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霜先阮国公回到家中,毕竟皇帝还有些事要同阮国公私下商议。
府里也只有慕安一人在,至于阮慕笙和阮慕南,华霜轻吐了下舌,刚才不过远远望了那两人一眼,他们身上散发的冷气足以让站在十几米处的她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怕是知道了这个“上战场”的妹妹回来,心里的怒气一下子被点燃了。
对二十余年没真正上过阵的哥哥,华霜也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让妹妹“捷足先登”了一回怕是心里的闷气比以往更甚几筹,但同时她也认识到,今晚上的这一关,恐是不好过呀。
阮四公子倒是没他那些哥哥们那么多心思,只是对姐姐和爹爹的归来很是开心。连一个月前还有些不待见的华霜,现在也开始亲亲热热地喊着三姐了。
他还缠着华霜讲些战场的事情,自从那天他在昏睡中被二哥揪了起来,知道三姐可能假扮他的身份去了战场之后,他就一直心痒难耐,不是其他的什么,只是好奇。长这么他只从先生那里听过些兵家典故,却也不多,因为爹一直想培养他做个儒家子弟,连兵书也不喜他多碰。
华霜也早就卸去了易容,换上了女儿家的一身,又恢复了国公府嫡三小姐的姿态。只不过她自己心里明白,现在有什么,怕是不同了。
瞧着慕安一眼期待地望着自己,华霜轻笑了下,拉他坐了下来,“既然你想听,三姐就跟你说说。”
待到天黑阮国公和两位公子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阮慕安正蹲坐在华霜的脚边,手托着下腮,眼里露出兴致勃勃的神光。
华霜正讲到火攻围城的那段,余光却瞧见门口的三人信步走来,于是也顾不上多说,忙起身见礼。
“爹,大哥,二哥。”她乖巧轻声道。
阮国公应了声,阮慕笙看着她也点了点头,只有阮二公子,许是怒气没消,哼了声没再理她。
华霜正想解释,阮慕安却拉拉她的袖子,道:“三姐快讲完,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华霜微微眯起了眼睛,思绪回到了那日,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身受不轻的伤却依旧自信满满的男子。
她将过程简洁却不失重点地讲完后,阮慕安的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了一个伟岸的身躯。“晋王……真是那样厉害的一个人?”他自小在京城长大,听到关于晋王的风言风语也不少。而此刻,他竟将两个完全不同的形象叠合在一起。
阮慕笙和阮慕南也饶有兴致地点点头:“这晋王,想不到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只有阮国公神色有些轻凝,且沉声道:“整日说些没用的。还不快去吃饭!”
阮慕南在阮国公转身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口形说道:“爹又怒了,小心为上。”
华霜看着阮国公的背影,方才心里的轻快也散了不少。
——
晚饭后华霜回到霜居略一洗漱,便去了阮国公的书房。
期间田杏这小丫头硬是要跟着她一起,说是她家小姐消失的这几天,她都饭不能食、夜不能寐的,而且还要经受来自阮二少爷的“拷问”,同时收到了身心的双重打击,这样的事情为了避免再次发生,她决定了,以后她家小姐去哪儿,她绝对寸步不离。
华霜听后苦笑不得。偏偏小丫头还用明汪汪的大眼睛瞅着她,她只得忍住笑意,轻轻拍了拍田杏的肩膀道:“好杏儿,知道你对我好。今晚饭菜有些油腻,不太合胃口。我想待会儿回来后用些糕点,你去帮我准备些可好?”
田杏拍手叫道:“好啊好啊。大厨房里新来了个厨娘,做糕点什么的最拿手了。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她做的茶花点心了,爽口酥脆,奴婢这就给小姐张罗去。”
华霜听后微微眯起眼睛,佯怒道:“有人刚才说她这些日子饭不能食的,如何还能去吃那些可口的糕点,嗯?”
