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
陆子宁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出人意料的是,他并不需要把钥匙在钥匙孔里顺时针转动两圈,那一刻陆子宁就明白了,有人在自己的家里等着自己。
“嗯。”陆子宁闪身进门,用身体挡住了门里面的一切,顺手把门带上。对面传来关门的声音,陆子宁这才回过头看着屋子里的情况。
屋子里面烟雾缭绕,一股刺鼻的烟味。陆子宁没有掩上口鼻,因为这么多年来,也该习惯了。
透过厚重的烟雾,陆子宁勉强能够分辨出男人的轮廓。男人坐在客厅里面唯一的一张穿上,背对着门的方向。
不用想,地上就有一地的烟头。
想着一会还要自己来打扫,陆子宁心里顿时一阵烦闷。
“怎么,见了你的爸爸你也不说句话?”男人没有回头看陆子宁,自顾自地说着,语气里面都是嘲弄。
“你最近还好吗?”陆子宁努力忍住自己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柔和。
“不好。”男人干脆利索的回答。
陆子宁被男人的毫不掩饰弄的有些无语,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但是男人好像并不需要陆子宁回答的样子,陆子宁只是他的听众:“每天就是反反复复的生活,应酬,喝酒,晚上回家,倒头就睡,活着,却像是已经死了。明明做了很多事情,却又仿佛什么都没做。”
“跟你说了你大概也不懂吧。”男人自嘲地笑笑。
“人生不都是这样吗?”陆子宁面无表情地说道,“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号。”
“我知道……嘶。”男人回答他。话还没有说完,手指上却传来一阵剧痛。手中的烟已经只剩下了一个烟屁股,还在继续燃烧的烟草烫到了他的手。
“艹。”男人用力把烟头甩在了地上,把手指含进了嘴巴。
陆子宁赶紧上前把烟头一脚踩灭,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样很危险的好吗?”
“不过就是引火烧身,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男人重新点起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地吐出一个烟圈,“人啊,是那么像蚂蚁一样脆弱,能一下被碾死的生物,却又像蚂蚁一样,坚强地令人害怕。”
“你是什么呢?”男人抬头看向陆子宁,烟雾遮蔽了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的五官,让他的脸看起来像是一张白纸,上面什么都没有。
“我什么都不是。”陆子宁淡淡地回答。他讨厌这样的问句,因为他必须要给自己下一个定义,可是世界上又有那一个次能够那么准确地定义一个人呢?
男人听到陆子宁的回答,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得肆无忌惮:“对,对,你什么都不是。”
“你就是一个小杂种。”男人的语气突然变了。上一秒还在微笑的他,下一秒就变成了魔鬼,像是被美味的鲜血吸引,露出了他的獠牙。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自己今天是过来干什么的。”男人从床上站了起来,向着陆子宁走了过来。
“你还能干什么呢?”陆子宁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避,直直地看着烟雾背后,男人渐渐清晰的脸。
和他说的话完全不同,那张脸平平无奇,就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脸。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冲刷出一道又一道的沟壑,像是贫瘠的黄土高坡,衰老而又颓唐。
“每次你喝完酒,必定回来找我。有时会和颜悦色地和我说上两句话,谈一谈人生的大道理。可是你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我早就听腻了。”陆子宁的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来他的任何情绪。
“可是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愚蠢的小孩了。我知道你的风平浪静之后并不是雨过天晴,而是霸道地摧残着一切的暴风雨。”陆子宁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扔在了一旁,“你能够从我这里获得的,永远只有暴力的快感,而不是妥协。”
男人耐心地听完陆子宁的话,轻轻地笑了:“我今天没有喝酒。”
“那又如何,难倒这样你就会放过我吗?”陆子宁冷冷地说。
男人刚想说些什么,却好像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向陆子宁走去。
借着窗外昏黄的月光,他拉起了陆子宁的衣角,上面还残留着斑斑血迹。
陆子宁没有丝毫地遮遮掩掩,因为他知道,只要是男人想知道的事情,他就一定会知道,只要是男人想看到的东西,他就一定更能够看到。
“跟别人打架了?”男人用食指和拇指撵了撵陆子宁的衣服,问道。
“明知故问。”陆子宁哼了一声,说道。
“被老师抓住了吗?”男人的语气突然变冷。
“没有。”陆子宁回答。
“打过了吗?”男人继续问道。
“打过了。”陆子宁轻轻地抬了抬自己的下巴,理直气壮地说。
“那还行。”男人放开了陆子宁的衣服,走回床边,坐下,“血的味道啊,多么熟悉。”
“想当年,我还是个小混混的时候,不知道一天要打多少架,一天要流多少血。因为敢拼,敢打,不怕死,我才慢慢地成为了我们那条街的老大。”男人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慢慢回味着以前的时光,“年轻真好啊。”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教训你?”男人突然问了陆子宁这样一个问题。
陆子宁被猜中了心事,有些愤愤的不满,没有说话。
“你只要不让老师打电话到我这里来,对我来说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发生。”男人就是这样,他想让听的话,他就一定会让你知道,“我并不在乎你在学校里面怎么样,反正你总是第一名,我只是懒得管你的事情。”
“再说了……”男人说完这三个字,故意顿了顿,仿佛在期待陆子宁这个唯一的听众给一点积极的反应,可是陆子宁始终没有说话,“你就算惹是生非,也不过是为了对面那个屋子里的女孩子。”
“你想干什么?”陆子宁忽的一下背后一凉,像是被人用瞄准镜对着,随时准备向他开枪。他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冷静,出声问道。
“不想干什么,只是想警告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你永远不知道,我看着的眼睛到底有几双。”男人把烟头随意地仍在地上,“就像你房门的钥匙,即使你不给我,我也唾手可得。”
说完,男人拉开门,扬长而去,只留下陆子宁,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面。
地上,那个烟头,还在熊熊燃烧。
可是,它已经烧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