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热浪侵袭着整座盘云山,鸟儿们都被热得喊不出声来,只有虫子嘈杂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山间回荡。
离开柴房后,白黟抓紧时间换了身薄衣,赶在午时之前到达了大殿。刚踏入大殿,他立刻就感觉到有丝丝凉意钻进衣裳里面,四处流淌,缓解了酷暑带来的炎热感。仔细一瞧,原来殿内的四个角落里分别放上了四块大冰,这凉气便是由冰块散发出来的。这些冰块是冬季的时候,收集起来存入到冰窖当中,以应对来年盛夏的,不过只有大殿以及地位较高的法师能够享用这些冰块,普通的弟子是没资格借此消暑的。
然而此刻,诺大的大殿中只有白黟与吕铜二人,与霍子清获得法器时的情景截然不同,没有窃窃私语,没有冷嘲热讽,没有其他任何人在场,连借机蹭凉快的人都没有。白黟在内心自嘲着:那也是,谁会舍得牺牲睡午觉的时间跑来看他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获得法器的仪式?
就算是霍子清,只怕此时也在为寻找蔺相安的踪影而着急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他。
“白黟。”吕铜叫道。
他的脑海中突然不合时宜地出现一个画面;
“弟子在。”白黟作辑行礼道。
画面里,霍子清没有去找蔺相安,而是照顾着那十只猫儿,他向食堂的师傅要了十碗混着肉末的饭,回到房里,把十只碗呈两条横线放在地上,带着微笑看着十只猫儿咕噜咕噜地吃着肉饭;
“你要选何物品作为你的法器?”
然后蔺相安消了气,变成猫儿回到霍子清的房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霍子清照顾猫儿们的情景,他们会笑着看着彼此,然后蔺相安抱住霍子清,给后者一个吻,他们会吻得天昏地暗,把所有事情抛诸脑后,包括白黟。
白黟取下戴在手上的戒指,呈交给吕铜:“弟子选这枚戒指。”
吕铜打量着这枚做工粗糙的戒指,面上流露出短暂的不悦,不过他并没有说出任何反对的话语,毕竟选择什么作为法器是每个人自己的自由。他手指顺着戒面画了一圈,口中呢喃着法咒,不多时,戒指闪耀出一道白光,转瞬即逝——标志着仪式已经结束。
白黟接过吕铜递来的戒指,重新戴回手上。
这戒指大概永远也不会被用上吧。他想。
清脆的掌声忽然在大殿内响起,白黟循声望去,惊讶地看到霍子清不知何时起站在了门边,为他鼓掌。他转头看了眼吕铜所站的位置,发现后者在仪式结束后就离开了,他随即来到霍子清面前。“大师兄,你找到蔺相安了?”
霍子清露出无奈的神情:“还没找到。”
“那你怎么来了?”
霍子清扬扬眉毛:“那是当然的嘛,再怎么样也不能错过与我最亲近的师弟第一次获得法器的仪式呀。”
白黟被霍子清的笑容感染,也不禁勾起唇角,笑出声来,原本盘踞在内心的阴霾一扫而空,他认真地说道:“大师兄,多谢你。”
“别客气,”霍子清执起一缕白黟的秀发放到白黟耳后,为其抚平匆匆赶来时弄乱的头发,“我身为你的师兄,没为你做过什么事情,也只有这个时候能捧一下人场了。”
白黟怔怔地看着霍子清流光溢彩的眼睛,感觉到一股温馨的暖流流遍全身。他想说“你做了很多,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出现就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但这话太矫情了,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来,最后还是吞吞吐吐地又说了句:“谢谢。”
“好了,别说这些了,”霍子清拍了下白黟的肩膀,“还没吃午饭吧?走,去食堂。”
“嗯。”白黟跟随着霍子清离开空旷的大殿。
就保持这样好了,忘掉蔺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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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霍子清吃得肚满肠肥,滚回房里,几乎快把蔺相安生气的事给忘掉了的时候,门一开,他就发现屋里一只猫也不见了,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不过最可怕的,还是床上正坐着一个愤怒中的恶鬼。
霍子清急忙把门带上,以免阳光照进屋子里伤着了恶鬼。
“相安,你气消了?”霍子清讨好地问。
“消了,刚刚又被气饱了。”蔺相安半眯着眼睛瞅着霍子清吃撑的肚子,“我不在的时候你吃得倒是挺香的。”
霍子清眉头轻蹙:“你饿了?”他走近蔺相安,掏出两块花生糖,“吃吗?”
