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沙沙沙……

沙沙沙……

狭小的四面墙间,不时回荡着零零碎碎的沙砾洒落地面的响声,本该平淡无奇的声音在阴森森的房内莫名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恶鬼里面会流出这种粉末。”胡广对着墙角一动不动的头颅说道,然后向前踏了一步,鞋底踩在铺满地面的粉末上,发出咯吱咯吱的细碎声。他提起头颅散乱的长发,头颅在空中来回晃荡,断裂的脖颈处洒下更多这种发出幽蓝光芒的粉末。

胡广缓缓来到敞开的窗边,一直走到阳光前才停下脚步,阳光透过窗户向房里投入温暖宜人的光芒,粉末随着晃荡落入阳光的范围,随即发出噼啪的响声,变为灰烬消失在光芒中。

“你说,”胡广提高头颅,对着那张饱受摧残的脸庞问道,“我若是就这么把你扔到那里,你会不会灰飞烟灭?”

胡广说完后,死一般的寂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正当他以为对方没听清楚,又要复述一遍时,头颅动了动嘴唇,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脑子是混了猪油……吗?”

“嗯?”胡广威胁地哼了哼。

头颅睁开又青又肿的眼皮,露出底下异常清澈明亮的眼睛:“你都玩了一天了,我身子不就这么被你弄没的么,何必多此一问……难道还想让我求你放过我不成?”

胡广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会头颅,突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我胡广至今用这法子灭了无数恶鬼,你还是第一个明明只剩一颗脑袋了,还有胆同我斗嘴的。”

头颅扯了扯破损的嘴角,“这叫不畏强权。”

“我看不是。”胡广眸中闪过一道光,“先前那些低级的恶鬼在被太阳晒着后不是凄声惨叫便是只晒了条手臂就灰飞烟灭,即便是被逮着前也是脑子不清,只会叽哩呱啦一些我听不明白的东西……但是只有你,你能力明明比我遇到过的所有恶鬼都低,脑子却明显比他们清醒得多,甚至在遭到这种折磨后还有心情开口调侃,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头颅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我只是一只普通的恶鬼。”

普通恶鬼不会流出这种如同血一般的蓝色粉末,普通的恶鬼也不会费尽心机查探哪个旮旯里失踪了多少名夫子。胡广内心存在着诸多疑问,想问的问题能堆成一座小山那么高,但他也已经在上面耗了大半天时间,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睡过一觉。他盯着头颅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渐渐感到沉重的睡意席卷上来。“别在我面前耍花样。”

“我只剩一个脑袋还能怎么耍你?”头颅拖长了语调,仿佛要刻意激怒胡广似的,却令胡广更感困倦。

“你就尽管贫嘴吧,下次我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了。”胡广说着,打开囚禁夫子们的那间房,里面的火光早已灭去,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将头颅往里一甩便立刻阖上了房门,朝睡房走去,没曾想到这是把他自己推上奈何桥的临门一脚。

蔺相安躺在黑暗之中,脸颊紧贴着冰冷坚硬的地面,他脖子以下的地方全被太阳烧没了,所以也翻不了身,就只能这么躺着。

半晌,对面传来一个小心翼翼,饱含担忧的声音:“蔺……蔺兄弟,你没事吧?”

“咦,啊……没事没事,那小子就是个软蛋,根本不痛不痒的嘛,哈哈……”

“可我们听到了叫声……”

“那是鸟叫!鸟叫!你们听错了,我一点事儿也没有。”蔺相安忽略灼热的疼痛,故作轻松地笑道,生怕那些夫子因为担心他伤势而过来,发现他只剩颗脑袋,吓坏了可就不好办了……虽然先前胡广曾当着他们的面指他是只恶鬼,但那不清不楚的语调,他估计夫子们也没想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四周又沉寂下来,良久,对面又传来声音:“蔺兄弟,已经一天时间了,你说的那位同伴,他真的会来吗?”

