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外只剩下茫茫一片,那些人马在风中渐行渐远,站在瞭望塔上的哨兵紧握着的拳头不知不觉中松了开来,全然不觉手心中的汗,唯有茫然四顾。
因为感到了莫名其妙,所以他和下面的准备大干一场的士兵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弓箭手的队伍也从安静转为了向对方不屑的嘲笑。
虽然满嘴的对那些逃跑的无影无踪的敌人的咒骂,但同适才眼前的万马奔腾比起来,视野里的空空荡荡更让西路军大营的将士们心慌发怵。站在营门内准备奋力防守拼杀的士兵因为紧张和激动在寒冬里喘着粗气,可此时看到将军发出停止战斗的指令,于是在微微的恐惧当中又有些小小的失望。
收起弓箭,刀剑入鞘,其实众人皆茫然。要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的道理,大营内的军心隐隐有些骚动。传令官急匆匆的在大营内来回奔跑,传递着将军时时发出的将令,这同时也预示着主将心中同士兵一样的疑惑: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啊?
……
聂长风的人马中途转向,距离秦川脚下西路军的大营越来越远,直到彼此看不见对方,他这才收紧缰绳,继续向着雪原前行,只留下数十名斥候打探敌人的动向。
此时,汜水关西路军的副将们已从营门处回到了中军大帐内商议对策分析形势。负责留守的中年主将坐在堂上,他从来不是什么狠角色,不过因为是严素卿心腹所以被委以重任。面对眼前的不解,他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同营门外的安静相比,大营内包括大帐内外都有些喧嚣嘈杂。虽然刀剑入鞘,良弓已藏,但紧急状态仍未解除。对方明显是来攻营的,可是为何半途而废了呢?从军服和旗帜来看,应该是西凉骑兵的一支前锋队,方向来自枣庄,根据这两天的探马回报,有一只清贫者队伍正在与枣庄的西凉兵马周旋,如此看来肯定是已经被全歼了,所以这股西凉骑兵顺势赶来袭击秦川脚下的汜水关西路军大营。
中年主将撑着下颌凝神思索着,觉得有了些眉目,但他心中却产生了巨大的担忧。副将们在大帐中开始争论了起来,一部分人认为趁着枣庄的西凉主力未来之前,前锋部队立足未稳之际,应该主动出击,派出部分骑兵击退西凉兵马队,不让其小看了秦川脚下的这支军队的力量,并威慑西凉骑兵,使其不敢轻易来犯。另一部分认为目前我军主要的任务是确保进入秦川的萧让那支队伍后方安全,应该坚守在秦川脚下。
其实中年主将担忧的事情也正是副将们所争论的问题所在。无论出击还是坚守,都面临着这样的一个事实,即敌军的攻击目标肯定是驻扎在秦川脚下的自己这三万人马了。一旦西凉大军展开攻击,三万人马所驻守的营寨毕竟不是坚固的城墙,防守能力十分有限,如果敌军的决心大,人马必多,破寨只是时间问题。
到时如果败逃,那支刚才神秘消失的万人马队肯定在某处静静等待着自己,在路上随时会展开一场屠杀。中年主将想到此,决心已定,还是就地驻守,同时派人赶紧向西路军大营求援为妥。他随即发布将令,吩咐各营各队继续做好战斗准备,各个将官领命加强警戒而去。
望着远去的将官们的背影,中年主将这才将焦虑写在了脸上,他喃喃道:“实在不行,就躲进秦川,茫茫大山定能避开风浪,化险为夷!”
寒风不识趣的推开了帐帘,中年主将缓步走出了大帐之外,他转身看着在冬日雾气中巍峨雄伟的群山,那朦朦胧胧的轮廓中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于是心中又茫然起来:秦川道路艰险,大军如何能全身而退?实在不行的话,恐怕只能……
……
又过了几个时辰,在似乎注定的焦急和等待当中,天边蜷曲的黑云被一阵轰隆隆的声音震散,开始透着些亮光,雪原上乱糟糟的大地开始震动。有探马慌慌张张的回报,西凉骑兵的主力真的来了!
