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蔺相安坐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在月光下玩着手指头,心思却已飞到了九霄云外:若果他没记错,霍子清曾提过白黟的族人除了白黟外全都在二十几年前被杀害,而胡广也提到过自己是从山上被人捡回来的。那即是说,白黟刚刚杀了自己自有意识起见到的第一位的族人……倒不是说该任由胡广胡作非为,只是一旦想到这点,他便不免为白黟感到一丝遗憾,若胡广不是因着环境造就了这扭曲的个性,说不定两人还能成为知己。

思及此,蔺相安视线移向地上胡广的头颅,那双曾经明亮非常的眼睛如今已经失去了神采,变得毫无生气,令人不忍再多看一眼。蔺相安翻身下桌一手抱起那颗头颅,喃喃自语:“我这可不是在可怜你。”另一只手拖着尸身,“只不过是你刚刚被我骂了那么多下,让我过足了嘴瘾,我才大发慈悲要将你埋入土中不至暴尸的。”他说到这,皱起眉来,鼻子挤出几条皱褶,摇头道:“我在这自言自语什么,他又听不到。”

蔺相安抓紧胡广的尸首与尸身,缓慢且小心地走出房间,想着要如何掩埋胡广的尸体而不被发现。房间外的走道里没人,他松了口气,猜想白黟大约是已经带着夫子们到屋外去了,不过如此一来他就必须避开正门了。蔺相安带着胡广的尸体拐了个弯,凭记忆走向屋子后门,路上他发现许多原本画在墙上的符咒都被擦掉了一部分而失去效果,只留下又大又平整的剑身划过的痕迹。蔺相安有些惊讶,他倒是没想到那个从来只对他恶语相向的法师会为他考虑到这点,再想到那个温暖安心的怀抱与道歉……

“那个孩子没有表面看上去的这么没人情味嘛……”蔺相安面上缓缓拉开一个微笑,他推开后门,走进了林子里。

将胡广的尸首抛到地上后,蔺相安站屋子与山林间一片空地之上,确定四下无人后,低低地吼了一声,随即手脚落到地面,紧接着,苍白的皮肤迅速化为青灰色,变得坚硬而光滑,宛若一身鳞甲,与此同时,他身体也在发生变化,乍看上去如同一头猛虎,却比老虎要大上许多,大到足以平视一旁屋子的屋顶;他嘴里长出獠牙,利爪从四肢探出,尾部长出长长的尾巴,同样被鳞甲所覆盖,轻轻一甩就能刮出一阵风来。

这头突然出现的巨大鬼怪,伫立在月光之下,全身鳞甲熠熠生辉,威武雄壮,恍若天界神兽。

蔺相安低喘着,咕噜咕噜地发出咆哮,然后甩甩尾巴,朝一棵大树下走去。那是一棵比他还要高大的老树,枝叶干枯稀少,他望了一会儿树,低下脑袋,抬起爪子在地上轻轻一刨,一个人形大的洞随即出现,蔺相安看了看那个洞,又看了看自己方便的爪子,铜铃大的眼睛闪过一抹厌恶。

他不喜欢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不仅是离他原来的样子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还大咧咧的提醒着他已非活人这个事实;即便他常常化作猫儿,那也是为了能在太阳底下行动,而且,猫儿也比他现在这副德性要可爱多了。

鬼怪唉声叹气着用爪子把胡广拨进洞里,再将刨出的泥土填了回去,整平地面。

“你现在是奉水还是蔺相安?”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鬼怪原地跳起,惊慌失措地转回头来,噗的一声化作小猫,再噗的一声又变回了恶鬼,目瞪口呆地坐在地上,望着朝他走来的法师。

白黟抱着手臂,蹙眉看着地上的蔺相安。

蔺相安这时才回想起刚才的问题,结结巴巴地回道:“当、我当然是蔺相安了。”他握住对方伸来的手,从地面被拉起,试探着问道:“你看了多久?”

“打你偷偷从后门溜到这开始。”

即便蔺相安血管里没流着血,此刻也不由得觉得脸红起来,他捂着脸嚷道:“那你干嘛一声不吭的。”糟了糟了,那不是说连他变身的过程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了?太羞耻了!

似乎觉得蔺相安反应相当有趣,白黟眼里不觉噙上笑意:“我想看你带着胡广尸体来这里干什么。”

“除了埋葬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白黟耸耸肩,“谁知道你们恶鬼会不会食尸或是对着尸体干出些猥琐的事情来。”

“呸呸呸!”蔺相安立刻朝地上啐了几口,指着白黟大叫:“停下你那龌龊思想!我蔺相安行得端,坐得正,你可别污了我崇高的行为!”

