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双目含怒，周身的气温陡然降低，“她当真这么说的？”
小红怯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封上写了五个字“顾轻舟亲启”。
字体歪歪扭扭，像是孩子的手笔，但顾轻舟知道这是沈伶语亲笔书写的。冷着脸把信拆开，从信封里掉出两张纸，一张写了两个字“学费”，另一张字数比较多，却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不就是一言不合，何苦做出这么绝情绝意的事，顾轻舟手劲一用力那薄如蝉翼的宣纸，立马成了一团废纸。
“顾秀才，你和小姐吵架了？”小红忍不住多嘴问了出来。
顾轻舟尴尬的笑了笑，“她若是肯跟我吵架倒也是好事，像这样不闻不问直接划清界限，真让我……真让我不知所措啊。”
他长叹一声，自从认识沈伶语方知道这世间最无可解的难题不是齐家治国平天下，而是猜测小女子的内心。
顾轻舟失意起身，仍不死心的再问了一次，“你家小姐当真不回来？”
小红煞有介事点头，“小姐说要上镇上寻一个私塾把少爷送进去。”
顾轻舟抖了抖手中的五十两银子银票，苦笑道：“你家小姐真是大手笔了，连我这种不入流的小秀才都赠了五十两，顾某真是愧不敢当啊。”心中愤怒不已，当下头也不回的下了山，可是转角走到自己私塾处脚步竟然直接转了进去。
“哼，我就不信我逮不着你一只兔子。”顾轻舟执拗的端了一个板凳在门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连腹中连连作响都不曾移动身躯，生怕今天把沈伶语错过。
待到入夜繁星满天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屋，自己去灶台生火煮了两碗米粥填饱肚子。
“昨天是晚归，今天难道真的要一夜不回吗？”顾轻舟把手里的书摊开盖在眼睛上，赌气起来，“你不回来便不回来吧，反正你的事与我有何干系？”
抓耳挠腮了半晌，还是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依靠着门板迷迷糊糊睡了几觉。
沈伶语这一夜确实不曾归来，她原本以为找个教书先生是件容易的事，料想挑挑拣拣总要去听听老师讲课水准，才能把弟弟放心交到老师手上，因而会耽误一些时间，所以出门的时候就告知小红自己和沈睿今夜可能不会回来。
二来，沈伶语把要交给顾轻舟的银两交付给了小红，让她代为转交，而自己正好躲过去免得和那人见面。
沈睿对于换老师这件事起初有些抵触，在他看来顾轻舟不仅学问高而且性格好，自己问的问题再小，顾老师也会旁征博引细细解答，陡然更换老师这个噩耗传来，沈睿红润的小嘴嘟得老高，都能挂油瓶了。
沈伶语自然察觉出了弟弟的反感，她弟弟今年才五岁，又连续经历了丧父丧母安全感直线下降，好不容易对外人顾秀才刚刚产生一些孺慕之情，偏生又被她拆散了。沈伶语怎么会不察觉，可是昨天顾轻舟冷漠的眼神着实让她心凉，她自认从来不是一个缠绵感性的人，当机立断挥刀斩情丝才是她为求自保的个性。
情这个字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沾染得起的。沈伶语捏了捏沈睿的小手，蹲下身子开解闷闷不乐的弟弟。
“睿儿你怎么不说话，刚刚那个夫子教的你都听懂了吗？”沈伶语温言软语道。
沈睿道：“姐姐，他讲的不好，我还是喜欢顾老师讲的，我们回家吧，现在不回家等明天上课我又要落下一大截了。”
沈伶语摸着沈睿柔软的额发道：“睿儿，一个人学识是有限的，你今天可能崇拜顾老师，明天也许也会崇拜刘老师、方老师。”
“不会的，他们都比不上顾老师。”
沈伶语抿起了嘴角，真不明白每天接触时间不多的沈睿，居然被顾轻舟最先攻破了，“他哪里好？姐姐今天就跟你说明白了，你崇拜的顾老师就是一个不起眼的秀才，二姐姐今天带你来看的刘老师可是个举人。”
“不明白？”
沈伶语耐心给沈睿解释道：“睿儿不是答应过姐姐要考状元吗？”
沈睿乖巧点头，“是啊。”
“那就对了，考状元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经历三道考试，才能面见圣上。你崇拜的顾秀才说来说去也只是刚过第一道门槛，而刘老师则是跨越了第二道门槛的人。正所谓站在巨人身上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睿儿难道也要像顾老师一样倒在第二道门槛前吗？”
沈伶语心知顾轻舟不考取功名是另有原因，可是人就忍不住挖苦，两人之间的争论其实早有矛头，只是当时没有发现三观不合会体现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细节。
“睿儿不想，睿儿要考状元，睿儿要娘回来。”沈睿握紧了小拳头，双眼都憋红了，“可是睿儿想要顾老师教我，顾老师比较像睿儿的家人。”沈睿锲而不舍的为顾轻舟说好话。
眼见粉雕玉琢的小人都要哭了，沈伶语忍不住出言宽慰，“睿儿，你想啊咱们和顾秀才住的多近啊，上上下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所以你遇到任何不明白的事，都仍然可以向顾老师请教啊。等你入了学，就相当于有了两个师傅，学到的知识也比从前大涨，这样才能离你的目标更加接近。”
沈伶语循序渐进让沈睿慢慢接受这个多出来的师傅，并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一定能顶替顾轻舟在孩子心中的地位。
“可是人家更喜欢顾老师嘛。”小小人居然学会了撒娇，抱着沈伶语的脖颈轻轻喃昵着。
沈伶语就不明白了，怎么周边的一个个人都被他俘虏了，于是心里有些坏心眼，赌气的问道：“睿儿，在你心里是姐姐重要还是顾老师重要。”
沈睿思来想去给出了一个非常中庸的答案，“姐姐和顾老师一样重要。”
这真让她吃醋了，自己处心积虑把房产和田地重新握在手里，不就是为了沈睿的将来，可他居然不向着自己的亲姐姐，反倒亲近一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