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国民船在栗军接引下顺利入境,冷民和野人就没这么好运了,昏头昏脑乱撞进了栗军预设的“歼舟阵”——“陆有山泽峡,水有歼舟阵”,此阵乃栗国封锁水域所用,好比摆在水里的诸葛八卦阵图,亦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随时辰、水流、天气变幻,易入难出;阵内岩盘旋回、礁石嵯峨,混铁水栅、沙石竹笼;有铜链贯车轮数百,沉河造拒舟暗墙;有数米长铁锥千余,树浅水以逆船舰;有辘轳牵横江锁链,卫港湾而阻敌袭——
——庹陀的五十个儿子把盈光丢给手下人,自己驱船来追拿舒玉,却不料遇上这歼舟阵,连敌人的面儿还没见着,所率一干船舰便坏的坏、歪的歪、瘫的瘫、沉的沉了。阵中埋伏已久的栗军将士大喜高呼,四面八方悉是“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这类喊话,惊得庹陀的五十个儿子顺裤裆乱尿,情急慌乱麾师要溜,却只能让船舰磕头碰尾坏得更快。时机到了!栗军一阵呼喝、一摇帅旗,无数大小帆板疾风般杀出埋伏圈,吃水极浅,驾浪腾飞,疯兔子似地绕过重重水障,远则火药箭狂射,近则火药箭狂射,再近……仍然火药箭狂射,总之就是火药箭狂射,谁想登船与你剽悍冷民对面厮杀!
说到栗军帆板,可真是件惊讶外人的奇怪玩意儿。此物轻则五六十斤,最重不过六七百斤,轻者仅载一人,重者二至三人,舟极小而帆极大,借助风力滑浪,与其说“吃水极浅”,不如说几乎不吃水,纤巧轻盈,来去如风,数量众多且投放灵活,无论岸边、舟船,还是码头、栈桥、江防碉堡等临水建筑,只需架设一条入水滑轨便可投放。其航速更是可怕,最快可达四十几节,实用速度也能飙到二十五节往上,比铧船撞击速度还要高出一倍,在四季多风的栗国水域根本无船可及。
如此小舟,当然带不了多少器械,全凭火药箭巢一击脱离——“火药箭”又是何物?既非普通箭头绑缚引火物之“火箭”或称“纵火箭”,亦非雍军战船上那种串联火药包、中敌纵火爆炸之“火石榴箭”,而是于箭杆绑缚火药筒,不用弓弩发射、仅以火药燃气助推飞行之箭矢,射程仿佛床弩。每只帆板可带一到两架——六七百斤者可携带更多——多发箭巢,巢壳裹之以蜡,不惧波涛风雨,用时以汐爉火锥刺穿即可;每巢装火药箭三四十支,遇敌齐发,箭幕广大,不可逃逸。想想看,数十上百只帆板围绕敌方巨舰狂轰滥射,场面会是何其壮丽!但这种火药箭也有弱点:威力不足,对敌兵无非射死;对敌船,就全指望筒中没燃尽的火药点着些东西了。尽管如此,上百发一波齐射下来,瘫痪一条斗舰级战船仍不算难事,再大些的船也能结结实实射你一脸,教你知道栗军小小帆板的厉害。
烈山闻讯赶到港口,只见离船登岸的雍国百姓摩肩接踵、你推我搡,目测少说有两三千口,男女老幼每个人都得了性命似的,却无一人认出烈山来——谁叫烈山总是一副胡子拉碴、裘衣布履、边幅不整的西北蛮夷扮相呢,在干净整洁的栗国王宫里住了一日也没学得讲究些。
乌泱泱这么多人,盈光在哪儿?舒玉在哪儿?
烈山混在拥挤的人流里东张西望几分,拽住一个雍国军官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带头的是谁?”
军官看着烈山的脸,表情颇为疑惑:“我们是雍人,跟盈光殿下和大贵妃谢夫人逃难来的。我看将军您仿佛眼熟,敢问……”
“盈光殿下和谢贵妃现在何处?”烈山追问。
军官转身望望,指着最远处一条沙船说:“谢夫人说要最后登岸,和白将军一起在那条船上。盈光殿下亲率战船断后阻击敌军,还没追上来,不知道怎样了……等下,让我想想……哎呦!!!您——陛……”
烈山示意他别吱声:“不要声张。你说的‘白将军’是谁?”
“禀陛……不对!”军官方寸大乱:“那个啥——他叫白赤忠,是殿下和夫人在逃亡路上认识的,据说曾在龙都禁军服役,箭术十分了得……”
“可以了。继续履职吧。”
“诺!”
烈山叫上与自己同来的栗军官兵,双剑携铍,乘一条艨艟快舰绕过难民船队,也绕过了舒玉的沙船,全速赶往茗玉水入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