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北魔境,王都伊里斯。
练武校场上,士兵们在进行中午的最后一组训练,他们身穿灰色铁甲,手持剑盾,两人一组进行对练,金属的撞击声此起彼伏。
杰瑞米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从士兵中大步走过,此时他已擢升为都城卫统领,年仅二十三就位居高位,他肩上的责任很沉,步伐中也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稳重。
“动作不对,要利用全身的力气挥出去!”
他在一名新兵身旁指点了两句,又抽出自己的佩剑亲自与他对练。
“你过来攻击我,认真看我反击时的步法。”
这时候,人群中却突然有一个小身影奔过去,她身穿轻盈的银甲,举着一把与身材毫不相称的铁剑,蹑手蹑脚地绕道杰瑞米身后,双手举剑,猛地一扑向他偷袭过去。
杰瑞米立即警觉地侧身躲开,紧接着反手挥剑,只听锵的一声,就把那把铁剑打着旋儿给挑飞了出去。
玛雅被他的力道震得手臂发麻,直接呆愣在原地,“是你!”杰瑞米看清了小殿下的面容,立即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一米外的地方。
一道雪亮的剑光划过她刚刚站立的地方!
对练的新兵来不及收招,刚刚一剑差点误伤公主殿下,他吓得脸色煞白,连忙跪地:“属下愚钝!属下并非故意要伤害殿下!”
“这里交给我,你先退下吧。”
杰瑞米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严肃地盯着玛雅:“你来干什么,还拿着把剑想偷袭我,这样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万一我把你当成了真正的刺客怎么办!”
玛雅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会的,父王说你心软,轻易不会下杀手的。”
“公主殿下——”杰瑞米声音沉了沉,目光都集中在玛雅的衣服上:这丫头哪里还有半点公主的模样,穿着银色的轻甲在校场跑来跑去,裤腿上还沾着泥巴,头发也胡乱地束在背后。
杰瑞米觉得一阵头痛,不由分说地把她拎出了校场:“你赶紧回去,不然你乳娘又去王那里告状说我耽误你学习礼仪,陛下又要找我训话了。”
“乳娘睡午觉了,她不会知道的~”玛雅讨好地拉住了杰瑞米的衣袖,“好哥哥,今天再教我几招呗!”
杰瑞米被她缠得无奈,只好教了她几个基本步,玛雅也学得极其认真。
这孩子从小就对骑术和剑术感兴趣,却不喜欢学龙族的刀法,基丽雅对此极为不满,但卡米洛似乎没有放在心上,嘴上说了两次后来就随她去了。
练了一会儿,杰瑞米让玛雅休息一会儿,两人坐到旁边的石椅上,杰瑞米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囊递给了她。
玛雅喝了一小口,迟疑地开口道:“杰瑞米,你有没有觉得我父王……”
“觉得什么?”
“父王好像不喜欢我母后,”玛雅抿紧了嘴唇,半垂着眼帘盯着地面,“上个月是王后的祭日,教堂里举行了悼念典礼,父王也没有去。”
杰瑞米略微一愣,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玛雅吸了吸鼻子,又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父王和神父的戒指是一对,悼念典礼的那天他也是去陪神父了……菲欧娜说了,父王喜欢谁是他自己的事情,小孩子不应该插手的。”
“但是我听说父王和王后婚礼的时候,规模宏大,全城共庆,为什么现在父王对我母亲一点儿留恋都没有呢?”
