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忧走得很急,几乎是一眨眼就从素兮的跟前跑过去了。中?文网 ? w≈w≤w.素兮在后头急追,她不知道赵无忧这是要干嘛,可她知道公子如此着急必定是有急事。
然则看了一眼赵无忧奔跑的方便,素兮便顿住了脚步,折返回屋。
穆百里还走在回廊里,心里头还在想着事儿,却听得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熟悉的喘息声。一回头,赵无忧面色苍白的站在他身后,一双凉薄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赵无忧喘得厉害,一张脸毫无血色。
他的视线下移,终于落在她的脚上。那一双藕跟似的素白双脚,此刻正打着赤脚,踩着冰凉的青石板,冻得通红。可想而知,她出来得有多着急。
“为何不穿鞋?”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抬步就往回走。
不远处,素兮拎着鞋站在那儿。
“还愣着干什么?”穆百里冷然。
素兮敛眸将鞋子送上,“公子,卑职与你——”
“下去吧!”穆百里道。
素兮一怔,却见穆百里投射而来的冰凉目光,当下垂头退下。
长长的回廊里,赵无忧坐在栏杆处,穆百里俯身与她穿鞋。他温暖的掌心,裹着她冰凉的脚,约莫是想捂热了再让她穿回去。
“出来得这么着急,是太想跟本座在一起?还是想收回你之前的话?”他蹲在她跟前,伺候她穿鞋袜。低头间的温柔,何其认真,何其仔细。
赵无忧有那么一时半会的晃神,就这么静静的盯着他。
“怎么了?”他抬头。
赵无忧回过神来,“简衍在哪?把他还我。”
音落,她察觉他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捂着她脚板的手,微微捏紧。脚下有些微疼,但力道并不算太重。须臾,他还是仔细的与她穿好鞋子,终于站起身来。
“你这么着急是来找本座要人的?”穆百里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就是为了你的青梅竹马?”
“他是工部尚书的儿子,算起来也是官宦子弟。督主这样软禁着他,未免太不近人情。来日他告诉工部尚书,只怕督主也不好跟皇上解释吧!”赵无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眼前的穆百里,依旧温润温和,凤眸里溢开春风般的暖意。可是她知道,这样一个死太监,是世上最危险的存在。脑海里是素兮的那些话,赵无忧想着,有必要避开穆百里的眼睛。
事实上,她是真的这么做的。
敛眸垂下眉睫,不再多看穆百里一眼,纵然他坐在自己身边,她仍旧是淡漠疏离的模样。
穆百里也不是傻子,赵无忧细微的转变,从未逃过他的眼睛。他也不介意她的转变,横竖她是他口中喂不熟的白眼狼,这白眼狼若是太多情,那就不是白眼狼了。
“皇上那儿,就不必赵大人担虑了,本座自会有交代。”穆百里也不看她,二人比肩而坐,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近在咫尺远在天涯,“赵大人是存了私心吧!”
“青梅竹马的情谊,督主以为呢?”赵无忧不反驳。
“绕床弄青梅,果然是情谊深厚。他为了你不远千里来这儿凑热闹,你为他打着赤脚来求本座放人。”穆百里深吸一口气,笑得凉薄,“赵大人可曾想过,把自己的软肋暴露在对手跟前,是很愚蠢的行为。本座可不认为,赵大人是如此蠢笨之人。”
“智者千虑尚且必有一失,督主不会明白。”赵无忧扬眸望着远处,神情略显迟滞,“有些东西纵然是软肋,却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你拼命挽留,却还是在逐渐失去的。可是在失去之前,人总是不甘心。这大概就是人性吧!”