“会来的,他只是在路上耽搁了一会,指不定明天他就能找到这里来了。”蔺相安柔声安慰道,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白黟会不会来救他,毕竟真要来的话,应该早来了吧?他先前故意激怒胡广并非全是为了拖延时间,而是打定了主意只要离开这间画满符咒的房间便立即化作鬼怪挣脱束缚的,却没想不仅是这间小房子,胡广在整间屋子的里里外外都画满了符咒。

难道真要听天由命?蔺相安望着眼前的黑暗想到,不久就陷入沉睡中。

“娘亲,娘亲!”稚嫩的童声在黑暗中响起。

他看到年幼的自己张开粉嫩的双手,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朝妇人扑去,但下一刻,幼小的身子被妇人毫不留情地踢开,妇人咒骂着,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转身便离开了。

年幼的他趴在地上,泪眼汪汪地看着妇人离去的背影,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明明看到别的母子都是这么做的呀,他哪里模仿得不对了?

直到一双玉臂将他扶起,拍去他身上灰尘,面上的泪痕才干涸。“鱼儿姐姐,为什么娘亲叫我赔钱货?”

“这……”女子哀伤为他抹去脸庞的脏污,话语吞吞吐吐,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一旁的龟公忍不住低腰开口道:“那是因为你就是个赔钱货。”

“住口。”女子呵斥道。

龟公挑了挑眉,叉腰道:“怎么,我又没说错。”龟公伸出食指指着他,“本来呀,你娘被一个大富人家的公子看上,准备接为妾;那公子哥的家人自然反对得很,但他费了不少唇舌,最后几乎要以死相逼了,这才成功;可是就在你娘准备嫁给那公子,从此享受荣华富贵的前三天,你娘却被查出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若是肚子里怀的是那公子的种还好,偏偏三个月前富家公子出外经商去了,根本不可能令你娘亲怀孕,于是乎,婚事没了,你娘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也就此告吹,不得不留在妓院里;如此一来,她对肚子里的孩儿自然就深恶痛绝,三番四次想要将之打掉,可惜后来大夫告诉她,胎儿已经成形,若是强行打下恐有性命之危,她这才咬牙生下了那野种——也就是你。”

“我才不是野种!”自小在妓院里耳濡目染的他当然知道这个词的意思,立刻就抽抽搭搭地反对道。

龟公听到他抗议却笑起来:“连你爹是谁都不知道不是野种是什么,你娘没直接把你扔河里都算好的了,还把你养得又白又胖,这不是赔钱货又是什么;哎,不过也可能是她深谋远虑,打算把你养大点再卖去当小倌,那可就是稳赚不赔了。”

“好了,别说了。”女子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他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没忍住,在那脂粉香气的温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蔺相安睁开眼,第一反应是眼睛湿漉漉的,他下意识抬手抹去泪珠,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回原貌。也不知现在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心里想着,慢吞吞地起身,背靠墙壁坐着。身上的衣服刮着地面,带出细微的摩擦声,这是他死前穿的那身衣服,不知为何,所有的鬼在死后都穿着生前的衣服,仿佛是神明留给他们的尊严,让他们置留人间时不至于感到羞耻。

“蔺兄弟,你醒来了?”

“醒了,这一睡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蔺相安对着黑暗说道。

“大约过去了四个时辰罢。”

四个时辰,那胡广应该起来了。蔺相安想着调整了下坐姿,继续问道:“你们九人身体状况如何,可还撑得住?”

“勉勉强强,除了一位方才被敲了几棍,身子现在还动不了,我们其他几人还撑得住。”

“那就好,待会我会再激怒他来拖延时间,只要你们坚持住,最后一定能获救的。”

“蔺兄弟……”黑暗另一头的声音有些犹豫。

“怎么了?”

“说来惭愧,老夫光是听见门开的声音都会禁不住瑟瑟颤抖,蔺兄弟你是如何支撑下来的?你当真不怕那胡广吗?”

“怕,当然怕的。”蔺相安咧嘴笑起来,“但我也已经答应过你们的学生,要将你们平安无事地带回去,我这人啊——”语气一顿,笑容倏地惨淡,“最讨厌的就是说话不算话了。”

吱嘎——

门突然晃动了几下,阴暗的光线从门缝射进屋里来,投向聚在一起的夫子们身上,他们衣着脏污破烂,眼睛俱都盯着胡广手上端的馒头放出饥饿的光芒,当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只有蔺相安不为所动,他看着胡广将馒头像喂养鸡仔似地扔给夫子们后,喊道:“喂,野种。”

胡广猛地转头瞪向他,那双眼里布满血丝,显然是没睡好觉。“你再给老子说一遍试试?”

