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黟几乎是立即就看出了这间客栈有问题。这座位于鬼山附近的建筑,伫立在人迹罕至的山林密集处,周边有奇怪的烟雾在围绕打转,且不似常见的山间客栈般阴暗衰落,这里灯火通明,走近时还能听到从客栈中传出来的鼎沸人声。
一行人见到看着如此温暖舒适的客栈,不等白黟开口,便一窝蜂地进到了客栈里。
“哇,没想到这荒郊野岭的居然有这么棒的客栈!”
林子里,白黟无语地看着客栈大门,他的客人们正在里面叽叽喳喳地评论着客栈的设施。这时,一阵冷风吹来,白黟的脖子上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冷死了。白黟呼出一口白雾,咬着牙,围着客栈又转了好几圈,确定外面没问题后才进到客栈里。
“大师,你动作怎么这么慢,菜我们已经帮你点好了,先来喝杯热酒吧。”
一进客栈,一股酒香味便扑鼻而来,身上的寒冷也很快被屋里的热气融化。白黟拿起客人们为他准备的那杯酒,闻了一下,确定没问题后才敢入口。他婉言拒绝了客人们为了留空的位子,拿着酒杯开始打量这间客栈。
客栈有两层,面积不大,虽是木制却很牢靠,也很保暖,外头狂风呼啸,里头却温暖如春。二楼是给客人们住宿的地方,大约二十间房;连接一、二楼的楼梯安置于大堂边,客人们用完餐后不过几步距离即可上楼歇息;一楼有十八张桌子,七十六张椅子,除了白黟护送的人外客栈里还坐着十几个人,同样有男有女,不是聊天吃菜就是在举杯饮酒,还有一个眉目清透的小二在大堂里跑来跑去。
用肉眼没法看出这群人中是否有鬼……白黟饮了口酒,温热醇香的酒液顺着喉咙滑入胃里,从内部温暖着身体,他满足地呼出一口气,思索着待会是否要当着众人的面施个小法术,这个举动虽然能现出客栈真相,但同时也可能激怒恶鬼们,风险太大了。他离开食堂,穿过拐角来到柜台前,柜台后面——是空的?
“掌柜的?”白黟弯着身子朝柜台里面望去,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在下面动作。
“掌柜的!”
“在了在了!”一个声音高亢地应道,那男人像地鼠般倏地从柜台后面冒出来,手拿着算盘拍在桌上:“抱歉抱歉,伙计把算盘藏得太里面了,害我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男人脸上全无半点歉意地笑着说道。
白黟皱着眉盯着眼前这个嘻皮笑脸的男人,扣在男人耳垂上的两只拇指大的金色耳环晃来晃去,很是耀眼,怪异的是男人戴着这种女性饰品却并未显得女气。“你就是掌柜的?”
“如假包换!”男人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白黟沉默不语地盯着掌柜,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然而无论他如何搜刮脑子都想不起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号人物。
“客官,别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盯着我看嘛,对我们客栈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没,只是确认这家客栈的老板什么长相。”白黟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的长相?”掌柜揉了揉脸,看了眼白黟的背影,他耸耸肩,继续忙活客栈的事去了。
白黟找了个能够纵览客栈全局的角落坐下,一边观察有无奇怪的现象,一边不时瞄向客栈里的年轻漂亮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当白黟桌上多了两个空酒壶后,他才注意到菜一直没上来,他的客人们显然也注意到了,一直向小二叫嚷着菜几时才能上来,那小二结结巴巴说着些不靠边际的话,完全不能降下大伙因为饥饿而燃起的怒火。
“我去厨房看看。”白黟想着自己一路来都没做过什么事,决定趁现在发挥点作用,他留下话,起身朝厨房走去,小二一脸想拦住他的模样,但因为被一群人揪着问话,根本没办法挪动半步。
厨房的入口设在柜台旁边,当白黟经过柜台时,发现那个年轻的掌柜又消失了,他满腹狐疑地走近厨房门口,正要掀开帘布进去,就见那块帘布被掀了起来,从里面钻出一个人来,堪堪擦过他肩膀。
掌柜经过白黟时微笑着对后者眨了眨眼睛,他手上端着一个大盘子,盘子上全是热气腾腾的菜,“来了来了,饭——菜——来——了!”他大声喊着,快速地迈着步子,与小二一起将菜放到每桌客人的面前。
白黟跟在后边,正要回到自己位子上,桌边掌柜刚放下菜,正好转身,两人狠狠撞了一下。
“哎,不好意思。”掌柜立刻往后退开。
白黟低下头,这才发现两人间的距离近得过头,最多只隔着一条手臂。
不过掌柜显然没注意到这点,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像看见了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似的,几乎是贴着白黟的身体比划着两人身高,大声惊叹:“哇,你长得可真高耶。”
白黟没好气地白了掌柜一眼,回到自己位子上享用已经端上的烤鸡。
面对着香喷喷的饭菜,其他的客人们也纷纷坐下,他们围坐在桌边,享用着这顿美味,甚至还有人邀请掌柜和他们一起用餐。
“咦,这样不好吧?”掌柜露出为难的表情。
“你客气个啥咧!快坐下!”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掌柜立刻换上得逞的笑容,一屁股坐到穆月华旁边的椅子上。
坐在不远处的白黟差点把手中的酒杯子捏碎。
“姑娘,你觉得我们这的菜如何?”