“你不甘心?”穆百里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赵无忧嗤笑两声,垂头吐出一口气,“甘心或者不甘心,都不过是一道坎,过了这道坎便什么都不重要了。”她站起身来,“烦劳督主行个方便,带我去找简衍。纵然你不肯放了他,也该让我见他一面。”
穆百里眸色无温的盯着她的脸,身长如玉,站在她跟前,挡去了所有的光芒。他逆光而立,目色微恙,“既然是赵大人开了口,本座必定应你所求。”
语罢,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心里却有些堵得慌,莫名的想杀人。
赵无忧跟在穆百里身后,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这个驿馆里有个地窖,而简衍其实一直都在这儿,就在这地窖里头待着。他一直在等,等着赵无忧的消息,却又担心因为自己而连累赵无忧,被穆百里所掣肘。
当地窖的门被打开,光亮快刺激着简衍的眼睛,让他不得不快闭上眼眸。
有脚步声从上头下来,等他再次睁开眼睛,赵无忧已经站在光芒处,含笑望着他,低低的喊了一声,“简衍!”
只为这一声温暖,他便奋不顾身,随她来这阎王地府里走一遭。
简衍抱紧了赵无忧,恨不能将她融在骨血里,摁进自己的胸膛。可这样的疯狂与无可遏制,让一旁的穆百里眯起了危险的眸子。
他觉得自己恐怕是染了病,如今是一点都见不得旁人碰她。
赵无忧似乎也不习惯简衍这样抱着她,下意识的推开他,面色微羞,“好了,没事了。”语罢,她抬头看他,“事情已经结束,我们走吧!”
简衍握住赵无忧的手,“你的手怎么还这样凉?”
她一怔,“我这手,何时暖过?”
闻言,简衍蹙眉,用力的将她冰冰凉凉的手,裹在掌心里。他这才抬头去看站在那儿的穆百里,浓墨重彩的东厂提督,一张脸永远都看出神色变化,唯独那双眼睛里,温和得让人心里毛。
“我们走!”简衍拽着赵无忧往外走。
赵无忧没有吭声,与简衍一道离开了地窖。
外头的阳光真好,落在身上暖暖的。
赵无忧抽回手,“以后别拉拉扯扯的,毕竟是两个男儿,若是教人看见,来日你简衍娶不到媳妇可别怪我。”语罢,她轻笑一声,抬步往前走。
“无忧。”简衍低唤了一声。
“还有事?”赵无忧回眸。
简衍深吸一口气,“谢谢。”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不会被囚禁那么久。算起来,是我对不起你。”赵无忧面色苍白,阳光下难掩倦怠之色。
她站在那里,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吹走,身形单薄得厉害。
“无忧,我们回京城吧!”简衍敛眸,“离东厂的人远一点。”
她知道简衍的意思,抬头笑了笑,“你觉得我是那种,容易被迷惑的人吗?”
简衍摇头,“我只是担心,你太过劳心劳力,这身子如何能吃得消。”他担虑的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子,越倦怠的神色,“无忧,你又不是铁打的,何以要处处都亲力亲为?江山不是你的,你何苦来哉?”
“身在其位必谋其职,我身为礼部尚书,皇上的臣子,责无旁贷。”赵无忧轻叹一声,“世人皆知我赵家乃是奸佞之臣,呵——其实现在也好不了多少。”
“你是想——”简衍犹豫了一下,“可能吗?”
