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乾忙摆手拒道:“休言利,莫提钱,鄙人行医数十载,但问世人疾苦,于这钱财二字却是看得甚轻。诸位皆是江湖上行走的好汉,吾若拒绝,又恐伤了诸位的面皮。这样吧,些许黄白之物,且寄存于此,也好添置几口金针,购进一些名贵的药材。”
言罢,使眼色与身旁的小童。那小童也甚是机灵,忙过去将金子收了。众人皆会心一笑,司徒登心思:“好个休言利,耻谈钱。真是姐儿立牌坊,名利兼收啊!”心中虽如此想,脸上却是不露声色,拱手问道:“莫大夫,这几日可有肩膀上中镖的汉子前来瞧病?”
莫言乾沉思半饷道:“不记得,不记得。”
众人正言语间,忽听院中一阵喧闹。只听一鸭公嗓的汉子嚷道:“莫言乾,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小人。收了俺们的金子,说好不再接待病人,专心替俺哥哥瞧病。今日如何又反悔?”一边叫嚷,一边好似还动起手来,只听得小厮“哎哟!哎哟!”的喊疼声。
众人正待出门看个究竟,那汉子已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只见此人三十余岁年纪,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步伐稳健,身手矫捷。背上背着双钩。一看此人,便知是一位练家子,众人心中一凛,皆将兵器操于手中。
袁天罡最先按捺不住,一拍凳子道:“你这鸟汉!哪里来的道理?只许给你家哥哥瞧病,就不管俺家兄弟的死活么?”
那汉子似也脾气不好,将虎目一瞪道:“你这贼囚,为何骂俺?”
袁天罡怒道:“爷爷今日不光骂你,还要打你!”不等说完,举起钢叉就向那汉子叉来。那汉子身手也不弱,后退两步,抄起双钩,一招“霸王卸甲”,连消带打。袁天罡亦不示弱,一招“力拔千钧”,二人的兵器钩挂在一起,搅的难舍难分。可怜莫大夫家的桌椅板凳,被这一叉一钩,砸得支离破碎。
莫言乾又不敢上前相劝,只得在旁边告饶:“二位英雄且住手,有事好商量。”
二人正斗得兴起,哪里管他。忽听门外传来一声:”住手!“只见又来了两名好汉,走在前面这位,眼如丹凤,眉似卧蚕,身高九尺,背负双枪,肩膀上还裹着纱布。
另一条黑衣汉子,手提一口朴刀,腰中别着一把云龙吞口的软剑。
司徒登一眼便认出了那使双枪的汉子,正是昨夜被自己所伤的双枪客,不禁心头一紧,心思一场血战在所难免。纵然能擒得这三人,自己也恐难全身而退。了空和尚早已提起了禅杖,枯竹道长长剑在手。
司徒登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忙将袁天罡拉过一边,一拱手对三人言道:“三位英雄,今日且罢斗,三日之后,便是比武大会。咱们的恩怨,到时在比武大会上一并了断,如何?此处乃是莫大夫的宅院,我等皆承莫大夫的情,打烂了他的家私可不好。”
言罢,从怀中掏出三张红底烫金的帖子,上书“英雄帖”三字,双手递与双枪客道:“昨日误伤大侠,还望海涵,此间一概费用,小弟愿为承担。”
双枪客鼻中哼了一声道:“不必了!三日后见!”
司徒登一行人忙匆匆向莫言乾告辞,回府而去。那使双钩的汉子余怒未消,问双枪客道:“刘大哥,这人伤了你,还害了三位弟兄,难道就这样放他们走?”
那提朴刀的汉子插言道:“二哥莫恼,大哥自有计较。”
原来这三人正是闯王手下大将,那领头的大哥姓刘,名宗敏,擅使双枪,轻功也甚是了得。那使双钩的姓孙,名有望,性刚勇,擅使双钩,专锁拿敌人兵器,有万夫莫当之勇。插话的是三弟,姓田,名见秀,一把朴刀使得出神入化。腰中一把缅铁软剑,更是轻易不出鞘,出必见血。乃是防身保命的利器。
刘宗敏缓缓言道:“二弟休怒,这六人,个个都是高手。若真打起来,咱兄弟三人恐怕要命丧于此。死倒不怕,只怕误了大事,有负闯王所托。”
孙有望,田见秀二人纷纷点头称是道:“大哥言之有理,今日且饶了这厮,三日后再找他们算账!”
刘宗敏道:“四妹接李公子,已去了大半日,为何还不见回来?李公子足智多谋,若得他来出谋划策,则事可成矣!”