玛雅双手托着下巴,不安地嘀咕道:“父王会不会因为不喜欢母后,也不喜欢我了呢……”
“不不、不会的,”杰瑞米连忙解释,“王最喜欢的就是小殿下了,每年你过生日的时候,陛下不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么。”
杰瑞米亲眼目睹过玛雅的验血仪式,他虽然不知道卡米洛为何要与玛格丽特成婚,但他知道小公主并非王后之女。这一点他不能说,玛雅身为皇族长女,必须有一位名正言顺的母亲,否则就会被人加以私生女的头衔。
“总之,公主殿下就别乱想了,现在到了巡逻的时候了,我也该走了。”杰瑞米起身站了起来,他的属下也牵来了统领的坐骑,这是一匹通体幽蓝的独角兽,两只眼睛深邃泛蓝,额上的尖角泛着锋利的光泽,身披镶金的鞍具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
玛雅看见了独角兽,顿时来了兴致:“哇!我也想骑独角兽,你去哪里巡逻?带我去好不好?”
杰瑞米翻身坐在独角兽背上,笑了笑说:“小孩子不准骑独角兽,太危险了。”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可你也才五岁,不行就是不行。”
杰瑞米骑着独角兽走了,玛雅一个人站在原地,气鼓鼓地双手叉腰:“哼,小气鬼!那我去骑大龙!”
“行啊,那你去吧,看仙女龙让不让你骑。”杰瑞米的声音远远传来。
零除了卡米洛,谁的命令都不会听,更何况它现在荣登国宝之位,粉丝遍布魔界各地,每日排队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玛雅就算是公主,想见它一面也是极难。
她气呼呼地遣散了随从,一个人走在集市的街道上。
“仙女龙的龙鳞,绝对是真货,刚从龙湖里捡来的,大家快来看一看啊!”
“卖挂毯咯,绣了龙的挂毯,颜色款式随便挑。”
“仙女龙形状的陶器,今天就剩最后三个了,卖完为止!”
玛雅不高兴地捂住了耳朵,唉……要是自己今晚还没有骑到仙女龙,铁定要被杰瑞米嘲笑了。
*
“王,公主今天又逃课了,现在去了外面的集市。”侍卫跪地回报道。
“我知道了,”卡米洛虽然有些意外,却没有责问的意思,“派人在远处护着,等天黑了就带她回来。”
侍卫应了一声,躬身退出了寝殿。
卡米洛拉了一把身上的裘皮毛毯,继续斜倚在沙发上,他的面容泛着透明的苍白,黑发散落肩头,安静地闭着眼似乎看不出呼吸的起伏。
现在才是初秋,屋外阳光很好,他的寝殿里却已铺上了冬季的厚实地毯,宽阔的熊皮从沙发上一直铺展在地,壁炉里的火也一直烧得很旺,整个屋子里热得如同蒸笼。
但卡米洛仍穿着厚实的衣服,手脚俱是冰凉,寒意不断从灵场窜起,浸透了四肢百骸,就连稍微喘口气都是凉的。
这种情况是今年才开始出现的,五十年就要到了,他已经难以维持灵魂继续留在这个身躯内,对神力的掌控也愈渐衰退,于是身体一再虚弱,灵场的暗伤也就发作了。
阿梅代奥推门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碗药,他放缓了脚步走过来,似乎怕吵醒了闭目养神的卡米洛。
“我不喝药。”卡米洛嗅到了药草味,皱了皱眉。
阿梅代奥轻轻地将他扶起来,舀了一勺汤药送到他嘴边:“这是基丽雅新配的药方,用了南方运来上好药材,或许这次的药能缓解一些寒意。”
卡米洛无奈地喝了一口,苦味浸满了口腔,他摇头道:“不喝了不喝了,反正不会有效果的,我这病只是因为灵魂衰弱,与身体无关,药用是治不好的。”
阿梅代奥只好放下了药碗,从毯子下握住了他的手,手指一片冰凉。
“那这样会好一些么?”
“会好些。”卡米洛略微扬起了嘴角,靠在了他身上。
阿梅代奥伸手搂住了他,身体的温度隔着衣料透了过来,这让卡米洛忽然想起曾经的一幕,他和梅走在雪地里,雪很厚,他的小腿全都埋在雪里,冻得直哆嗦,阿梅代奥就把他抱在了怀里,用披风裹住他的身体,用体温帮他取暖。
卡米洛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阿梅代奥问。
“我在笑,自己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胡乱糟蹋身体,结果非得我这个老人家来受这个罪。”
阿梅代奥轻叹了一声:“卡……”
“怎么了?”
