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城地处雍凉边境,而且北接与蒙元相隔的大漠,于是携带着浓郁北方塞外的豪爽风气。
明代的时候曾经设立九边十一镇,作为北方第一道防线。赫赫有名的宁夏镇,其实就在北地城附近。
北地卫的五千余精锐骑兵啊,就驻扎在西长城的内侧,守着烽火台,时刻控制着这块边关要塞。
北地城内有一处著名的集市,是北方来的蒙古人大夏人和汉人贸易的地方。
如今两国相对紧张,战马盐铁什么的都是严禁私下相互通商的。在北地城,倘若有人私自交易这些有关军备的事物,无论是谁,哪怕是哪位指挥使和知府的子弟,也是定斩不饶。
此时乔装打扮的刘汉业,正一个人出现在嘈杂喧闹的集市中,随便的逛着些新奇的玩意事物。
刘汉业手中拿着几串香喷喷的羊肉烤串,这是北方人尤其是西北那边特有的美食,洛阳这种山清水秀的中原地方是绝对没有这边经过黄沙磨砺出来的肉美肥羊。
羊肉肥嫩油腻,还带着这边特有的辛辣,刘汉业一个中原人不得不大口喝水解着辣劲,不过依旧嚼的津津有味。
刘汉业寻了个能避风的好地方,向伙计要了碗香浓的羊肉泡馍,带着肉丁一起喝了起来。
喝完汤,嘴角还带着余香,松了口气,享受起难得的安宁且不那么热的正午时光。
可惜他没能够安宁太久,他撇头看了看铺子口朝这边走来的白衣白面的公子,无奈得皱了皱剑眉,放下了碗筷,有些不那么自在了。
面容极为秀慧白嫩的公子问也没有问得就坐在了刘汉业的对面,腰很细,双腿修长,坐姿端正得出奇,只不过脸上依旧那般冰霜,仿佛别人欠了几百两银子一样。
二人都没有说话,刘汉业还可以无聊得拿筷子杵一杵碗中残留的香菜,白面公子就这么一动不动得坐着,好像入了定。
刘汉业有些无奈,只好先开口说了话,语气依旧那般彬彬有礼:“殿下不来些吃食么?这里的羊肉不错哩。”
白面公子没有搭理他。
“殿下找我有什么事么?在下一定效劳左右。”刘汉业试探得问道。
被称作殿下的白面公子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刘汉业心里苦笑一声,心知对于这个他生平最为琢磨不透的同龄人,自己完全是热脸贴上冷屁股。
“刘汉业…”
白衣公子终于开了口,一股京腔,声音很冰冷,但很好听。
刘汉业万般无奈的抬起头看向这个清秀的公子,心确实说公主殿下你就放过在下吧。
“你教青城崆峒那两个小子去贺兰山取龙鸣宝剑,暂且可以理解。不过你就一定笃信那两个人能找到百年来无数人想争夺的剑?你自己不去,就给了他们一周时间,哪里来的信心?”
刘汉业提了口气,正在想要不要卖个关子,摆一摆高人身份。但一看到白衣公子向自己投来的带着杀机的冰冷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冷颤,只好如实一一道来:“那个欧阳师弟能够聚气入内,引导周身灵气化为己用,更能感应附近灵气变化。尤其实在贺兰山脚下这种已经颓废废弃了三十六年的小镇子中,阵法制造的迷惑灵气差不多已经消磨干净了,那把携带汉阳居士的佩剑的灵气就足可以让欧阳师弟察觉出来,这也是我事先交代给他的。更何况他又学了着我教给他的的运气法门,给他十天时间应该是能找的到的。至于魏师兄,他们崆峒地处凉州,更有寻龙探穴的师门秘术,让他在一旁辅助更是没有问题。至于万一他们找不着,大不了过些时日我亲自走一趟,总不会被那群宁王的饭桶先找到吧。”
白面公子冷笑道:“那你自己这些日子不去贺兰山而待在北地城,想必是要做些更重要的事情吧。刘大公子?”