白黟轻哼一声:“我又没说你当真那么做了。”

蔺相安抿着嘴,怒瞪着对方。

“好了,尸体你也埋好了,那些老头还在外头等着呢,走吧。”

“等一下。”蔺相安脱口而出。

“什么?”

“你……对我埋了胡广这件事没有意见?”

白黟沉吟片刻,问:“胡广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蔺相安点点头。

“反正留在屋里也是烂掉,至少埋在树下还能物尽其用,不至于浪费掉,你回头看看。”白黟对着蔺相安身后扬了扬下巴。

蔺相安过身去,霎时就被眼前的情景所惊呆。

只见那棵本是垂垂老矣的大树,在埋入胡广的尸体后如同返老还童般焕发了勃勃生机,翠绿的嫩叶仿佛雨后春笋长满枝头,不知何时冒出的花苞转瞬绽放,飘出淡淡花香。

蔺相安走到树旁抚摸着树身,切实的感受到曾经将死的老树又重新充满了活力,他知道树木会汲取土壤里尸体的养分,却从来没见过这般奇特的景象,脱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应该已经从师兄那听说了,我们布特木族人天生通灵,世代游牧,自古以来都享受着大自然的赐予我们的馈赠。”

“然后?”

“作为条件,我们死了之后绝不会化作恶鬼,留下的尸身也比常人更能滋养树木花草。”

蔺相安恍然大悟:“所以你才说胡广是痴心妄想。”

“……我说的是春秋大梦,不过意思也差不多了,我年幼时常常去藏书阁看书,胡广没这条件,所以才有了那不切实际的念头,现在你肯走了吗,还是要我把你收进戒指里你才舍得离开?”

蔺相安立刻放开抚摸树身的手,小跑着跟上白黟:“走走走走走,谁说我不舍得离开,这地方待得越久我越是浑身不舒服。”

他们在太阳升起之前将夫子们送回了城里,白黟早有预见的租了辆马车,是以夫子们饱受折磨,精疲力尽的躯体才能支撑到见到各自学生的面。

回到第一次遇见学生们的小屋后,蔺相安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默默在一旁看着眼前感人至深的师生相见,听着这不大不小的地方回荡着或是欣喜落泪、或是哈哈大笑的声音,眼泪好几次差点掉了下来。

“蔺大师。”一名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蔺相安面前,感激地看着他。

蔺相安摆摆手道:“别叫我大师,我只是那家伙”他手指指向白黟,“的跟班罢了。”

少年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仰起脸继续说道:“蔺兄,我听说这次多亏有你牵制着那恶人,我们的先生才能撑到现在,多谢了。”

“没什么,我——”蔺相安正要说些客气话,屋里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陡然响起,打断了原本热闹的气氛。

“叙旧可以等等,我赶时间,先把说好的银两拿来。”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白黟,后者就坐在屋子中央,戴着外年不脱的兜帽,脸庞上的阴影透出缕缕不耐。

“这个……不能再等等吗?”其中一个少年战战兢兢地问道。

“对啊,”蔺相安也忍不住帮腔道,“人家好不容易团聚你就说这种煞风景的话,话说回来,你真的有认真找么,该不会是在山上迷了路才拖了那么久吧?”

白黟扭头瞪了蔺相安一眼,惊得后者立即往后缩了缩。

“蔺兄,这你可就错怪白大师了。”先前的与他搭话的那名少年说道,“因为你和先生们皆是被恶人突然间掳去的,留下的线索寥寥无几,白大师只得不眠不休、翻山越岭的找,连黑眼圈都出来了,我们曾劝他歇息片刻,他却说:‘拖得越晚,蔺兄你的安全就越——’”

“别说了……”白黟抬头瞥了一眼,露出眼底深色的淤青,然后垂下眼脸,用手撑住额头,看上去竟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谁叫你皮肤那么黑,我哪知道你长了黑眼圈。”蔺相安争辩着,越说越觉得自己理亏,到后来干脆就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大师莫急,我这就去拿说好的银两过来。”那位最开始与他们作了约定的少年抱拳说道,笑着转身拐进了院里。

留在屋里的其他人全都用和善的目光打量着蔺相安和白黟,把两人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在看什么?”蔺相安忍不住问道。

“呵呵,”一名夫子露出善意的笑容,捋着胡须道:“二位真是一对如假包换的冤家。”

“谁跟他是冤家!”二人异口同声道。

屋里响起几声窃笑。蔺相安和白黟目瞪口呆看着对方,直到屋里又发出几声窃笑,两人才回过神,尴尬地朝彼此的反方向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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