孙,田二人喜道:“对呀!咱们的大军师就要来了。有他出点子,这仗就好打了。大哥莫急,待兄弟去寻。”
刘宗敏叮嘱道:“此处比不得军营之中,行事切勿鲁莽。”
二人抱拳道:“大哥放心,但接得李公子,立马就回。”
说罢大步流星出得院来,跨上马,飞奔而去。
南京古称建业,自孙权迁都于此后,历经南北朝,隋唐宋元。大明太祖皇帝朱元璋驱逐元蒙,复我华夏,又定都于此。六朝繁华,千年古都,一片繁华盛世。街道集市亦是热闹非常。
二人骑着骏马,一边观赏沿途街景,一边向码头疾驰。及至码头,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似要动起手来。二人皆是好打不平之人,见状忙下马,朝人堆中挤来。
只见一个背着竹竿的老汉正与几名小吏争执。那几名小吏个个生得肥头大耳,五大三粗。再观那老汉,佝偻着背,身形枯瘦。
那小吏一把揪住老汉胸前衣襟,大声道:“老东西,还敢抵赖!明明在你竹杠中藏着私盐,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是认打还是认罚?若认罚时,交上十两纹银,咱放你走。若要认打,嗬嗬!保管打得你屁股开花,还要重重治上你一罪!”
老汉嘴角还留着一丝血迹,想必刚才还动过手,只见他拱手告饶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小老儿在山中砍柴为生,哪有本钱贩卖私盐?如今侯爷封山,改建园林,断了我等的生计,没奈何帮人扛竹竿,赚几个铜子,孰知里面竟藏有私盐。呜呜!俺如今穷得跟鸡脚杆一般,哪有油水可刮。官爷就是将竹杠敲破了也没用啊!”
说罢老泪纵横,惹火了那小吏,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口里还怒骂道:“还装蒜!没钱给就跟我上衙门。”
孙,田二人见这小吏欺人太甚,正欲动手。忽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定睛望去,只见一红衣女子与一白袍公子携手而来。正是四妹红娘子与军师李岩。
只听红娘子笑道:‘诸位官爷,为何与一个老汉过不去?”
那几名小吏见了红娘子这般标志的人物,不禁眼前一亮,嘻嘻哈哈的围了上前道:“小娘子,莫非与这老儿沾亲?”
红娘子道:“不曾沾亲。”
“那就是与他带故咯。”小吏问道。
“亦不曾带故。”红娘子答道。
“那你为何多管闲事?"众小吏道。
红娘子道:“天下人管天下事,俺就偏爱管这天下不平之事。我且问你,你说这位老伯贩卖私盐,盐在哪里?”
那领头的小吏道:“刚从竹杠中起获的十包私盐,罪证如山,岂容抵赖?”
红娘子笑道:“那好,劳烦官爷将这十包都打开。若是私盐,便带这老伯去见官。若不是,便要放了这位老伯,还要赔偿他汤药费。”
众吏怒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好没分数,这呈堂的证物,岂是让你随便看的?”
红娘子道:“俗话说的好,拿贼拿赃,捉奸捉双。你们既然说这是赃物,为何不敢亮给大家看?难道其中有鬼?”
言罢长剑出鞘,将那十包纷纷挑起,玉腕一抖,一瞬间刺了十下。顿时一股白雾,随风飘散,围观众人纷纷掩鼻后退,原来却是石灰粉。
那几名小吏躲闪不及,个个弄了个灰头土脸,不禁恼羞成怒,拔出腰刀,纷纷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毁坏证物,戏弄官府。快快束手就擒!”
红娘子也不答话,仗剑相迎。孙有望,田见秀二人也冲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几名小吏给收拾了。
孙有望不解道:“奇怪!奇怪!方才明明看到十包私盐,如何转眼间就变成了石灰粉呢?”
田见秀哈哈笑道:“二哥,你难道忘了四妹以前走江湖卖艺时曾经学过变戏法么?”
红娘子亦笑道:“这不叫变戏法,这叫障眼法。还是李公子的点子多,若是依俺的脾气,早就冲上去将这帮狗奴才一顿砍杀了。”
孙有望道:“咦!李公子呢?方才还跟你在一起的。”
红娘子将嘴努了努,道:“还不是去干他的老本行了。每到一地,他都要宣扬闯王的好处。”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李岩拿出十两银子赠与老伯,转身对众人道:“众位乡亲父老,在下初来乍到,本不敢多管闲事。只因见这位老伯委实可怜,不得不拔刀相助。这位老伯原本靠打柴为生。只因官府封山禁林,断了生计,靠肩挑背扛养活一家老小,勉强糊口。哪知这些恶吏就是不肯放过穷苦人,青天白日诬陷好人贩卖私盐。官盐的价格年年涨,近两年更是涨得离谱。一斤盐比一斤肉还贵,老百姓哪里吃的起?纺织娘,没衣裳;挖盐人,喝淡汤。官府不许老百姓买卖私盐,自己却凭官盐生意牟取暴利,完全不顾老百姓的死活,这等腐败的官吏该不该打?”
一番话说得众人动容,纷纷拍手称快道:“打的好!该打!”
李岩接着言道:“金陵乃一方福地,物产丰盛,饿死人少。河南,河北,陕西一带,连年大旱,家家户户都有人饿死。官府不仅不施救助,反而派兵镇压饥民。如今这些灾民皆拥我闯王为主,齐曰“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若是我主闯王至此,断不会令诸位乡亲再受官府欺压。”
众人听得正有兴致,街口突然来了一队官兵,大声喊道:“快快捉拿反贼,休叫他们跑了!”
众人忙哄的一声散去。李岩,红娘子等四人亦夹在人群中,偷偷跨上马背,两人一骑,扬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