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田岳来到大堂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城中豪绅在堂中等候,见到田岳在前,各自见礼,不过韩顺却并未到来。
田岳皱眉看了一眼脸色苍白,一脸病态的江弱,冷哼一声道:“堂下何人?”
“江弱。”也找抬头,直视田岳,朗声道。
“放肆!”田岳目光陡然一厉,厉声呵斥道:“大胆凶犯,见到本官,为何不拜?”
“我乃孝廉之身,如今尚未被定罪,再者也无罪,为何要跪?”江弱怎么可能被这点儿官威吓倒,看着田岳,淡然道:“府君尚未问案,便定了我凶犯之身,这又是何道理?”
“你当街杀人!”田岳切齿道。
“府君怕是搞错了,在下并未……是逼不得已,自卫杀人,而且杀人之地,是在我江家之中,并非当街行凶。”江弱淡然道。
“杀人便是杀人,什么自卫?况且在你家中杀人与当街杀人又有何区别?来人,先将这凶犯压下去,脊杖二十!”田岳闷哼一声,寒声道。
“怎么,府君想要屈打成招?”江弱抬了抬眼皮,对于两名公差将自己反剪起来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冷笑道。
“好,今日,本官便叫你心服口服。”田岳看了看周围几名豪绅,面色难看的看着江弱道:“按照我皇极国律法,杀人者,无论身份,上堂后,都要先脊杖二十,以儆效尤!”
“府君这断章取义的本事却也不小。”江弱冷笑道。
“放肆,本官何曾断章取义?”田岳怒道,怎感觉今日的江弱比之往日少了几分呆板,若是以前,此刻愤怒的恐怕是这小子吧。
“府君既然拿律法说事,那在下便帮府君回忆一下,按照我皇极国律法,杀人者,当先查证因何而杀人,若是滥杀无辜则杀无赦,若是事出有因,则示情节严重而定罪。”
“在此之外,若被杀之人心怀不轨,或公然触犯我皇极国律法,虽死无罪!”江弱不得不庆幸,自己这位前身将汉律背的滚瓜烂熟,而江弱精通辩论更是不惧其他!
看着面色难看的田岳,江弱冷笑道:“府君一上堂,还未询问缘由,便要定我之罪,莫说我还是孝廉,就算是贫民百姓,府君如此做法,也难免有欲盖弥彰之嫌,不知在下究竟何处得罪了府君,竟然这般急着要置我于死地?”
“混账……”田岳闻言不禁大怒,想要反驳时,却见堂外一阵脚步声器,一名年过四十的文士在一名下人的搀扶下,缓步进来。
起到此人,之前随田岳一起进来的青年包括田岳都是一起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对着来人道:“韩翁。”
“老师。”江弱见到来人,深吸了一口气,也是做辑一礼,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老师道:“此事,怎的还惊动了老师?”
“戴罪之身,怎敢劳诸位行礼,起来吧。”韩顺摆了摆手,目光看向江弱,眼中闪过一抹慈爱之色,扭头看向田岳道:“不过在下也觉得田太守如此断案,未免轻率了一些,何不听听我这劣徒如何说?”
看着一众士绅,韩顺微笑道:“我这徒儿自小乖觉,老夫相信,若非事出有因,绝不会做下无故杀人这等事情。”
“既然韩翁开口……”田岳有些不甘,他已经感觉到今日的江弱与往日有所不同,若是往日的江弱,哪来这么多狡辩之词,杀了人,恐怕早已六神无主,这也是他急于定罪的原因。
只是如今韩顺来了,一旁青年此刻显然更倾向于韩顺这边,虽然道理上来讲,自己是这里最大的,但无论是青年还是韩顺,他都没办法忽视,只能黑着脸道:“那江弱,说说你为何杀人。”
“敢问府君,可知那胡老三是何人?”江弱笑问道。
田岳自然知道胡老三是何人,但此时怎能说出来,只能装作不识,摇了摇头。
“那在场诸位叔伯,可知这胡老三其人?”江弱看向四周的士绅笑道。
几名士绅相互看了看,其中一名老者笑道:“这个老夫却是有些耳闻,听闻此人在城里纠集了一批泼皮,整日里无所事事,专门干的就是欺压良善的勾当。”
“江弱,胡老三是何人与你杀他有何关系?”田岳感觉有些不妙,连忙喝道。
“关系很大,在下很好奇,在府君的治理下,城里有这等恶人,却一直无人问津,任他鱼肉乡里,甚至看诸位叔伯的样子,连他们都不怎么想招惹此人。”
看着田岳逐渐难看的脸,江弱笑道:“好,就回归正题,敢问府君,我江家三代忠良,但家父死后,胡老三这等泼皮竟然屡次跑来闹事。”
“在下也曾差人来官府求助,但官府对此事却是不闻不问,以至那胡老三变本加厉,更是欲直接霸占我江家田产,但官府却没有任何反应,这是何道理?”