刘汉业赶紧嘿嘿笑笑:“公子不敢当,殿下能直呼在下名字就是微臣莫大荣幸了。”
白面公子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冷冷道:“别跟我打忽悠,你不想说?”
刘汉业笑笑,把手插进袖子里御着寒,轻声说道:“在下哪里敢隐瞒公主殿下啊?只是现下这东西也不好说,还需要等些时日。倘若殿下感兴趣,明日一早在下就亲自禀告殿下。”
白面公子面带些许不满,道:“你怎么变得这么墨迹,昨日率领金吾卫要去救人时可不是这么和我说话的。怎么,现在那几个人在我表哥手上,你就害怕了得罪我了?”
刘汉业赶紧继续打忽悠:“哪里哪里。”
白面公子听他不想说,自知也为难不了他,索性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你让那两个人去贺兰山我还可以理解,但是你让靖海候那个公子他们去了青仓县查什么西宁镇抚的贪污罪证,真的是闲得无聊?这步棋我就看不懂了。另外你安排在夏州的那两个一看便知道是七星堂那边人的两个调包侍卫,你就不怕青城崆峒那两人被七星堂的暗中算计了?我知道你不稀罕那两个人的性命,可能还巴不得七大剑派死上几个呢,不过你就不怕那辛辛苦苦找到的龙鸣宝剑被他们掳了走?”
刘汉业给一下子蹦出许多问题的公主殿下倒了杯茶水,自己也一边品茶一边听着,瞧着面前没了冰霜,愈看愈顺眼的秀美白嫩的小女子,怡然自得起来。
公主说完话,刘汉业品完茶,这才徐徐道来:“还是先说那两个夏州的侍卫吧。其实一开始出京城的时候侍卫就被调包了,不得不说那二人装扮得还真是像,若不是你身边那个深藏不露的小太监提醒,可能入凉州前我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所以没有揭穿他们,让龙鸣宝剑铤而走险,其实也有试探你表哥的意思。”
公主面色不善,刘汉业赶紧换了种唯唯诺诺的语气,继续说道:“当时我本算定宁王或是赵王的人不会追得这么快,至少也得再过两天才会下杀手。也是我对欧阳超这小子的手段太低估了,这人竟然能在三四天内就寻到龙鸣宝剑,实在出乎意料。按照先前安排,我明日会差张藏锋带人去贺兰山一趟,可能我自己也会去,目的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争取把引来的七星堂的人一网打尽。当然如果姬公子出手救了,我也就正好不用出手,派人去堵着后路就行了。再之后就是看那两个冒牌侍卫前来演戏,再看你表哥能不能识破那二人伪装,如若能再打一场,见识见识姬公子真正的实力,就最好不过了。如若那两个冒牌侍卫不出现,我也不会打草惊蛇,毕竟后面还有用处。”
刘汉业手中拿着一张昨夜青灵飞鸽捎过来欧阳超写的那张血纸条,上面只有上官天策标记的一条红线,不由叹了口气,道:“看来那两个侍卫按耐不住,还是过去了。我是看不到姬公子出手了啊。”
公主问道:“你不是有意以那两个冒牌侍卫试探我表哥么?如若表哥没有识破,你又没有赶过去,那万一青城崆峒甚至那两个昆仑的弟子中了套,怎么…”
公主忽然不说话了,皱了皱眉头,试探问道:“隐湖的孙二家主不会是你的人吧?”
