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去。”
张庆水抬起头,一块手帕递到自己眼前,他顺着手帕递来的方向看去,一脸迷茫,“这是……”
白黟嫌恶地看着张庆水满脸的鼻涕眼泪,“擦一下你的脸。”
“多,多谢。”张庆水垂下脑袋,用手帕拭去脸上的泪痕。
“不必。”白黟想了想,又加了句,“不必还我了。”
“您可真是个大善人。”张庆水感激地说道。
白黟瞥了对方一眼,道:“等待会到了树下后,你与我说清你女儿的特征,我自会将她带回你身边。”
张庆水双目陡然亮起,双手握在头顶,连连弯腰:“多谢长老,多谢长老!”
“要加银子的。”
“倾家荡产我张庆水也在所不惜,多谢长老!多谢长老!”
白黟抬手止住张庆水,“够了,再拜下去可就耽误路程了。”
“是,是。”张庆水放下手跟着白黟继续前进,脸上又哭又笑,看上去煞是滑稽。
二人走了一段时间,期间张庆水不时瞄向白黟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嘴开合好几回,终于忍不住问道:
“恕我唐突,长老,您喜欢孩子么?”
白黟既未放缓脚步,也未看向对方,只是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怎么喜欢。”
“为何?”张庆水讶异问道。
“因为我自小便不是个讨人喜爱的孩子。”
张庆水失笑,“这怎么能算理由呢。”
提及儿时,白黟不由弯起一边嘴角,过往目光仿佛历历在他眼前。“我儿时常因着这副相貌受人歧视,久而久之,我也就愈加的懦弱怕事,直到某日,师傅拍了下我的背,告诉只有挺直胸膛,不惧人言,才能过好上自己的日子。”
“真是个好师傅啊。”
“没错,之后我练功学成,把那些欺负过我的人统统都收拾了一顿,后来他们再也没敢来找我的麻烦。”
张庆水背脊登时升起一股寒意,他敬畏地看着白黟,过了会,突然想到什么,道:“如此说来,长老您的师父一定十分了得。”
“他确实非常了得。”白黟皱起眉头,“但你为何突然作此感叹?”
“您师父……”张庆水疑惑地歪着脑袋思考,“您师父看起来也不过四十余岁,但他若能从小培养你,说明他功夫必定了得。”
张庆水一番话将白黟热切怀念从前的心情瞬间浇得连火苗都没剩下。他心虚地配合道:“是啊,‘他’老人家的确厉害非常……”说罢,尴尬的红晕悄然爬上他的脸庞,所幸他脸色和天色都够,是以张庆水没察觉他神色如何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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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她、咳咳,那女鬼追上来了吗?”闻熙雨手扶在一棵树上,想尽力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但他先是在爬山的时候耗费了不少力气,这一路又被蔺相安拖着,体力早已耗尽,手脚发麻发软,没当场昏死过去已算很不错了。
“我看看……没有!看来她只能固定在那块地方,方才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闻熙雨听完蔺相安的话,第一反应不是感到安心,而是不可思议。他转身看向那个把女童抱在怀里的男人,发现对方脸上确实没有一点疲累的迹象,不说流汗,甚至连喘气都没未见到。
蔺相安没有发觉他诡异的目光,抱着怀里仍在安稳熟睡中的大妞,轻轻摇晃着,慢慢地,竟自顾自地唱起歌来。
但他的歌声远没有他自己想像中的那般悦耳。
不知是否远离了女鬼的视线,这片区域亮堂得很,至少比起方才伸手不见五指来要好得多,足够闻熙雨看清蔺相安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透明,与此同时,蔺相安温和轻柔地低吟在他耳中也变得越发诡异起来。
只见蔺相安一边抱着怀里的孩童,一边在林里往返漫步,长长的衣摆随着他每一次转身微微飞扬,化作半透明的蓝色;还有那歌声如溪水般缓缓而坚定地流向四面八方,木水村四面环山,于是歌声也在这山间里回荡,称得上空灵飘渺,却一点都不似人唱的,更像是……鬼唱的。
这发现生生把原本一身大汗的闻熙雨惊得骨寒毛竖,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疑问仿佛瞬间就有了答案,但眼下他也不敢立即肯定,只好暗暗咬了下牙给自己压惊,道:“……”
“你休息好了么?”蔺相安猛一回头,对着嘴刚张到一半的闻熙雨问道。
闻熙雨微微一愣,然后缓缓深吸了几口气,答道:“好了。”
“那你也该跟我回去了吧?”
“回哪里去?”
“树底下啊!”蔺相安理所当然地说,然后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闻熙雨,“不然你还想再掉下悬崖一次?”
“当然不想!”闻熙雨立刻回道,说完望向沉睡中的大妞,以往他即便会生出恻隐之心,也从未像这般不要命过,所以一定有什么东西对他造成了影响,兴许是过来的时候,也兴许是离开的时候……总之,他现在还不能肯定那影响还在不在,若是莽撞离开,说不定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蔺相安瞅着闻熙雨的脸色在短短时间内变幻了好几个样,知道对方已经作出了主意,笑嘻嘻地说道:“那看来你只好跟我回去了~”
闻熙雨看着蔺相安轻快的背影,心里悔得要死。
“嗯……”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蔺相安怀里传来。
大妞睁开惺松的睡眼,问道:“我在哪儿?”
闻熙雨紧张地瞥向蔺相安,唯恐后者对这孩子不利,但让他讶异的是,蔺相安只是轻轻一笑,柔声道:“你在去你爹的路上,继续睡吧。”
“哦……”大妞带着睡意应了声,便又再次睡了过去。
闻熙雨猜这孩子在山崖下大概受了不少苦,但蔺相安安抚大妞时的神情更让他在意。待到二人在山间走了一段距离,他才忍不住发问:“蔺相安。”
走在前头的蔺相安止住步子,转过身来,“怎么了?”他脸上有点伤心地问,“你不叫我长老、大师什么的了?”
“没那必要。”
“叫我潘安也行的。”
“要点脸好吗……”闻熙雨突然感到有点累,他叹着气,道:“你似乎对大妞特别好?”
“非也,”蔺相安开心地看着怀里的大妞,“我对所有的孩子都那么好。”
“为什么?”
“对孩子好不是理所应当的嘛。”蔺相安笑了笑,面上的表情突然变得伤感,“其实是因为,我娘从小就对我不管不问,甚至于很多时候,我成了她发泄怒力的渠道。”他突然又一笑,“所幸的是我那时候有很多姐姐,她们待我极好,方才那首曲子呀,是儿时每次我遭受娘亲毒打之后,姐姐为了能让我忘掉疼痛而到我床前唱的曲子,听得多了,我自己也就学会唱了。”
“那与你对孩子好有关系吗?”
“当然有啦,从那时起我暗暗发誓,我绝对不能让其他孩子也受到欺负,尤其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再让他重复我吃过的苦。”
闻熙雨看着月光下蔺相安显得有些透明的笑容以及若隐若现的身躯,突然想起在悬崖底下时,后者望向崖顶时担忧的神情。虽然表面没什么反应,但现在看来要将他们一大一小带出悬崖底还是费了蔺相安不少功夫。
“你有孩子吗?”闻熙雨不知怎地脱口而出。
蔺相安沉默了一会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