“不可能。”赵无忧抬步往前走,“你知道我的身子,也该明白我此生怕是看不到——”
还未说完,腕上陡然一紧,赵无忧还不待反应,已经被拽进简衍的怀里,“别说了。”他阖眼,身子微微的轻颤着,“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你会好好的,只要有我在,你一定会好起来。”
赵无忧拍着他的脊背,“一个大男人弄得这样矫情算什么?我还没死,你这话留着以后说吧!”推开他的时候,她又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穆百里。
穆百里笑得诡谲,只是那双清润的凤眸里,溢开少许寒戾之色。他很少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分明是熟悉之人,却如此陌生。
她想着,这以后怕是都只能当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回到京城,便是连陌生人都不如,是敌人。
赵无忧报之一笑,还跟往常一样温和。她不再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看他的时候,就跟初见时那样,没有情愫只有距离与防备。
简衍回头望着穆百里,眼底略显复杂。那是东厂提督,他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牵起赵无忧的手,带着赵无忧快的消失在穆百里的视线里。
有那么一瞬,穆百里走了神。
6国安上前,自己督主一句话都没说,确实有些奇怪。
“督主就这样放了他?”6国安不解,这似乎不像是督主的脾气。
穆百里回过神,敛眸往房间走去,“事情已经了结,自然没留着的必要。”话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呢?落在东厂手里的,但凡穆百里不喜欢的,从来没有像简衍这样,囫囵个的完好无损的走出去。
6国安想着,这简衍之所以能毫无伤的出去,约莫跟赵无忧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不是赵无忧如此重视,简衍早就该死了。
穆百里,又不是什么大善人,更不会心慈手软。
不过赵无忧并不打算跟简衍叙旧,很多事情她跟简衍也说不到一处。简衍不在朝廷,有些事情赵无忧压根不想让他搀和进来。
“我可以帮你的。”简衍定定的望着她。
赵无忧摇着头,面色苍白的咳嗽着,“不必。”
“为什么?”简衍愕然,“我不怕东厂。”
“可我怕!”赵无忧眸色微冷。
素兮小心的将披肩落在赵无忧身上,一言不的为其系好带子。
“无忧?”简衍站在那里,“我真的想帮你。”
赵无忧点点头,“我知道,否则你也不会从京城一路跟到这儿。简衍,若你真的想帮我,就留在这儿好好的休息,好好的梳洗一番。我去一趟府衙,很快就回来。”
“你去府衙?”简衍抿唇。
赵无忧轻叹一声,“好好的留在这儿,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做。简衍,你知道我的心思,既然你无心仕途,就别搅合进来。这话我说了无数遍,别让我一直重复强调。”
最后那句话,倒是有几分严肃。
简衍不再多说什么,目送赵无忧与素兮朝着大门外走去。
温故站在回廊里,扭头打量着简衍,心想着这少年倒是生得俊俏,只不过——他微微眯起了眸子,凝眸望着简衍那痴痴相随的眼睛,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门口。
好是好,可惜了。
赵无忧去了府衙,这事儿穆百里也是知道的。有王少钧在哪儿,赵无忧早晚得过去。她这人,不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不会甘心的。
何况王少钧上次竟然与无极宫联手,要杀了赵无忧,以赵无忧睚眦必报的性格,岂能饶了他。
府衙内外都是钦差卫队,东厂的人全部都聚集在死牢内外,这层层把守,便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所以有东厂在,就不必担心无极宫来救人。
赵无忧在马车里吃了药,下车的时候,脸色才稍稍好转。在地宫里吸了两口冷气,如今才算缓过劲来,她想着,自己这副身子实在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也不知能熬到什么时候。
死牢里阴森森的,不时传来凄厉的咒骂声,以及厉声呵斥之音。很显然,东厂已经着手对王少钧以及无极宫门徒的严刑逼供。
赵无忧进去的时候,王少钧已经晕厥,此刻被人绑在木架上,奄奄一息,浑身血淋淋的。
“大人!”不管是东厂还是钦差卫队,一个个都不敢得罪赵无忧。
众人朝着赵无忧行了礼,素兮便让人退了下去,将一干囚犯都带走,只剩下绑在木架上的王少钧还留在刑房里。东厂的人知道赵无忧的身份,可上头没有命令,谁敢轻易的把王少钧交到赵无忧手里?
不过赵无忧毕竟是钦差,素兮下了逐客令,影卫快将东厂一干人等驱逐出去。
“拿水泼醒他!”素兮道。
“是!”影卫上前。
一桶冷水,便让王少钧从晕厥中醒转。身上一个冷战,疼痛瞬时袭来,王少钧先是低哑闷哼,而后是因为疼痛而出的哀嚎。
“醒了?”赵无忧轻咳两声。
素兮已经让人奉上了热茶,让赵无忧能缓一缓。
新鲜的果茶,酸酸甜甜的滋味正当好处。
“赵无忧!”如果这会,王少钧还认不清自己的敌人是谁,那他真是死也活该。当日他被生擒,不就是这位赵大人的功劳吗?
