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两下……所有的人心里都随着她的动作默默计数着。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久,在船体靠上岸的一刻,付如兰吐出几口水,终于醒了过来。
不过刚才窒息般的感觉还未完全消散,她的脸上的青灰也没有淡去,整个人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华霜知道此刻多少安慰的话也没有太大作用,只是将找来的毯子给她裹在身上。
沈曼婷心稍定下来之后,很快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如兰,你怎么会掉到湖里去的?”
付如兰惊恐的眼神迅速掠过了某个人,却没多做停留,将头埋进毯子里:“嫚婷,是我自己站的不稳,不小心撞上了栏杆才……。”
还没等她说完,洛青就叫了出来:“不是这样,刚才我出来找兰姐姐的时候,亲眼看到有人将她撞下去的!”
“是谁?”沈曼婷皱紧眉头。
孙碧娆在洛青说出答案之前就已经连连后退,等到众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她的脊背也抵住了雕花的船栏,再无退路。
“不是,不是我……”她的声音破碎不成音。
“就是你!刚才我们损了你的面子,你气不过,所以才报复在兰姐姐身上的,对不对?!”
“不……”孙碧娆的身体靠着栏杆滑落了下来,此时的她众口难辨,说什么别人也不会相信了。
洛青见她这副模样,皱了皱眉,对沈曼婷道:“我们要把她送到官府去吗?”
沈曼婷略一沉思,看向付如兰,道:“如兰,今日这事全凭你做主,若是你不想放过她,我们就送她去官府。”
付如兰咬了咬苍白的唇,答:“还是算了吧,总归我也没出什么大事,不要难为她了。”
沈曼婷轻叹了一声,这付如兰还是一贯这样善良,可就算要追究起来,这孙尚书不还能想办法给压下去。如此,只能让如兰白受这一遭了。
其他的人大多已经登上了岸,沈曼婷和洛青扶着付如兰也要上去。
华霜刚才一直站在一旁,这时突然打了个喷嚏,想着得赶紧上岸让田杏找件干衣服来,否则不等她回家就得得伤风了。
落在人群的最后的不止她一人,还有刚才侥幸逃脱的孙碧娆。
可奇怪的是,现在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愧疚、悲戚,甚至连一点的愤恨和不甘都没有,剩下的只是——呆滞和木然。
还没等她走近,孙碧娆却突然和发了狂一般,冲到船栏上,一头扎了下去。
巨大的水花声惊吓到了很多人,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其中几个失声尖叫了出来。
华霜来不及看他人,只是跟刚才一样,快步过去再次跃入了水中。只是在瞬间失神的时候,她苦笑了一下,今天这日子真的适合出行吗?
不过跟刚才不同的是,华霜潜下去之后许久没有露面,而孙碧娆也早已没有了踪影。
水面和陆地上同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
华霜双手穿过孙碧娆的腋下,想将她给托到水面,但奈何孙碧娆却像睡着了一般,一点反应液无。在水下夹带着一个无意识一般的人所费里的力气要多上好几倍,饶是华霜熟悉水性,这三两下弄得也渐渐失了力气,不仅看见孙碧娆一点点沉下去,自己的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脑子有点昏沉。
恍惚中像是一条大鱼向自己游过来,华霜这时候居然还在想,若是这鱼冲过来,自己肯定打不过它,别给它当午餐给享用了罢。
那“鱼”过来却并不想吃她,相反地,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靠向了一处温热,有些舒服的意味。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她重新呼吸到了空气,也重新看到了蓝天。
“鱼……”
沈曼婷在给华霜擦拭脸上身上的水时,听到她迷迷糊糊地说着话。她听不清楚,耳朵便靠了过去,听到的便是这个字。
“鱼?”沈曼婷奇怪,看向身后的那个男人。“刚才水下有鱼出没吗?”
叶溪没有接洛青递过来的帕子,只是道:“许是小姐看错了罢。”
沈曼婷看着他俊容微敛,暗地里吐了吐舌,这位将军脾气不善哪。不过又是很感谢他,刚才他纵身跃入湖中,才将华霜和孙碧娆给救了上来。
叶溪眼睛瞥过华霜的脸,停留了片刻,而后道:“末将已经分配好人送小姐们回府,各位请吧!”
