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
长老救我
求长老救我。
我正睡得糊里糊涂,突然听得有人呼救,那声音不算大,却偏偏在耳边不停的回响着,很是扰人。
没奈何,我只能爬起来四下查看,却不知是路走错了还是怎的,四面景色越来越陌生,驻足四望,野花争艳,芳草连天。
忽闻笑声,我朝声音来处望去,见一女子策马扬鞭,自我身旁飞驰而过。
那女子侧头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样的风姿气度,当真是说不尽的英姿飒爽,道不尽的风流畅快。
“求长老救我。”这一声自身后传来,倒是吓了我一跳。
那是一白衣女子,肤如凝脂,发如墨玉,容颜姝丽,端庄非常,只是眉宇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我细看她眉眼,竟与刚刚策马而过的女子有几分神似,只是刚刚那女子像九□□阳,只让人想起初开的花,刚刚探出头的草,浩浩汤汤的流水,带着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而眼前这人,虽与刚刚那女子有□□分相似,却如明月,如雨后残荷,清冷堪怜。
这时,忽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那风吹得砂石滚动,沙尘之中,一只面目狰狞的妖怪若隐若现。
那女子的马受了惊,嘶鸣着飞奔而去,那股狂风紧随其后,不一会便将那女子转入风中,不见了踪影。
“我本是宝象国三公主。”白衣女子轻声道,“被那妖怪掳走,被迫与他做了夫妻,还为他生下两个孽种。”
“阿弥陀佛,”那孽种二字听得我心头一跳,合掌做礼道:“女施主,与贫僧说这些又是为何?”
“那妖怪怕我走了,天天将我关在洞中,让我有家不能回,如今已有十三年了,”那女子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听闻长老此去是往西天,求长老替我捎封家书,让我父王派人救我。”
我浑身冰凉地醒过来,整个人跟到凉水里浸了一晚上似的,手脚都冻得麻木了,再看手里,竟果有一封书信。
“师傅!可是魇着了?”那猴子三两下蹦过来,探了探我的头额,“你怎么满头冷汗。”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倾起身子问道:“宝象国离这里还有多远。”
“师傅,你还想着这个!”他掀开被子钻进来,“你这分明是被妖怪吸了精气。”
“妖怪?”我冷得直打颤忍不住往他那边凑了凑,“你们这守着,哪有妖怪赶来?”
“不过是个低等的魇,”他笑道,“那东西由怨气所生,虽算是半个妖怪,却又不成形体,常与人托梦,却又吸人精气,我一时疏忽倒让这鬼东西跑了进来。”
“可那宝象国三公主分明是个人啊。”我说着拿出信来给那猴子看。
“怕是成了鬼不自知。”他轻蔑一笑,夺过那封信作势撕,“这东西全是鬼气,不吉利。”
我连忙伸手去抢:“我答应了要将这信带与她父王呢。”
“她都死了不知多久了,还带什么家书。”那猴子将信捏在手里死活不肯给我,“放我这里,回头给那宝象国国君。”
我回想着那宝象国公主的模样,倒是不大相信,这样一个美人竟是已经死了。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这一次倒睡得安稳,一夜无梦。
第二日,去了宝象国,倒换关文,将那封家书递给国君。
那年迈的老皇帝将信看完,抖着手将信放置一边,对我道:“十三年前,不见了王儿,宫内宫外遍寻不着,只说是迷失路径,无处找寻,谁知是妖怪摄去。”
说罢那老皇帝长叹一声,向群臣问道:“诸位卿家谁能兴兵领将,前往碗子山洞,捉拿妖怪,救我百花公主。”
连问三声无人敢答。
四下寂静无声,那王座上的老头儿做看看右看看,只见得文臣武将噤若寒蝉一个个木雕似的杵在那里动也不动,不由得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一老头越众而出,躬身行礼:“陛下,这位长老既敢独自去往西天取经,必有降妖除魔的本事,何不请他带兵前去搭救公主?”
“长老,你若有手段能捉拿妖怪,救我孩儿还朝,朕与你同坐龙床共享富贵如何?”那老头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全无君王威仪,竟似个满心只念着女儿的父亲。
我听得这话,不知如何作答,且不说能不能降住那妖怪,昨天,悟空说百花公主已死,我总不能带个死人回来。
不等我拒绝,那猴子就跑上前去,扯着那老皇帝的胡子笑道:“老头儿,你说这话可是当真?”
那老皇帝差点没让他给吓死,缓过来倒也没恼他,只巴巴地问:“小长老,你可能救我孩儿。”
那猴子嘿嘿一笑:“能不能救公主俺老孙不敢保证,不过拿那妖怪,却是不难。”他跟皇帝老头说好了条件,跟我打了声招呼,就拔腿跑了。
我长叹一声,只觉得养着这么个成天想着找人打架的徒弟是在不是一般的糟心。
还没到半天,就见八戒和沙僧护送百花公主回来了,那百花公主容姿绝丽,气质清冷正是我之前梦中所见的女子。
那女子口叫父王,一把抓住老皇帝的胳膊。父女两个抱头痛哭。
末了,她又转向我,盈盈一拜道:“多谢长老及高徒救我性命。”
“不妨事不妨事。”我摆了摆手,又想着之前悟空说这公主已死,不由得有几分顾虑,迟疑道:“我那徒儿怎么未曾回来。”
“大圣还在与那妖怪周旋,”她说那妖怪二字时眉间闪过一抹肃杀之气,“大圣神通广大,定能将那妖怪扒皮抽筋骨扬灰!”