“你可以叫我赵大人,最好别直呼其名,否则我怕我一不高兴,你就会缺胳膊断腿。”赵无忧抿一口果茶,面色温和。
她惯来是这样温润的人,翩翩尚书郎,俊俏之余多了几分优雅气质。她往这儿一坐,整个刑房便显得安静多了,影卫保持安全距离的站着,井然有序。
“有本事就杀了我!”王少钧咬牙切齿。死了便能跟雪兰在一处,总好过在这里受尽酷刑,生不如死。
“不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干净,你觉得我会让你死吗?”赵无忧放下手中的杯盏,许是觉得冷,她拢了拢衣襟,含笑看着王少钧,“王少钧,你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就这样让你死了,恐怕天下人也不答应。”
“我不会告诉你,活人蛊的炼制方法。”王少钧眸色猩红。
赵无忧笑了笑,“那我再等等!不过,雪兰姑娘能不能等到,可就不一定了。王少钧,听说你很喜欢雪兰姑娘,是吗?”
“雪兰——”王少钧的保持了缄默。
“若你肯告诉我,我便帮你把她带回来,然后让你们远走高飞。”赵无忧笑得温和,“以前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你真的能帮我把她带回来?”王少钧不相信。
赵无忧抬手,表情格外认真,“我对天誓,只要你肯说,我就会成全你们。”
王少钧犹豫了一下,却让赵无忧心里明白了几分,这雪兰姑娘,就是王少钧的软肋。有了软肋,就简单多了,事儿也就好办。
“我堂堂一个礼部尚书,皇命钦差,难道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给的承诺吗?”赵无忧慢条斯理的开口。她最喜欢做的,就是抓住人内心深处的欲念,一层层的剥下去。
“我要见雪兰,没有见到她,我什么都不会说。”王少钧气息奄奄。
“是吗?”赵无忧敛眸,“我这人恩怨分明,当日无极宫挟持我,差点累及我的性命。是故我既然来了,总该还你点什么。等还完了,咱们再说正事。”
她一笑,温和得教人如沐春风。可实际上,她没有半点仁善心肠。她是睚眦必报的赵无忧,是锱铢必较的礼部尚书,相府公子。
沾了辣椒水的鞭子不断的往王少钧身上抽,王少钧歇斯底里的哀嚎着。
赵无忧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顾自饮茶,一直到王少钧晕死过去。
“公子,他晕了。”素兮道。
“听说他的随扈叫廖峰?”赵无忧道。
“是!”素兮俯,“已经被抓住了,就在隔壁刑房。”
“让王公子好好歇一会,咱们先去看看那人。”赵无忧瞧了一眼耷拉着脑袋,晕死过去的王少钧,头也不回的走到了隔壁。
廖峰也好不到哪儿去,没有当场被杀,却被擒拿下来。落在了东厂的手里,严刑拷打之下,只剩下半条命。见到赵无忧的时候,廖峰显得有些激动,那种恨不能将赵无忧食肉寝皮的仇恨,真让人不舒服。
赵无忧揉着眉心,拢了拢披肩,“廖峰?”
“我要杀了你!”廖峰咬牙切齿。
“身为知府公子的随扈,却助纣为虐,与无极宫的人同流合污,几欲刺杀皇命钦差。就凭这几项罪状,你死一百次都不为过。”赵无忧轻咳两声,“王少钧有今时今日,王唯庸会死,跟你有莫大的关系。你把所有人都当做傻子,所以现在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廖峰不断的挣扎,奈何铁索缠绕,他无法挣脱。
素兮冷嗤,“你给我安分点,再敢如此放肆,就杀了你。”
“杀了我?”廖峰切齿,“如果你们想杀了我,就不必等到今时今日。你们想在我身上掏出无极宫的秘密,掏出活人蛊的秘密。”
赵无忧缓步上前,“是啊,所以你肯不肯说呢?”
