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前,金蝉子一分为二,本体留在灵山修行,一缕分神投生下界重识人间百态,奇的是,这缕神魂下界之后却并未投生成人。
它是一条蛇,潜伏在草丛中,盘绕在树枝上,它有着光滑的鳞片,强大的消化系统,和对食物的渴望。
它懵懂无知,大脑一片空白,行事全凭本能,游戏山林却也自由自在。
它在树下,紧盯着树梢,它知道那里有个鸟巢,里面有蛋,它不贪心,只要一颗就够了,它悠然快活地爬上树梢,想要享用这美味的小东西。
就在它的信子触到蛋壳的那个瞬间,一双锐利的爪子从天而降,狠狠抓着了它,那双爪子的主人凌空而起,将它带上了天空。
天敌的威慑让它浑身战栗,它那懵懂的脑袋并不能理解抓着它盘旋在天空中的大鸟到底是什么,但它知道隐隐有一种预感,就像它刚出生时度过的第一个冬眠时感受到的那样,那样强烈的死亡预兆。
死亡是什么?是生命的结束,亦或是轮回的开始?它全不清楚,它只知道自己不想被那鸟尖锐的喙戳烂肚肠。
也许是那只鸟命里注定吃不到这条蛇,也许只是它单纯的倒霉遇到了猫嫌狗厌的龙三太子敖烈。
当时敖烈刚刚化形,兴奋得不得了,成天四处乱窜五湖四海的溜达。
苍鹰飞过天际的时候,小白龙正巧抬了下脑袋,见那小蛇与自己本体有几分相似之处,竟然被那扁毛畜牲抓在爪下,便觉得那只苍鹰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位小少爷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狠砸了出去,他虽然能力不济到底是只修行多年的真龙,那苍鹰纵然凶狠却也不过是只凡鸟。
那鹰被石子砸了个对穿,悲鸣一声自空中跌落下来。一同掉下来的,还有鹰爪里的那条蛇。
敖烈这家伙绝不是什么好人,他满脸好奇的拎着蛇尾巴将这小家伙倒提起来,见这东西虽跟自己的本体有些相似,却无爪无角,想来也不是稀罕东西,刚想丢掉,又觉得虽然不体面但到底是自己的战利品。
敖烈于是拎着蛇尾巴将小蛇提得高高的,同时张大嘴巴,想丢进嘴里,尝尝这小家伙什么味道。
小蛇猛地醒过神,这千钧一发之际,它蜷起身子狠狠咬了敖烈一口,然后,趁着这坏家伙痛得满地打滚的时钻进草丛溜走了。
敖烈纵使是条再没用的龙,他也是条龙。小蛇喝了那口龙血,从此开了灵智,这事情就往着某个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了。
因果既生,缘起,劫紧随而至。
小蛇化形之后游历人间,正巧又碰上了敖烈。
一条坦白热烈的蛇碰上一条软弱的龙,究竟会结出怎样的果?
敖烈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最终抛弃了她。她在那些个等待的日日夜夜里,早已生了心魔,只是理智犹存。
再她拼着最后一丝理智去千山万水的寻找敖烈的时候,在他远远望见她一眼拔腿就跑的时候,理智的弦终于崩断,她追着他下了海,现了形。
鬼蛟现世,半个海面都燃起了漆黑的火焰,一蛟一龙在海中争斗,那条龙被烧得遍体鳞伤,水中鱼虾烧死无数,水底一片狼藉。
她日思夜想的那个男人抖抖索索地躲在他父兄的背后。他抖着手,指着她,厉声道:“天知道这是个什么妖怪!”
“父亲,这妖物缠着我!”他紧张得面色发白,一字一句都拼了命地要跟她撇清关系。
“大哥你莫要胡说,我堂堂西海龙王三太子怎么会看上这个妖物!”
“分明是这妖怪居心不良,对我有所图谋!”
“这肮脏污秽的东西居然不知廉耻地追来了西海。”
无数刀兵剑戟刺了过来,水兵们手执兵刃,身披铠甲,神情肃穆,下手便是要至她于死地。
她在水中挣扎翻滚着,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大片的海域。
最后,西海龙王亲自动手将她绑了起来。她被锁链锁住,沉在水底,冰冷的地面贴着她遍体鳞伤的身体。
她的眼睛死死瞪着那个躲在自己兄长背后的男人,滔天的怒火席卷而上,蒙蔽了她的心。
黑蛟猛地弹跳起来,蹿了足有数丈高,又马上被瞬间缩紧的链条缚住落回水底,在那条锁链将她缚紧的瞬间,所有人都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
小白龙让她吓出一身冷汗,他抓着摩昂胳膊的手不停地抖着。
那黑蛟倒在地上还在不住的挣扎弹跳着,它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那样怨毒的眼神,像是不顾一切也将他置于死地。
她瞪着那个面目苍白浑身发抖像是恨不得拔腿就跑的男人,这就是她的爱人。
“她在看着我!她在看我!”她爱的那个人高叫道,声音又尖又细,像是个被吓坏了的孩子。
再之后,她失去了自己的眼睛,那双曾经被他赞美灵气动人的眼睛。在最后能够见得到光的时刻,她看到了那个人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急于摆脱的秽物一般。
他父子二人将她锁在了鹰愁涧,让她日日受那万箭穿心之苦。
可笑的是,这样反目成仇的两个人竟然有了孩子。她的腹部慢慢隆起,那个鲜活跳动的生命正缓缓成型。
敖烈将她从鹰愁涧立带出来。这个男人摆出一副天真无辜的脸孔。
之前与她相好是他年少轻狂,他的逃跑是一时无措,让龙王挖了她的眼睛都是始料未及来不及阻止,就连将她锁在鹰愁涧也是一不小心就那样做了。
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腹部,笑得像个稚嫩的孩童:“你说咱们的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温柔的将她拥在怀里,就想之前他们相处时那样,他的唇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耳语:我想这世上怕是再没有人像你这般爱我了。
她笑了,那笑容温柔得让人心底发凉。之后,孩子出生了,是个漂亮的女娃娃。
他开心得快疯了,说话都语无伦次,只是拽着她的手不停的笑,初为人父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着。
我终于要做爸爸啦,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连脚步都是轻快地。
那一天,她当着他的面掐死了他们的孩子,她的手很稳,下手没有一丝犹豫。她转过头,看着那个目瞪口呆的男人,笑得温柔端庄,恶毒非常。
正当此时,灵山之上,金蝉子双目睁开,那缕神魂重归本体。
修行上万年,竟是抵不过一段荒谬情缘?可怜人心就是那么古怪的东西,一个想法入了心变再难拔除,更何况是一段凄厉若此的孽缘。
不到百年时间,金蝉子已是心魔丛生。
最终,金蝉子跪于佛前,以额贴地:“弟子六根不净,只求下界为人。”
“你随我修行上万年,岂可轻言废弃?”佛祖不悦。
金蝉子长跪不起:“弟子有一段尘缘未了。”
佛祖闭目,摆手道:“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