蔺相安在心里窃笑了一下,他非常清楚这两个字有多伤人,乃至每次说出口时胸前都微微刺痛,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这是引起胡广注意的最好方法。

“野——种,昨晚睡不好?看你很憔悴的样子呀,若是给旁人瞧到你这副模样,说不定还以为昨天是你被我欺负了而不是反过来的呢。”

“看来你确实是皮痒了。”胡广狠狠说道,几步走上前来,提着蔺相安领子将他拽离了房间。

窗户都敞开着,隐隐能看见藏在树木间的月亮,清幽宁静,美得好似画般。

“你大概以为没有太阳我就拿你没辙了。”胡广将窗外景色视若无物,自顾自地说着,拖着蔺相安经过一条不长不短的走道。“但你可别忘了我是打猎的,器材多的是,有的是法子将你折磨得半死不活。”

手里的人忽然变得异常沉重,胡广回过头来,发现蔺相安用手抓着边上的门沿,冲他笑着:“那可不行,我早已习惯当个死人了,半死不活这么新鲜的玩法我可不敢尝试。”

“现在才害怕?哼,晚了。”胡广拍掉蔺相安握住门沿的手,继续往深处前进。途中蔺相安又多次抓住了各种物件阻止他前进,都被他把手拍掉。

蔺相安一路都在暗暗咬牙,他竭尽全力想要拖延时间,但身子毕竟是刚刚恢复,力气比起一个常人还不如,每次他想抓住点什么东西阻止胡广前进都被对方轻易化解,不一会儿,胡广便已到达地方,他停下脚步,打开一扇房门。

“你带我来柴房做什么,想要我帮你砍柴?”蔺相安问。

胡广不屑道:“这里真是柴房?你可给我看清楚了。”他说着,将蔺相安甩上一张血迹斑斑的长桌。

蔺相安指腹抚过粗糙不平的桌面,眼睛环视着整个房间,直到看见边上墙壁挂着满满的各式各样的刀具,每一件都发出妖冶寒芒。

胡广从刀架上取下一把菜刀,冷不防朝蔺相安手腕挥去。咚!菜刀稳稳嵌进木桌。蔺相安愣了愣,抬起自己的断手,木然地看着蓝色粉末哗啦啦往下流淌,还未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阵阵剧烈疼痛从断口处传遍全身,他才捂住手臂,震惊地看向胡广。

“笑啊,你不是很喜欢笑吗,怎么这下不见你笑了?”胡广相当满意蔺相安的反应,他伸手将后者一条腿按在桌上,迅速地又挥了一刀,霎时,粉末喷得满桌子都是。

蔺相安犹如岸上的鱼儿般弹起来,他捂着嘴,竭力将所有叫唤都吞进肚里,却还是漏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呜咽。胡广也不继续,就抱着手臂站在旁边观赏着。

一段时间后,蔺相安才停止痉挛,艰难地用手肘撑起孱弱的身子,心有余悸地看向胡广。胡广以为他受不了要求饶了,却见蔺相巡嘴角扯出一丝虚弱的微笑,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做这些个烂事只是为了搏我一笑啊,不过可惜的很,就这点水平还差得远呢。”

“不够是么……”胡广收起面上得意的神情,面孔立时变得冰冷起来,转身又从架上取下一把匕首,拿在手上细细端详,问道:“你可知道在阴曹地府里有诸多地狱,其中之一名作断筋剔骨小地狱?”

蔺相安身子不由一颤。

“这儿平日里只供我用作屠宰野兽之用,没想到今日能试出些新玩法来了,不知对恶鬼来说,是被太阳晒成灰烬比较痛苦,还是被刀子断筋剔骨比较痛苦呢?”胡广满是血丝的眼睛发出异样光芒,狰狞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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