廖峰笑了,笑得何其狰狞,“你说我会不会告诉你?”
“东厂有一百零八种刑法,其中一种名为抽肠。”赵无忧倦怠的抬眸,裹紧了披风,“你要不要试一试,我也没见过,抽肠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公子,怕是太血腥了。”素兮道。
赵无忧轻笑,“我什么场面没见过?”转而望着廖峰,在一旁坐了下来,“廖峰,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对活人蛊知道多少?无极宫炼制活人蛊是不是为了对付朝廷?”
廖峰一口血水吐向赵无忧,所幸被素兮一掌拂开。素兮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打在廖峰的脸上,“放肆,敢对公子无礼!”
“剥皮抽骨的,实在无趣。”赵无忧笑得凉凉的,那眼神便是廖峰看着,也觉得心里瘆得慌,“我们试试抽肠。”
素兮冷笑,“卑职马上让东厂的人进来。”
赵无忧点点头。
所谓抽肠,便是世上最残酷的刑罚之一。
东厂最残酷的刑罚有:剥皮、腰斩、车裂、俱五刑、凌迟、缢、烹煮、宫刑、刖刑、插针、活埋、鸩毒、棍刑、锯割、断椎、灌铅、弹琵琶、抽肠、骑木驴等等!
是故让东厂的酷吏来执行东厂的刑法,自然是最简单的。
赵无忧悠然坐着,却不料外头一道进来的,除了东厂的酷吏还有穆百里。乍见穆百里之时,赵无忧眸色一窒,随即敛眸顾自喝着杯中水。
“赵大人要动用东厂的刑法,怎么也不跟本座打声招呼呢?”穆百里不紧不慢的坐在她身边。
放下手中杯盏,赵无忧笑道,“便是我不打招呼,督主不也是来了吗?这平临城内外的好戏,那一场是督主会错过的?”
“赵大人真是客气!”穆百里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方才走得急,她这般敏锐的人,是能感觉到的。来时一阵风,可他什么解释都没有。
廖峰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血淋淋的一幕。便是素兮也跟着心头颤了颤,她还从未见过世间有这般惨烈的刑罚。肠子被铁钩子勾住,从肛处逐渐抽离,何其触目惊心。
“现在说,还来得及。”赵无忧抿一口杯中水,对眼前的一幕,没有半点怜悯与仁慈。她本来就冷,身子冷,心也冷。只不过这俊逸的容脸,始终保持着最温润的笑意。
剧烈的疼痛,在蔓延。
惨绝人寰的哀戚声,伴随着生命走到尽头时,来自地狱的冥音。
“活人蛊的方子一直都在公子手中,只有他一人知道。还有这活人蛊炼成,的确是拿来对付朝廷的。”廖峰已经疼到了极处。
素兮手一抬,刑罚停止,可鲜血并没有停止。东厂的酷吏端起一旁早早准备好的参汤,便给廖峰灌了下去。这参汤能吊着廖峰的一口气,免得他当即晕死过去。
廖峰面白如纸,浑身血淋淋的挂在那木架上,生不如死。
“还有呢?”赵无忧漫不经心的瞧了他一眼。
这满目的鲜血,能让人的灵魂得到净化。在这里,杀戮的洗礼,才是重生的初始。她不想杀人,但也从不忌杀人,这生杀在握的双手,从来就没有干净的一天。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矫情,何必去装什么好人。
她,从来都不是好人。
所以她不否认,自己其实更该死的。
廖峰气息奄奄,“无极宫想建立一支活死人军队,以此来跟朝廷抗衡。”
“为何要选择王少钧?”素兮不懂。
廖峰垂眸,“因为平临城外的泗北山一代,土质非常,把血池建在这里,能催化活人蛊里的一种蛊虫更快的成长。而且王少钧是王唯庸的独子,王少钧对其母亲执念深厚。只要控制了王少钧,就等于控制了整个云华州。不管生什么事,朝廷都不会查到王家头上。”
“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赵无忧望着穆百里,其实这一层她早就想到了,“我问你,你们的蛊都是从哪儿来的?”
