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们从这里经过的几率有几成?”秦涫儿一改方才的激动,沉静地问道,眼眸中精光闪烁。
玉门关前,无数巨石凌厉地囤积着,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绝对是兵家可攻可守的绝好之地。
“玉门关入夜后除非手持皇上圣谕,不然,守城将军绝不会轻易放行。”
也就是说,方坤偌应该没有从正道进入玉门关咯?
“除了这条路,还有哪条能过关?”秦涫儿逼问道,她不认为方坤偌会带着手下,连夜经过玉门关,而且还是正大光明地从正门经过,除非他脑子有问题。
能够在逃离皇宫后,迅速与自己人取得联系,并且为了安全弃车,选择步行,拥有这样的心机,他怎么可能是傻子?
“可以从那处落下,走水路,从西方绕过关卡。”荣木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道长达数百米的陡峭斜坡,坡上碎石遍布,路途极为忐忑。
“不过,水路太过崎岖,而且附近没有船只,入夜后,时常会有狂风大作,奴才并不认为质子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秦涫儿打断了他的推测:“去掉所有不可能,那么最后剩下的,哪怕微乎其微,也将变成可能。”
这是什么意思?荣木一脸茫然,险些被她嘴里那番可能、不可能的话给说得脑子打结。
“算了,听不明白没关系,你现在抱着我往水路过去。”秦涫儿拍拍他的肩膀,她得承认,不是每个人都和她的智商处于同样的水准上的。
荣木怎会看不出她的挑剔以及敷衍?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蹦达几下,心里的怨气勉强被理智压住,他单手提着秦涫儿从斜坡上一跃而下。
“喂喂喂,你能不能稍微温柔一点?我是让你带我下来,不是让你拽着我下来。”刚落地,秦涫儿就忍不住嘀咕道,摸了摸被衣襟扯得生疼的脖子,满脸的幽怨。
荣木如同一根木头,沉默地站在一旁,对她抱怨的话语充耳不闻。
见他没有半点反应,秦涫儿只能无奈地耸耸肩,她一向大度,不和一个男人计较,斜坡下,荒草丛生,碎石淋漓,一条宽大数十米的滔滔江河正往河岸拍打着浪花,水浪焦急,浪潮更是一波接着一波。
“你不是说没有船只吗?那对面的东西是什么?”秦涫儿堪比铝合金的双眼几乎在一瞬间就发现了停靠在对岸的那艘木筏,木筏孤零零地随着浪潮上下起伏,她细细地眯起眼眺望着对岸,依稀能看到葱绿的灌丛中,有穿梭的人影。
“找到了。”嘴角弯起一抹欣喜的笑容,她回头看向荣木:“以你的本事能不能从这儿飞过去?”
“姑娘,奴才武功卑微,还达不到踏水无痕的地步。”荣木一板一眼地开口,要想一瞬间穿梭过这条长河,别说是他,恐怕全天下没几个人能做到。
秦涫儿一脸‘你可真没用’的表情,“有弓箭吗?”
“没有。”他们是近卫军不是弓箭手,怎么可能随身携带这种武器?
“这也不行那也没有,你说说,难不成要让我们眼睁睁看着质子离开?瞪大你的眼睛仔细看清楚,他就在对岸,诺,正在艰难蠕动的人影不就是方坤偌吗?”秦涫儿指着那道在灌丛中抹黑走动的人影,怒声说道,要是这质子抓不回去,等待她的绝对是南宫胤惨绝人寰的对待。
她可不想英年早逝啊。
荣木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她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
“统领,弓箭来了。”姗姗来迟的近卫军骑着骏马,怀里抱着一大摞羽箭。
“什么地方弄来的?”荣木沉声问道,出发时,他们并没有携带这些装备。
近卫军傻乎乎地摸了摸后脑勺:“奴才刚才去玉门关问守城的士兵借的。”
“兄弟,真上道,要是这次能圆满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我必定替你向皇上邀功。”秦涫儿乐呵呵地笑了笑,哎哟喂,这就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她双眼放光地看着近卫军怀里的羽箭,随后,锐利的目光直刺对岸仍旧在奋力攀爬山坡准备逃走的方坤偌。
“统领大人,你可别告诉我,这么近的距离,你会射不中。”秦涫儿双手环抱在胸前,她可没有忘记刚才荣木提着她飞下斜坡的事,如今这口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女人嘛,不都是记仇的吗?