到此时,我方敢确认,这女子果真是浑身煞气。
可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见那猴子回来,我见天色晚了,干脆也不等他,径自睡了。
“师傅!”那猴子一把将我摇醒兴致勃勃道:“那黄袍妖怪竟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木狼。”
“哦?”我陡然来了精神,瞬间睡意全无,一把揪住他:“怎么说?”
“那百花公主本是披香殿侍香的玉女与那奎木狼君有私情,那女子下界后投生宝象国三公主,却忘了前尘。”
“奎木狼君按先前约定,下界为妖,将那百花公主掳到洞中,如此两人才做了一十三年的夫妻。”
我听他这般说来,只觉得满心寒凉,那百花公主言语之间的嫌恶憎恨岂有半分虚假?这样一对怨偶,竟是前生注定,不得不叹一句造化弄人。
“可你又说那百花公主早已死了?”我见着的那位可还活着好好的呢。
“早在十三年前那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坠落悬崖摔死了,”那猴子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是奎木狼将她魂魄定在尸体上,又用宝物让那尸身不腐。”
“如今那百花公主虽然非妖非魔,却也算不得人了。”
“就随她在这宝象国?”我问。
“奎木狼已经被玉帝召回天宫,她身上的定魂之术便会慢慢失效,失效之后,那公主自然会入轮回,与常人无异。”
“说起来那小子现在被便去兜率宫当烧火工了,他听闻公主恨他入骨,决定忘尽前缘,让我替他将那份情送与公主。”
我听的好奇:“情,还能送?”而且哪有说忘就能忘的。
那猴子难得正经:“应该是记忆吧。”
第二次,我们向国主请辞,临行时,那猴子对百花公主道:“那黄袍妖怪本是天上的奎木狼君,现已被召回上界,临行时留下一物,让我交与公主。”
白衣女子却连是何物都不曾问,只开口打断悟空道:“不必了,有关他的东西,我都不想再见到。”
那猴子却似听不懂拒绝一般,自顾自从怀里摸出一个珠子来丢到她怀里,然后扶我上马。
……
…………
番外·记忆
“你这点的是什么香?”男子凑过来,看着她前前后后地忙活。
“是我新配的,怎么样,好不好?”那女子笑着问,眼睛盯着香炉,却用余光偷偷看他的侧脸。
“还行,”他闻了闻,“挺舒服的。”
他分明是不懂香,随口胡扯,她却为这句比客套好不了多少的夸奖笑得弯了眉眼。
“你要是喜欢我送点给你?”
“好啊,”他随口应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老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吗?”他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有些莫明。
她抿嘴笑,别过头去。
……
…………
“你说那月老拿根线随随便便一缠便成了一段姻缘,岂不可笑?”他拿这事当笑话讲。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有些心慌地低下头:“怎么这么说?”
“给人的感觉便像是,那些情情爱爱都不过是那糟老头子手底下的一场闹剧。”
“闹剧……啊。”她无意识地重复着男人嘴里的评价,不知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这世间多少痴男怨女,爱别离,求不得,为那私情忧心恐惧,惶惶不可终日,”
“那指尖尘埃一般的烦恼竟让一些人误了一辈子,实在是可悲可叹。“
“倒不如你我在这天宫逍遥自在,比那凡尘俗世不知好上多少。”
她听他滔滔不绝的讲着,听他言语之中对那凡尘情爱的不屑一顾,听到最后,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她害怕,她对那凡尘爱情的不屑会转变成对她的不屑。她的感情,不敢让他知晓。
……
…………
“奎木狼君,我问你,你到底爱不爱我?”她终于忍不住了,孤注一掷地质问他。
“侍香,你……”他像是被她吓了一跳,一把拉住她,小声道,“你我同在天庭,岂可有那私情。”
“我不管这些,我只问你,你可曾对我……”
“侍香!”他厉声呵斥,“你莫要忘了,你是历经多少劫难才有的今时今日!”
她别过头去,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背对着他,声音平静如初:“你可是害怕。”
“……侍香,”他无奈。
“若是我成了凡人,你可愿跟我做一世夫妻?”她满脸泪痕迹,高昂着下巴,无比骄傲的看着他。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你只需拿出几天世间给我便好,也算了断我这一世情缘,”她笑着纵身跳下云头,“侍香先走一步,奎木狼君,愿来生得以相见。”
“侍香你不要乱来,你修行多年岂可这般毁于一旦!”
“侍香!”
你我夫妻十三年,前缘尽于此,算了你一世痴情。睡梦中那男子垂首浅笑,渐行渐远,最终化作了天边的一颗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