沈曼婷不放心华霜,本想送她回去,但叶溪的声音却响起:“这位小姐……由我亲自护送。”
——
阮幕南刚回到家,就听下人说起了白天发生的事,心里顿时火烧火燎,随着阮慕笙一同去了霜居。
华霜现在已无大碍,只是在田杏的执拗下喝了姜汤,而后拥着毯子靠在床上。
“霜儿——”阮幕南还没真正跨进门槛,就已闻其声。
华霜直起身子,看着大哥二哥快步走过来。阮慕笙一贯无表情的脸上也有了抹焦色,而阮幕南一脸苦苦的模样就能看出他有多心疼了。
华霜见他们如此出声便安慰道:“我已经没事了,哥哥不用担心。”
“怎么会不担心。”阮幕南坐在床边,执起她的手,“今日本来是让你去开开心心玩一通的,哪曾想会出这样的事情。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二哥要怎么办,怎么跟爹交待……”说着说着声音愈来愈小,头也低下去,仿佛伤心欲绝的模样。
阮慕笙好歹也看了他二十几年,果断无视。华霜虽然回来的时间不长,但阮二公子种种变脸的诀窍也已领悟不少,这次也选择沉默。只有小丫头田杏,看着二公子这么伤心,自己也快哭了起来,毕竟白天她没能时时地跟在华霜身边,才发生了这种事。
“二少爷,您别自责了,这事是田杏的错,田杏不好,呜……”田杏已经开始边说边抹泪了。
“二哥。”华霜示意阮幕南可以适可而止了,然后对着田杏道:“小杏儿,你没错,今天这些都是意外,别再哭了好不好?”
田杏看了阮幕南一眼,眼圈更红了。
“好了好了。”阮幕南站起身,一脸鄙视地看向田杏,“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爱哭?这里还有谁欺负你了不成?”
“二少爷,呜……”
“停住,马上停!”阮幕南脑子都大了,差点跳起脚来。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女生哭,每次看到躲都躲不及,这次一个十几岁娇俏俏的小姑娘泪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真是让他头疼,好像他做了什么欺负了她一般。
华霜和阮慕笙在旁边偷笑,让他平时一副没正经的模样,这下子遇上个克星也好好整治他一番。
不过最后小丫头终于是停住了,换来的好处就是阮幕南答应给她买糖葫芦,好多好多的糖葫芦。
阮幕南转过头满脸苦相:“这都是什么事呀?”
华霜和阮慕笙对视一眼,很默契地转头对他答道:“自作孽,不可活。”
——
叶溪回到屋所已经很晚了,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换下,又被体温烘烤地贴在身上,难受地很。
仆人送来了干净的衣物,他接过,也没让人跟着侍候,自己去洗了澡。
待他洗完刚刚穿上里衣,窗户像是突然被一阵风吹开段缝隙,下一眼,已经有一个人站在了他面前。
“随风,你来了。”叶溪淡淡说了句,然后继续穿其他的衣物。
被唤作随风的男子也不拘束,似是驾轻就熟一般,踱到桌旁倒茶来喝。
“近来朝廷形势会有变,我们的计划也需得多做变动。”润了润喉,他低声说道。
“你那里有什么消息?”叶溪问。
“太子最近气焰太盛,于我们来说不是好事,却也算不得坏。不过这样的势头却不能继续下去,大人与我商量过,决定现在就对太子出手。”
叶溪看了他一眼,“太子?”
“怎么,公子有意见?”
“不,没有。”叶溪摇摇头,他不愿在这种事情上跟他们产生冲突。
随风也很满意地点点头,顺便开始打量起周围,状似无意般说道:“听说公子今天见到了阮府的三小姐。”
叶溪本来温温淡淡的模样突然发狠起来:“你监视我。”
“不不不。”随风赶紧摆摆手,笑意却还未敛去,“是大人派人来保护公子而已,怎么能说得上是监视呢?”
叶溪突然上前揪住随风的衣领,他的力气极大,差点将人拽了一个踉跄。
“你……”
“随风,是不是我平时对你太客气,才让你这么得寸进尺,管起我的事情来,嗯?”
听着他话里的狠厉,随风终于收敛起来,道:“公子,属下、属下不敢。”
“不敢?!”叶溪却也放开他,脸上的沉霾未散,“从今以后,给我分清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话能说。否则——”
他看向他,“凭我的力量,弄死一个小小的堂主也容易得很。”
随风一懔,终于将最后的那一点不甘收回,“公子说的是,随风日后不敢了。”
待来人又似风一阵地走后,叶溪走进内堂,从刚才换下的衣物中找出一方帕绢。他的神色瞬时变得温柔,凑近一闻,仿佛上面还带着那人的气息。
多少年了,十年,或者更久。
那时候他还是流落在街上的小乞儿,终日吃不饱穿不暖。周围的人想尽办法去偷甚至去抢,这些他都不屑去做,也因此受的煎熬更多。
直到那一年的冬季,穿着雪白色小夹袄的粉**孩出现,用一方柔软的帕子将他脸上的污雪擦掉,那一下,似乎也将他人生中所有的污点也除去。
而后,她将他带进的,是久违的光明与温暖。
即使那样的温情已不再,但留在他记忆中,是永远的珍贵。
华霜,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再遇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