荣木微微颔首,沉默地从侍卫手中接过羽箭,上把、拉弓,箭头直对对岸的人影。
‘咻……’
破空之声回荡在众人的耳畔,那羽箭飞快地刺破空气,突如其来的凌厉风声,让正在逃亡的方坤偌警铃大作,口中大声呼唤道:“快躲开。”
他匆忙往地上一滚,一把羽箭就在下一秒,直直插入他刚才站立的地面,如果稍微晚一步,恐怕刺穿的就该是他的身体了。
“追兵到了,太子您先走,我们替你掩护。”负责接应方坤偌的暗卫沉声说道,大有要在这里和对岸苍澜国的人决一死战的意思,只要能够将太子安然护送回故土,他们叱云国就不会再受到任何的要挟,崛起之日必将不远。
看着暗卫致生死于度外的模样,方坤偌心头瞬间大痛,刚打算转身离去,耳畔便响起了一道响亮的声音。
“喂,叱云国的太子爷,你听得到吗?你已经被捕了,你可以选择继续逃亡,但是,我皇定会千里追杀,识相的,快快束手就擒吧。”
这声音……
是她?
方坤偌浑身一僵,错愕地看向站在河岸,双手做喇叭状的女人。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滔滔江水的拍打中,不住徘徊着,绕梁不绝。
近卫军愕然看着眼前似乎脑子有问题的女人,她是打算利用口才说服叱云国的太子束手就擒吗?
“太子,快走啊。”一名暗卫狠心推了正在愣神的方坤偌一把,想要他趁着机会,离开这个危险至极的地方。
“喂喂喂,太子爷听到请回答。”秦涫儿依旧在继续呼唤着方坤偌,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对方的答复,她脸上的微笑刷地一声阴沉下去,口中嘀咕道:“你妹的,不知道拒绝淑女的谈话是不够绅士的行为吗?”
“姑娘,质子是不会束手就擒的。”您就死心吧,剩下的话荣木虽然没说出来,但他脸上的表情却足够表达他的内心。
“你懂什么?我什么时候想要说服他了?我这是在为你放箭寻找机会,你懂吗?利用语言分散他的注意力,这样才能提高命中的可能。”秦涫儿正儿八经地解释道,别说,这番话倒是将近卫军忽悠得团团转,一个个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炽热目光盯着她,没想到,这位深宫中的宫女,竟也有这样的心机。
荣木自知说错话,抱歉地看了她一眼,再度举起长弓对准方坤偌的背影。
“太子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难道以为自己可以从这里逃掉吗?”秦涫儿厉声问道。
方坤偌猛地握紧拳头,头也不回地继续与山坡奋斗,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山路泥泞湿滑,在漫天的剑雨中,他的身影看上去很是狼狈,身旁的暗卫一个个减少,羽箭没入皮肉的噗哧声,此起彼伏,方坤偌双眼猩红,不敢回头,不敢去看,他只能孤注一掷地朝前走去。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是父皇多年来暗地里送入苍澜的暗卫用生命和鲜血替他创造的生机,他不能让这帮人的努力白费。
踉跄的步伐,蹒跚的身影,刺得秦涫儿眼眸微微一痛,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在地狱中摸爬滚打,一次次咬着牙寻找着活命的生机。
“太子爷,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同伴死去吗?”秦涫儿大声吼道,又一个暗卫被荣木射出的羽箭刺穿脑袋,鲜血喷溅出来,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汨汨的血泊顺着泥泞的山坡滑入大河,整个河面,仿佛被晕染成了殷红色,在冷清的月光下,格外骇人。
方坤偌死死咬住牙关,原本护卫他逃走的暗卫足足有十多人,如今只剩下两人一前一后护着他爬上陡峭的山坡。
“今日之仇,我叱云国永不会忘,南宫胤,本太子与你不共戴天!”方坤偌颤抖的身躯站在湿漉漉的山坡顶端,猩红的眼眸挨个扫过地上失去生息的同伴,那些淋漓的鲜血,让他恨得刺骨,他怒声咆哮道。
颤抖的嗓音直冲云霄,秦涫儿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大胆!”荣木怒声高喝一声,羽箭再度上弓,眼看着就要朝着方坤偌的心脏刺去。
“哎哟。”秦涫儿忽然身体一歪,整个人惊呼一声踉跄着倒在荣木的身上,飞出的羽箭被突如其来的外力阻挠,原本瞄准方坤偌心脏的方向,也变为刺中他身旁的枯树。
“太子,快走。”暗卫瞅准时机,一把扯住满脸狰狞的方坤偌,趁着荣木呆愣的瞬间,抹黑冲入了河对岸的丛林中,很快,便被摇曳的枝桠遮住了影子。
荣木心有不甘地看着他们的身影被树木淹没,愤恨地将手里的弓箭砸在地上:“该死,竟被他给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