“是上面、上面的人给的。”廖峰声若蚊蝇,“无极宫的上面有公子、有主人,还有——”
“还有什么?”赵无忧眯起危险的眸子。
廖峰却没了声音,素兮疾步上前,一探鼻息,而后以手探在廖峰的脖颈处,眸色微冷的盯着赵无忧,“死了。”
参汤也没能吊住他的命,终究还是死了。
可他最后那句话很奇怪,无极宫上面有公子、有主人。还有?
还要什么呢?
廖峰知道的不少,他身为无极宫与王少钧的中间人,必定承担了极为重要的作用。所以对于双方,他都有所了解。这承上启下的作用,是必不可少的关节。
可惜,他死了。
赵无忧皱眉不展,顾自低头想着事儿,却不知穆百里摆了手,挥退了所有人。素兮抿唇,却被6国安拦着,只能暂时退下。
众人出去得很轻,是故赵无忧没有察觉。
她揉着眉心,以手扶额,将手肘支在桌案上。廖峰说,还有?还有什么呢?公子?主人?还有……饶是聪明如她,亦没能想明白。上面的势力必定不会太小,否则无极宫不会这般自信满满,生出要与朝廷作对的心思。
那么最上面,到底是谁呢?
她想起了他,那个在悬崖边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最后被自己驱逐出尚书府,不知下落。她揉着眉心,一想起他,便觉得浑身不舒服。总觉得在某个角落里,有一双眼睛,就这么怨毒的盯着她。
有那么一瞬,赵无忧觉得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温暖的指腹,摁上了她的太阳穴,那种熟悉的温度,让她稍稍放下戒备,紧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低沉而磁重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想不明白的事情,何必要多想,否则不是自寻烦恼吗?”
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督主不会想自降身份,让木头人当自己的对手吧?”
穆百里轻叹,“若真是个木头倒也罢了,雕雕琢琢的也能做成本座想要的样子。”可惜了,这赵无忧就是一块顽石。风霜不蚀,软硬不吃的顽石。
“该听的你都听到了,如今只剩下一个王少钧。”赵无忧睁开双眼,握住了太阳穴上那温暖的手,“事情都已经了结,该回京城向皇上复命了。”
穆百里笑了笑,“赵大人舍不得了?”
赵无忧敛眸,“有舍才有得,督主已经得到了,还问我舍不舍得,未免欺人太甚。”
“温故已经给了你,赵大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穆百里问。
赵无忧起身,徐徐转身看他,“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想告诉督主一声,来日交手,我必定不会手下留情。”语罢,她抬步往外走,“这两日便处决王少钧,且不管他吐不吐实,都得死!两日后——”
她顿住脚步,身子微微绷直,“两日后启程回京。”
说完,她再也没有停留,始终不曾回头多看他一眼。
他顾自浅笑,淡淡的道一句,“喂不熟的白眼狼。”
的确,是该回京了。
虽然他们都想知道活人蛊的配方,可他们无法在平临城待太久。此行已经耗时太久,是该回去了。皇帝那儿,得有个交代。
走出刑房的时候,他想起指尖的温度,不自觉的又扬了唇。
“赵大人虽说是个文官,可方才那样子,一点都不逊色久经沙场的武将。”6国安道,“这般场景,竟也是面不改色,着实不容易。”
“这世上能让她害怕的,只有她所在乎的。”穆百里眉目微沉,比如简衍。
“督主,这王少钧受尽酷刑,怕是要熬不住了。”6国安低语。
穆百里冷然,“这两天好生看着,别让他死了。两天后还不吐实,依法办事。”
“是!”6国安俯。
刑房内的王少钧,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他死活不肯吐露无极宫的事,以及有关活人蛊的秘密。受了刑,又被大夫强行医治。
活不了,也死不成。
这半死不活的吊着,才是最痛苦的。
王少钧如此,是故雪兰也好不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