“糟了,”田杏晓得自己说漏了嘴,忙向屋外跑去,边跑还边吱唔着,“小姐,奴婢、奴婢不敢了。呜呜……”
——
华霜来的时候,阮国公正在誊写着什么,见她来,神色一柔,手中的笔也停下了。
“霜儿,这么晚怎么还不歇息?这些日子奔波劳顿,可是辛苦你了。”阮国公似乎只有面对女儿时才会表露出这样轻柔的神情。
“爹说哪里的话,要说辛苦,谁还能甚过爹爹?”华霜心里也暖暖的,方才那些堆积在心底的东西也一消而散。
她将书桌边已见底的茶杯蓄满,眼睛一瞟,便停在刚才阮国公写过的字上。
“这是……”她眼力极好,已经大概能看出写的是什么。
阮国公随手把笔一搁,看不出喜怒,道:“这绝妙惊世的一战,自然要记录下来。”
“爹也觉得晋王这计使得巧妙?”华霜竟隐隐有些期待。
阮国公没发现她的异样,只是站起身,踱到窗边,轻轻叹了声,道:“当初他与我说时,我本还有所犹豫,毕竟倾尽兵力在平城周围部署埋伏下,若是让乌军发现反扑,后果会不堪设想。”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华霜轻道。
阮国公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这女娃跟晋王所想倒是颇似。不错,老夫打了这么多年仗,这个道理总还是懂的。即便是孤注一掷,也不能窝囊地躲在一处等死。”
“可爹看起来并不开心。”
“打了胜仗为何不开心,不过是……”
阮国公重新晀回远空,他的心里,隐隐有了预感,朝堂之上,自此开始,怕是不会再平静如波了。
——
墨昀壑出征归来,几人必定是要小聚一番。
早在大军刚回来之时,除去墨昀阡随着皇帝去迎军外,其他的人都已在非雨楼候着了。
迎军队伍散去,墨昀阡便带着墨昀壑来到了约定之处。
洛青眼尖老远便瞧见墨昀壑的身影,不由得欢喜雀跃起来:“三哥三哥!这里这里!”
墨昀壑边走边无奈笑笑:“这丫头如今还是这般毛躁。”
墨昀阡跟在后面也朗声大笑,“这你可冤枉青儿了,这些时候你不在,她可是乖得很,在家也开始修些琴棋书画之类的。反倒是给我们吓得厉害!”
沈曼婷和付如兰听到了,也忍不住抿嘴笑,洛青则小脸通红:“六哥,你又在打趣我了。”
墨昀壑压压手示意他们坐下来,掌柜端着准备好的饭菜送了进来。
“爷,几位主子,请慢用。”
其他人都退下后,墨昀阡突然敛下笑意,凝声问道:“三哥此去还顺利?”
余下几人也很担心。墨昀壑出征的这段时日,虽说还有暗卫按时传来消息,但她们心中的忧虑却没因此而消减。毕竟她们都知道,北境这地界可不是太平之地,弄不好可是会死人的。
墨昀壑接过付如兰递过的帕子擦了擦手,神色不变,缓缓道:“算是顺利。”
“我就知道,三哥出手,必定不同凡响。你们没看到,今天父皇和阮国公相谈的时候,阮国公可是把三哥大大夸赞了一番呢。”墨昀阡开始眉飞色舞讲了起来,把刚才有些沉闷的气氛一举打破。
沈曼婷瞧着他忘乎所以的样子,悠悠轻地哼了声:“越王爷观察的倒为细致。”
墨昀阡轻嘶了声,刚想给她回过去,付如兰已经把一盅茶水递到他的面前。
“六哥,刚才快赶过来必定也累了,喝口茶水润润喉吧。”她的语气轻柔。
墨昀阡怔愣了下,忙接过来。
付如兰回头朝着墨昀壑轻笑了下,后者也回之以笑意。多年的默契让他们也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今天喜事颇多,几人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酒过三巡,洛青已经醉的趴倒在桌上,沈曼婷眼睛也迷离得很,不多久也会倒下。
付如兰一贯酒量不好,平时墨昀壑也甚少让她碰酒,但今日实在拗不过她的性子,只得让她喝了一杯,这时也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剩下的两个男人还兀自浅酌着。
墨昀阡瞥了脸颊晕红的付如兰一眼,而后转头对墨昀壑道;“三哥上次说的那个目的,此行达到了吗?”
墨昀壑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渐深,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时我接到平城来的消息,奇怪你为什么让暗卫去调查阮国公家的那四公子。派人去查访之后,也证实阮慕安并无任何不妥。如今我还是不明白三哥的用意。”
墨昀壑却并未回答他,只道:“六弟,从明日始,无论朝堂上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为我出头。万事保全自己。”
“三哥!”墨昀阡一惊。
墨昀壑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尽。
在回临城之前,他就已经做了决定。这次从北境回来,他将不再是以前那个懦弱无为的闲散王爷。以前那些瞧不起他的,落井下石的,他记得,也不会忘记。而从现在开始,妄想踩在他头上的,他也一个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