“有一件事你在骗我对不对,至于你的年龄,还至于用老人家来自称吧,一个人的成熟与否,你以为我还看不出来么?”
卡米洛沉默了一阵,又往他怀里蹭了蹭,笑道:“这件事有那么重要么?”
“嗯,因为我总是在想,这一年过去了,我要等多少年才能再见到你。”
“不用等,”卡米洛依靠在他肩头,抚摸着他手指上的戒指,“因为当我闭上眼的时候,“我“还会再睁开眼,我一直在,从来都不会离开。”
“可是等你灵魂归位的时候,我到底该如何解释这五十年?”
卡米洛当然记得那个莫名其妙的开端,一睁眼,周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年。
他淡淡一笑:“这有何难,你解释的,我都会信。”
*
玛雅终于还是被龙湖的排队击败了,她回到集市转了转,忽然注意到了一间小商铺,这家店墙上贴满了画风古老的画卷,门口的小凳子上摆着一颗水晶球,两侧的门帘上分别画了一个五芒星。
玛雅从门帘中间钻了过去:“请问,这边卖什么呀?”
柜台后面冒出来一个顶着兜帽的头,索比卡使劲踮着脚尖,才从柜台上露出了半个脑袋,“嘿嘿,欢迎光临。”
三名隐卫跟着玛雅拐过巷子,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面砖墙,没有店铺,也没有人影,小殿下明明是朝这边走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玛雅已经在这家店里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这个蜡烛好漂亮,这是宝石吗?我想买去送给莉莉丝。”
索比卡拄着拐杖走了过去,瞧了一眼她手上拿的石头:“这个不卖哦。”
“那个也好看,多少钱?”
“那个也不卖呢。”
玛雅歪着脑袋,叹气道:“都不卖……那这里卖什么呀?”
索比卡却从背后抽出了一本精装的本子,笑嘻嘻地说:“今天只卖这个,百年一度的打折,两个银币就卖!”
玛雅撅起了嘴,转身就往外走:“那我不要了,我最讨厌看书了。”
“别别别!”索比卡连忙拖住她,“这可是老人家我自己写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家店了……就当关爱老人,看两眼也行啊……”
玛雅扭过头:“好吧!”
她接过那本书扫了两眼,眼底透出一丝惊讶,她连续往后翻了两页,脸色越来越惊喜:“是影子之书!莉莉丝就有一本,是她妈妈给她的,我一直都想要一本,可是父王都不给我。”
索比卡仔细打量着这孩子的面容,眉目之间像极了卡米洛,越发显得可爱,她欣慰地笑道:“那当然了,影子之书必需由母系的那一方传给孩子。”
玛雅愣了愣:“可惜我母亲过世了……”
“你可以从我店里买呀,只要两银币!两银币你买不了吃亏,你买不了上当~”
“可是……”玛雅眨了眨眼睛,“你写的书会不会不专业啊?”
“怎么可能!”索比卡握紧了拐杖,激动地道,“我呕心沥血,兢兢业业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残页全都集此一书,绝对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影子之书,价值连城……”
“好啦好啦,我买就是了,”老人家出来忽悠人也不容易,玛雅就递给了她两枚金币,“别再缠着我啦。”
“没问题,谢谢光临!”
玛雅拿着书走出店铺,随手翻了两页,忽然看到一章内容:
巫术·空间术。
可在墙壁或者地面开拓出另一个空间,只有特定的人可以看见空间入口,其他人看上去与普通外表无异,施术方法:@!#&%^&*%……
“胡言乱语,”玛雅感到有些可笑,一转身,却震惊地发现背后竟是一堵墙!她连忙扑上去,伸手拍了两下,手掌上全是脏兮兮的灰尘。
“她是真的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