刘汉业悄悄竖起了大拇指,胆大包天得对眼前这位人美心狠剑术高的不像话的公主打趣道:“公主果然聪明伶俐,一点就通。”
不知是被夸还是被讽刺的公主倒是没怎么动怒,只是冷冷说道:“你和老太傅的孙女打情骂俏就算了,别和本宫开这种玩笑,本宫可不像那位娇嫩的林姑娘那样好骗。”
刘汉业听她自称起了本宫,知道她动了怒气,心想本公子平时一直和和气气,能被我开得起玩笑的人都巴不得我一直这般诙谐幽默呢。看来这位公主殿下虽然说和我有些关系,目前还是亲近不得的。
刘汉业只好苦笑下,说道:“殿下别这么说啊,在下对林姑娘是真心的。”
公主一脸不信得看着这个她一直觉得和自己差不多薄情的男子。
刘汉业只好继续说着正事:“至于我让上官师兄和关师妹去青仓县调查的事情,其实对大局根本就无关要紧,只是个幌子罢了。”
刘汉业眯着一双眼睛,凝望着风轻云淡的北方蓝天,抚摸着腰间那把赤幽宝剑,缓缓说道:“如今可不仅仅宁王赵王盯着咱们哦,这些都好对付,毕竟都是讲规矩的人,做不出出格的事情。倒是那帮大夏来的有趣西域蛮子,那可就是不讲道理的人喽…”
北地城知府不知道,北地卫的指挥使不清楚,一路护驾的金吾卫都统南宫瞻祁也不得消息,本以为安好呆在舒服华丽府邸的大东公主,此时竟然私下里和一个布衣男子擅自出城。
布衣男子自然就是刘汉业,他朝那位依旧男装打扮的公主问道:“殿下,之后别人问起,殿下你怎么称呼?”
公主依旧白衣白袍,平淡说道:“叫我姬誉,沽名钓誉的誉,是敦煌城司马姬学林家的二公子或小姐。”
刘汉业点点头,忽然冷不防得问道:“敢问公主名讳是叫姬玉吧。”
一向冷清的公主殿下出乎意料没有说他多嘴,只是淡淡点头道:“还是冷姨娘当年为我取的名字。”
刘汉业漠然,那天在慈恩寺,寺里有座尼姑庵,院内种有枇杷树,树下有块青玉碑,碑下的女主人姓冷,名清秋。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刘汉业是庶出,他的母亲并不是身在洛阳养尊处优的汉国公吴姓夫人。
十年前,刘汉瑜还是骠骑大将军,大雨街坊朱雀大街上,有一不知姓名的冷姓女子替他在长安城挡了刺客一剑,最后只说了无悔两个字,香消玉坠。
那时刘汉业才刚满十二岁,已经在修习剑术的小公主殿下还不满十岁。
那天下着磅礴大雨,初登武当山学艺的刘汉业跪倒在玉清峰上。
皇城中有贵人动用了所有可调动的人去追查刺客,可惜历时三个月也没有结果。
而后就是刘汉瑜率兵北上攻打蒙元,很少人知道战争期间刘汉瑜是一直白衣缟素的。
再然后班师回朝的刘汉瑜官拜位极人臣的左骧骑大将军,之后退隐洛阳,挂着刺史头衔,不问长安朝政。
姬玉公主看了看身旁神情木讷的刘汉业,忽然有些于心不忍,悄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喂,你不用这般难过了,你母亲的仇我娘一直都记着呢。我也记着呢。”
刘汉业神情暗淡,只是机械得点了点头。
二人已经出城三十里,远方便是北地卫所,驻扎五千精兵。
再向外是长城,长城外是大漠,大漠外是西蒙元和东大夏的交界处。
刘汉业要去见一个人,以那人的身份,纵然是刘汉业也怠慢不起。
蒙元帝国分四部,漠南,漠北,辽东,垂西,蒙元年轻大汗坐镇漠北帐中,统领四部三百余万人口与四十万铁骑。除漠北外每部设两个王和四个都统。
如今垂西部能统领八万铁骑的右贤王耶律烸,就带着寥寥几个手下,在前方一座小亭处等候。
刘汉业看了看身旁清新秀丽但异常不好对付的姬玉,心里喃喃道:“倘若被他们识破这位是咱大东朝的公主殿下,本公子的事情可就要不好办了…”
想着想着,刘汉业整理了下普通的布衣,把手缩进袖子里,打了冷颤,心想这北方的夏天怎么也这么冷啊。
d看小说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