“这……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杀他!”田岳沉声道。
“烦请将那胡老三的尸体抬上来。”江弱扭头看向几名公差,见没人动,便看向自己跟来的两名家丁道:“去将尸体抬上来。”
“是!”两名家丁连忙跑出去,胡老三的尸体作为钟繇证物,自然已经被人抬到了太守府外,不一会儿,便被人抬上来。
“大家看看,这胡老三孔武有力,而在下却是手无缚鸡之力,若非天佑于我,我如何杀得了他?杀他,原非本意,只是此人欺人太甚!”
“竟然闯入我家中逼迫于我,诸位,我江家如今虽然落魄,却也是名门之后,祖上三代为朝廷尽忠职,但家父守孝期刚过,便有这等泼皮上门相迫,而官府却不闻不问,甚至助纣为虐,实在令人寒心呐!”
江弱看向周围一众士绅,沉声道:“易地而处,若诸位叔伯遇到这等事情,又该如何做?”
“此人当杀!”一名老者冷冷的看向胡老三的尸体,冷哼一声道。
虽说江家已经大不如前,但说到底,三代积累下来,已经融入了这个圈子,就算落魄,也还是士人一部分,如今却被一个泼皮无赖欺负上门,还要霸占田产,这让他们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谁能说今天的江家不会是明天的张家、李家或是王家,如今与其说是向着江家,倒不如说是维护他们这个阶层的颜面。
田岳面色难看的道:“便是如此,自有朝廷律法,老夫不是派方校尉前去调解吗?纵然你有理,也难逃滥用私刑之罪。”
江弱拍了拍手道:“府君不说,我倒是忘了,那胡老三上我家门百般逼迫,不见官府人影,反倒是那胡老三一死,方校尉便带着人马杀到,二话不说便要将弱缉拿,要说巧合的话,这也未免太巧合了,让小侄不禁想到官匪勾结!”
“放肆!公堂之上,你竟敢污蔑本官!?”田岳闻言,面色大变,一拍桌案猛地站起来,厉声喝道。
“在下并未说是府君,田府君又何须如此急着跳出来辩解?”江弱看向田岳,冷笑道:“若非官府里有实权人物暗中相助,要让在下相信这是巧合,怕是就算在下信,也难以说服在场各位叔伯吧。”
一众士绅闻言都把目光看向田岳,让田岳冷汗直冒,莫看田岳是太守,平日里这些士绅对他也是毕恭毕敬,但一旦此事坐实了,就算朝廷不追究,恐怕他也别想再坐稳这河内太守的位子。
更别说,此刻还有韩顺这尊大神坐在这里,他虽然没有官爵,但河内距离洛阳不过百里,一旦韩顺将这话传到朝廷……
田岳已经不敢想了,有些求助的将目光看向一旁的青年,毕竟说到底,他也是田家之人。
青年有些恼怒的看了田岳一眼,江弱虽然没有明说,但只看田岳的反应,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江弱所说的,九成是真的,只是此刻,还真不能不保他,当下站起来,对着韩顺一礼道:
“韩翁来此地已有数日,说到底,还未曾正式拜会,此事说来,也是误会一场,不如暂且退堂,我想太守定会给修明兄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知韩翁以为如何?”
修明便是江弱的字,是韩顺为他所取。
“也好。”韩顺已经懒得去看田岳了,看向江弱道:“修明,你意下如何?”
“听凭老师吩咐。”江弱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要收拾这田岳,只能等日后有机会了,打蛇不死被蛇咬,今日这梁子既然已经结下了,依这田岳的风格,恐怕不会跟他善罢甘休。不过眼下,自己也只能妥协了。
韩顺满意的点了点头,扭头瞟了田岳一眼。
“退堂!”田岳见状如蒙大赦,连忙一挥手,示意退堂,同时亲自下堂,待众人离开之后,对着江弱拱手笑道:“此事,本官却有失察之罪,江贤侄能够不计前嫌,田岳没齿难忘。”
“府君言重。”江弱摆了摆手道:“只是我江家遭逢家变,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还要希望使君高抬贵手,放我江家一条生路。”
田岳面色一僵,干笑道:“不敢,不敢。”
“伯儒兄,对于府君之事,江某问心无愧,今日老师在此,我可既往不咎,但若是田府君再来找我江家麻烦,那今日之事,会被翻出一起算。”江弱看向青年,淡然道。
“自然。”青年微笑着点了点头:“上次一别,已有月余,不如韩翁和修明兄留下来,也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不了。”韩顺起身,摇了摇头,有些欣慰的看了江弱一眼笑道:“老夫待罪之身,还要尽快赶至洛阳面见陛下,在此已耽搁了数日,当尽快启程了。”
“免了,下次去了河东,伯儒兄再尽地主之谊吧。”江弱也摆了摆手,他现在急于回去梳理自己目前的状况,哪有心情在这里跟这些人扯皮,当下起身,跟在韩顺身后一起出门。
“在下送一送韩翁。”田觊连忙走上来,与田岳一起,将两人人送出了太守府后,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田岳才缓缓地松了口气,这一劫,他算是躲过去了,不过对于江弱,是真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