女人主动提出了这样的请求,尤其若还被拒绝,都总会觉着有那么几分丢脸的,锦染也不能免俗,只是在心中强撑着,才能暗自琢磨着等对方一会拒绝了,自己该说些什么话让气氛不至那般尴尬。
两人又这般气氛诡异的对望一阵,锦染面色已经涨红得发烫,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正要说话时,对面辛末却忽的惊醒一般,迫不及待的断然说了一个字:“好!”
此刻答应了,日后或许会悔不当初,但若不答应呢?就这样将叶小姐送回太傅府去,然后自己回宫继续当着太子殿下的替身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不,不会,如果此刻拒绝,那么这悔恨却定会纠缠自己日后的每一个日夜,“如果当初我答应了……”这样的假设与念头会如影随行的在他生命时时刻刻里猝不及防的出现,这样的日子比之前一潭死水般的替身生涯要难过的多,他决计无法忍受!
如同福至心灵般,猛然意识到这一点的辛末不再犹豫,立刻张了口。
而对面的锦染,一句“对不住,我开玩笑”的话才刚刚出口,便被辛末满面坚决的表态打断,接着看着辛末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却是有些回不过神,愣了一瞬后还是干巴巴的说道:“你不用勉强,其实我……”
“绝非勉强!叶小姐,我是……”想清楚后的辛末倒是瞬间明白自己这长时间的犹豫实在是有些不妥,但他本就并不擅长言辞,更何况此番焦急之下,结巴了半晌后,却终是用了平日里最习惯的,受训回话时的姿态,满面严肃,近乎起誓般的正色说道:“叶小姐所言,小人不胜荣幸,蒙您不弃垂青,小人定誓死追随!”
锦染:“……”
这个氛围为什么感觉怪怪的?这个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之类的情话吗?为什么这么罗曼蒂克式的私奔一下子变成收小弟的大哥模式了呢?
尽管心里满是这么无法言说的复杂感觉,但锦染看着对方那闪亮亮的眼眸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虽还不至于后悔,但是到底是没了方才开口提出私奔时的激怀与荡漾,这会的锦染,竟莫名的有种上辈子在学校鼓动同学翘课,本来还有点指望同学打消自己这疯狂的念头,但结果同桌不仅立马答应了还满眼期待望着你的那种诡异感。
就这么呆呆的愣了一阵,锦染迟钝的点了点头:“那,那,好吧。”
见锦染这么说,辛末似乎是长出了一口气般,严肃的表情瞬间消弭,接着便慢慢弯了嘴角,露出了满面的喜意与期盼。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锦染不由的有些红脸,几乎要不好意思说出接下来的话,但等了一阵见辛末丝毫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便也不得不轻咳一声,坦白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得先离开这儿了,我从来没离开过京城,也不知道该往哪走,你呢?”
辛末闻言低头沉吟一阵,也带了些惭愧:“小人也并未离过京城,只知往西是庸凉,南边是康州,向北直去常城出关,东面便需横渡霄江再往肃城去了。”事实上就是这些也辛末从挂在太子寝殿的陶国地图上看来的,自然不可能知道的更多。
“那也比我强得多了。”锦染小声念叨道,起码还知道这么多州城的大致方位,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可是离了宅后的那条街便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清楚,辛末说得这四个地方,锦染还是听说过一个康州,似乎是个挺繁华的鱼米之乡之类,盛产各色丝绸布料,叶府里夫人小姐们穿的衣裳料子便大多都是从那采买进来的。
如果要逃,自然是跑到一个相对安定富庶点的地方会过得舒服点,可相对的,这种地方管理定然会规范一些,自己和辛末两个人现在不仅是黑户,身份又都见不得光,若到大城市里被发现的概率可就大了太多。可难道因为这缘故要往偏僻地方去吗?出关什么的,听来就荒凉的很啊。
在心里这么来来回回的想了好一阵,还是无法决定的锦染干脆将这些话对辛末说了出来,询问他的意见。
辛末认真的思索一阵后,便想出来了一个听来毫无问题的两全之法:“不若先往西去吧,庸凉之后的大兴年前才遇雪灾,今春里又多次上奏颗粒无收,灾民四散,我们可以先混迹流民之中求得户籍,再慢慢往康州去。也好趁这段日日避避。”
“哇,这些你都知道?”听着辛末的侃侃而谈,锦染很是诧异,接着又有些恍然:“也对,你是太子替身嘛,是不是全国各地的奏折都看过?”
莫说他只是个替身,便是真的太子也不可能随意查看官员奏折啊,圣上可还康健着呢,辛末面带苦笑,摇了摇头:“只不过是代太子上过几次早朝罢了。”
锦染倒也不甚在意这些,只是随口答应着便点头开口:“那就这样办!我们先往西走!”
大体方向确定了,接下来就该进行上路前准备,所谓穷家富路,若想远行,旁的还可没有,这银钱却总是越多越好。不过可惜的很,无论是真正的太傅府小姐,还是假冒的当朝太子,这两位全都是不必亲自沾染铜臭的人物,便是从头发丝翻到脚底板,都是决计找不出一块铜板的。
这时候便显出了锦染整整一个早上的装扮成果了,尽管都已在江里折腾了一遭,大多数的零碎东西都已遗落,但在头发里仔细翻翻,竟还能解出编在发丝头绳里的珠串,就更别提手腕上还留了一只的绥田玉镯,脖子里带着珊瑚珠链,耳朵上精致圆润的一双紫玉坠儿了,事实上要再细细找找,便是锦染怀里那金丝银线双面绣花的帕子,贱卖出去怎么也得值两钱银子。
这方面辛末便逊色许多,虽然细究起来,他那全身上下只一块九龙玉佩的价值便能抵上锦染的全部家当,但显然,无论是九龙的玉佩还那暗绣八爪金龙的太子制式礼袍,甚至于贴身的明黄里衣,无论哪一件都是需要立即销毁绝对不能见人的,更别提当出去换钱。
于是当锦染有些手忙脚乱的收拾着自个身上能用来充作私奔经费的首饰时,辛末能做的便只是脱下自己显眼的太子外袍站在一旁,面上难免的露出了些窘迫不安。
锦染倒是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一面有些费事的解着和头发编在一起的珠串,一面还有些担忧的问着辛末:“那个兴城都是难民的话,会不会很危险?”
辛末回过神,坚定说道:“小人定会护得叶小姐周全!”
锦染一顿,这才注意到了两人的称呼问题,面带犹豫的慢慢开口:“那个,都不回京城你也不能再叫我叶小姐了,既然这样的话,你就叫我……”
说到“娘子”这两个字时锦染却着实有些说不下去了,虽然算是主动提出的私奔,但锦染却自觉还是叫不出“相公”这样的称呼的。
看锦染这样子,辛末自觉明白对方言外之意,当下也抿了抿唇,更加恭谨的垂了头:“不敢冒犯,以主仆之……”
“妹妹吧!染妹、要不表妹也行,成亲前我就先叫你大哥!”一咬牙锦染飞快的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又因着这似有反悔嫌疑的话在心中随之升起的微妙羞愧心理,也不等辛末的反应,便当前转身快步走去。
被留在身后的辛末看着锦染的背影,立在原地沉默一阵,终是缓缓的开了口,声音低哑,如同压抑在喉中的叹息:“染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