月华羞涩一笑,掩唇道:“这鸡肉嫩骨酥,菜清脆爽口,酒香醇润滑,可口非常。”
掌柜开心得眼睛都亮了起来,两只耳环摇来晃去:“喜欢就好,我们的大厨虽然动作慢了点,但做菜的水平那是绝不含糊。”
白黟看着那两人间越来越短的距离,恨恨地骂了声轻浮,他迅速吃掉了桌上的整只鸡,带着半壶酒回房去了。
房间里,白黟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没有点上蜡烛,柔和月光穿过敞开的窗户投进来,足够照亮整个房间。他低头盯着床边的地上,想起以前的某个时候,曾经有个人就睡在那里,翘着脚丫,一边啃着花生糖,一边借着月光看书。
花生糖——
白黟叹了口气,自从知道大师兄一直在为蔺相安买糖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花生糖了,因为他既不愿面对大师兄和蔺相安情投意合的事实,也不愿再想起蔺相安之死。
白黟拿起墙边的剑放在膝上,拆开裹在外层的布,好似爱抚恋人般抚摸着剑身,心里想着月华会不会过来看他的剑。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白黟放下剑,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不是月华,而是嘻皮笑脸的掌柜,颈后还挂着一条白色毛巾。
轻浮。白黟脑海中再次闪过这两个字,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这里不需要侍寝。”
掌柜上翘的嘴角顿时放下,呆愣着问:“什么?”
门在他面前被重重地关上了。
“等等!等等!”
白黟刚关上门就听到掌柜在房外猛敲门,透过光线可以看出对方整个身子都趴在了门上,姿势活像一只青蛙。
“我真不是来侍寝的!”掌柜拼命解释着,声音里甚至还带了点哭音。
门再次被打开了,贴在门上的掌柜差点儿就摔进房里,白黟看着掌柜:“你想干什么?”
掌柜破涕为笑:“我是来洗澡的。”
白黟关上了门。
“等等!等等!”
掌柜又一次拼命敲打着门,哭叫着解释:“不是我洗,是你洗啦!”
半柱香的时间后——
白黟的房内多了个洗澡用的大木桶,桶旁摆着一面屏风,掌柜卷起袖子,一边朝木桶里倾倒热水,一边嘴不停地说着话:“你们大老远的经过这一定很累,好好的洗个热水澡不仅能洗去浑身脏物,而且还能洗掉身体的疲劳,保管你们舒舒服服一觉睡到天亮。”
倒完水,掌柜提着小空桶走出屏风,在看到眼前的一幕后先是目瞪口呆,连桶掉地上了也不知道,紧接着他失声尖叫,用手指遮住眼睛。
“你在干什么啊!!!!!!!??????”
白黟站在窗边,身无寸缕,在月光照亮的地上留下一个修长的影子,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长长的银发滑过结实的肌肉。“有什么不对吗?”他问。
“你怎么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脱光衣服了!!!!!!!”掌柜边喊着边透过手指缝偷偷打量白黟的身材,当目光下移时,他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黟的下半身。“哇,居然连那里也是白色的……”
“洗澡不脱衣服怎么洗?”白黟慢慢走向大桶,掌柜慢慢往后退。
“你究竟在躲什么?”白黟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他每向前一步,掌柜就后退一步,途中差点就被地上的桶绊倒,最后不得不握着洗澡桶的边沿,在白黟的逼近下缩起了身体。
掌柜脸上一片潮红,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白黟的阴影下,不断回避着后者投来的视线,讪笑着说:“客官您慢洗我先走了哈。”
“等等。”白黟进到桶里,舒服地闭上眼睛,“你脖子上那条毛巾是干什么的?过来帮我搓澡。”
那掌柜僵硬地转过身,一副恨不得把毛巾往他脸上丢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