蔺相安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两块糖,半晌,说道:“子清,里面有一块好像发霉了。”
“啊,”霍子清将糖凑到眼前一看,发现其中一块果然发霉了,而另一块也早已发粘,变得吃不了了。“抱歉,我再去买些新的。”
“不用了。”蔺相安拉住霍子清,把头埋在后果后者怀里。连他自己都快忘了生前最爱吃花生糖这件事,霍子清却一直记得,还不时买来一些备在身上,连糖发霉变质了也不自知。
他突然又想起在鬼山上,霍子清把花生糖递到他面前,笑吟吟地问他要不要吃的情景。
“对不起。”
霍子清抚着蔺相安的头发,恶鬼的身体很冰冷,冷得他骨头里的骨髓都在打冷颤,但他还是抱紧了对方的身体,问道:“为什么突然道歉?”
蔺相安笑了笑,“我大概是年纪大了,居然会想到用这种方法测试你对我是不是真心。”
霍子清怀着不舍拉开这个怀抱,郑重其事地说:“你想测多少次都行,但我对你永远都不可能改变的。”
蔺相安再一次抱紧霍子清,对恶鬼来说,‘永远不可能’这个五个字实在太重了,谁能担保几年后,几十年后又会发生什么变故呢,然而此刻,听到这句话的他还是克制不住心儿像小鸟般飞起来。其实在大殿上和火男比试时他就想清楚了,就算他自私好了,只要霍子清不介意他们以人鬼的身份相恋,那么他就会一直陪伴在霍子清身边。
“对了,那些猫儿跑哪儿去了?”霍子清突然问道。
“我把它们又送回去了。”蔺相安撅着嘴说。
“为什么?”
“一想到那些猫儿会和我‘争宠’,我就——”
霍子清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在和小猫吃醋?”
“你有意见?”
“没有,大王!”
蔺相安给了霍子清一个肘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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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白黟一如往常般在冥池中打坐。
他任由着阴气穿过身体,苍白的月光打在他身上,皮肤以几不可察的程度隐隐发出亮光。
良久,白黟眼开眼睛,眸中闪过一抹恼怒。他在这坐了半天,却几乎没有一丝收获,更确切的说,是五年时间都难以获得收获。他只知道五年前,舒芸与禄元飞曾掉落在此,之后便消失在众人面前,而自从发生过这变故之后,冥池便犹如被带去了灵魂,再也不能为他提升功力提供更有效的帮助;更奇怪的是,自那之后,那只鬼魅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白黟轻轻一跃,离开了冥池。想再多也没用,还不如去厨房为他饥肠辘辘的肚腹找些可口的夜宵来吃。
他走到厨房门前,发现灯还亮着,也不知是谁和他一样,这么晚了还不歇息,跑来厨房里来。
白黟带着困惑打开厨房的门,正好看见蔺相安双手合十,对着一条放在砧板上的肥鱼低头的情景。
“……你在干什么?”白黟迟疑地放下步子,半晌才问道。
蔺相安被吓得原地跳起来,惊慌失措地高声叫嚷道:“别误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误会什么了?你大半夜偷偷摸摸在这里到底做什么?”
“没……没什么。”
“没什么?”白黟看蔺相安遮遮掩掩地往旁边挪动,好像在藏着什么,连忙大步走上去,推开蔺相安朝后面看去——
——满满一桌都是被烧得焦黑看不出原形的盛在盘子里的东西。
白黟沉默了一会儿:“你别告诉我这些是你做的菜。”
蔺相安扭扭捏捏地凑上来,“虽然烧得是不太成功……”
“不太成功!?”白黟双目大睁,发直地瞪着蔺相安,指着桌上的一盘盘东西说道:“这些根本就是垃圾!”
“喂!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好歹……好歹……味道应该不会太差吧……”
“哼,不太差?这种垃圾倒贴钱都没人吃。”白黟毫不客气地说着,走到砧板前,指着鱼问:“你刚才是在拜这条鱼吗?”
“唔……嗯,”蔺相安不自在地挠挠腮帮子,“我想要是拜一拜的话会不会烧得没那么焦……”他悄悄抬起头看向白黟,发现后者瞳孔缩得似尖眼般地瞪着他,眼里都快冒出火来,立刻吓得身子缩了缩,完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气势上输给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男人。
“你是该拜一拜这条鱼,”白黟沉着声音说,“还有这桌子的……垃圾,不过不是为了什么烧不焦菜,而是为你浪费了这么多的食物!”最后一句话他对着蔺相安吼了出来,把后者逼得整个人都蜷在了灶台上。
白黟按捺着怒火,卷起两边袖子来到砧板前,拿起了菜刀,审视着上面那条肥鱼。
蔺相安畏畏缩缩地来到白黟身旁,问道:“你要干什么?”
白黟面色不善地瞥了蔺相安一眼:“告诉你什么才是烹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