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我。”那人说。
低沉喑哑的男音。
但也许是太累,华霜并没有听得太真切,头也昏昏沉沉的,本能地向着热源靠去。恍惚中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紧紧拥着,耳边刀剑划过和野兽嘶鸣的响动渐渐交错远去。
直到最后,雪地上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只一眼,便觉胆寒。
男人却只是冷冷瞥过,沉默着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中,最后目光落在华霜的脸上。
许是月光迷蒙,竟让人觉得他冷酷的眉眼上染上一层柔色。
“霜儿……”看着怀中的容颜,他最终低叹一句。
——
围场宴席。
冯得中早就安排好人点好火把,场中火光通明,即便是在寒冷的雪夜也让人颇感温暖。各个桌上也早已摆好了佳肴热酒,预示即将到来的必定是场极为盛大的狂欢。
事实也确是如此。
在皇帝莅临开了第一杯酒之后,各兄弟各同僚之间也相互敬酒,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皇帝置身其中,也乐得开怀,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但总会有人排除在这热闹之外的。
墨昀阡喝下了八皇子敬上的酒,而后借口不胜酒力,绕到场后,与一人并排坐下。
“三哥。”他倒出一杯酒,“今日你可是主角,怎么还在此郁郁不欢?”
墨昀壑接过酒杯仰头一口喝下,突然想将杯体狠狠摔在地上,好在最后控制住,但是手却禁不住地有些发颤。
“三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墨昀壑心里一惊,问道。
墨昀壑摇摇头,看不出是喜是悲:“六弟,以前的我算不得光明磊落,想要得到的东西,即使是不择手段,也一定要捏在手中。”
墨昀阡一愣,有些搞不懂他说这些话的意思。忽而低头看见地上已有两个酒罐,便知他是醉了。人醉就容易说胡话,墨昀阡决定先将他送回去,免得在人前失言。
墨昀壑却一把挥开他来扶的手,自己撑住地面慢慢站了起来,站住后甚至低低笑道:“你以为我是醉了吗?不,没有,我从没有比现在清醒过,我很清醒。”
“启禀父皇,三哥已有些醉了,儿臣先送他回帐休息。”墨昀阡却顾不得他是真醉假醉,只知道在他们那个皇帝老爹面前出个幺蛾子什么的后果很严重,于是便利落地站起向皇帝禀道。
皇帝看了他们一眼,更是在身形有些摇晃的墨昀壑身上多逡巡了几圈,微不可查地一叹后,他道:“准了。”
墨昀阡和余昇将墨昀壑扶出宴席不远,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的重量轻了许多。
“三哥!”“爷!”
原本酒意朦胧的男子现在眼里竟一派清明。他甚至还是那一贯的冷静自持,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六弟,一刻钟后你再回到宴席,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直到宴席结束。余昇,你现在马上将本王营帐外的人全部支走,另找暗卫乔扮于我,务必让人以为在帐中的人是本王。”
“是。”两人一齐应道。
但还没等他们细细问出缘由,眼前的人已经风一般地消失在视线之中。
——
冷。好冷。
像是置身在幽幽的冰窟之中,四肢都只觉得僵直,动弹不得。
华霜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这也是一个石洞,直入她眼帘的是凹凸不平的洞壁,洞顶还映照着几簇跳跃的火苗。
她想起身,却痛的“嘶——”了一声,重新跌了回去。身上的伤口太多,稍一动就牵扯神经,她几乎已经动弹不得。
但身上的伤倒是其次,她更想知道的是,究竟是谁救下了自己。刚才的一瞬她曾以为是墨昀壑,但后来却十分肯定,那人并不是他。虽然她与墨昀壑成亲的时间不算长,但在北境的时候她与他算是朝夕相处,他身上的特征、味道,她还是熟悉地很。既然不是墨昀壑,又有谁知道她会被兽群围困?又有谁会挺身而出来救她?
一切疑问的源头,此刻却并不在洞中。
华霜咬牙将身上仅剩的一个药瓶拿了出来。这是她一直贴身带着的药,名曰赤丹,世上少有的珍贵。明樊先生给她的三颗中,一颗已经在北境的时候给了墨昀壑,剩下的两颗此刻就躺在她的手心。
身上的剧痛压得她一阵阵地咳嗽,嘴里也泛上了一丝血沫。但想了想,她最终还是把药装回瓶中,重新揣回衣袖。
洞口的脚步声渐渐响起,一步步缓慢至极。
华霜动不了,便只能仰面躺着,微阖上眼睛。
她的披风本已碎裂,但此时身下却被垫上一层棉袍,软软的,很是舒服。
那人携着外面的冷气返回洞中,先向火堆里多添了几根木柴,然后来到华霜的身边。
华霜的呼吸顿时微促。
感觉到身体被人轻轻揽起,华霜猛地睁开眼睛,想推开他却没有力气,只是紧紧盯着眼前的人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从眼睛以下都蒙上了一层黑巾,听见她的质问,却并不答话,只是摊开手掌,露出两粒白色的药丸,将手中的东西硬是给她塞进了嘴中。
“喂,你……咳咳……”华霜躲闪不及,药已经顺着她的嗓中滑了下去,脸也被呛得通红。
虽然有些不爽被人这么粗鲁地对待,但华霜还是感谢他的,因为不多时,她身上的疼痛就缓解了许多。若不出她所料,这人给她吃下的,这应该是上好的止痛药。
“喂”她吃完药后,那人没再碰她,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她安放回石床上,自己则默默坐在火堆旁,用一根老树枝轻轻地摆弄着火苗。
不知为什么,这人竟让华霜觉得有些熟悉。
一身黑衣,黑巾覆面,不说话,行为粗鲁,性格冷硬……
“是你!”脑中像是一下被击中,华霜掩唇而呼。
他,他竟是……
那人缓缓回过头,墨黑的眼睛竟似有了些光芒。然后他慢慢站起身,走回华霜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