从站在瞭望塔的哨兵眼中望去,天际线上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一股细细的波浪以及浪花中不断跃出的小鱼。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跳动变得更加明显,让人不知道是展开的乌云还是密集的人马。
大地继续且更加强烈的震动,那些声音让人心中不安,所有人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一般,帐中的将军们再次披挂上马,连中年主将也骑着马来到了营门处亲自布防。
“来犯之敌是西凉骑兵主力,大约有五万人,骑兵呈楔形,正对这我方大营,看来是准备攻营了”中军主将在了解到各方汇总的消息后沉声说道。副将们都回到了各自的战斗岗位上,准备死战。
同远方巨大威势的声响比起来,秦川大营此时安静无比,数千名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步兵骑兵都排出了防守队形,只等对方人马破寨后拼死一战。主将将三万人马以万人为股做了梯次防御,命令下达后,自己随即退守到了第三层的防御方阵中。
比天边在风中奔跑的乌云还快,西凉大军瞬息之间便来到了秦川大营的前方。五万人马井然有序的集结起来,并没有蜂拥而上,而是呈梯队摆开攻击队形。先是五千人的马队开始冲刺,在很短的距离之后,又有五千人的马队紧随其后,然后接着一定距离后再有一个五千人的马队跟随前进,三个梯队均是呈楔形展开,随后的大军则是缓缓尾随。
秦川大营是呈半圆形围绕着入秦川的要道修建的,目的一直都是作为入秦川的后备补给站和后盾准备的,并且堵死了入山的道路,防止在外的清贫者主力回援秦川。
由于是行营性质,大营的防御无法和坚固的城墙相比,面对西凉大军的主力马队的正面冲击,秦川大营主将把弓箭手和防御阵型设定为面对正前方,两侧为辅。
马队真正的冲刺开始了,这时双方都已可以看清楚对方,当西凉马队进入射程范围之后,随着西路军将官的一声令下,漫天的箭羽在天空之中飞翔起来。
那些嗖嗖的箭羽在空中组成强大的阵势,密密麻麻的如雨点儿般向着这支奔驰的骑兵倾泻而下。而狂飙中的西凉马队在全力冲刺中早已散开队形,见到那些飞驰而来的箭簇,骑兵们早有准备,纷纷举起手中的盾牌,那些高头大马身上披挂的甲胄在箭簇的撞击下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箭簇落在雪地上,落在盾牌上,马队骑兵大多挡住了第一波的箭雨,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西凉国一贯以轻骑兵著称,向来轻便快捷凶悍,来去如风,速度奇快。可不曾想原来第一波的马队竟然是重甲骑兵战队发动的。看来西凉骑兵对这次攻击早有谋划,面对秦川大营的守军,这股铁骑将要以威不可挡的强大洪流冲垮西路军的防线。
秦川中军主将站在第三层防御的将台上,面容冷峻异常,他冷哼一声说道:“别以为这样逞强就能轻易得手,传令下去,集中弓箭手于正前方,动强弩!”
紧接着传令官一挥军旗,营门处的弓箭手开始双人组合,以脚力开大弓,射劲弩,两翼的弓箭手也开始向正前方向集中,面对这股钢铁般的洪流,防守一方准备以强力进行回击。
砰砰砰伴随着强劲弓弦弹射之音,呼啸的箭簇破风而歌,它们在凛冽的喊杀声中穿行,此时的箭簇反而没有适才那般的密集,但威力却是之前的数倍。铁箭随即穿透了对方的战马和骑兵的铠甲,西凉骑兵纷纷落马倒地。一时间战场变得血腥起来。血花在空中抛洒,血腥味道开始弥散。
前进中的马队开始有些涣散,数百名士兵被射落马下,重伤倒地的士兵艰难的爬起来,却又被身后的铁骑践踏,血肉模糊。
然而,西凉骑兵仍然迅猛的向前,很明显这支队伍异常强悍,在这轮打击之下,队伍仅仅是有些涣散而已,铁流并没有被真正的阻挡下来,只是看上去有些惨。
突然之间,在前仆后继的前冲铁骑的身后,两股轻骑兵分别从两翼杀出,立刻形成了正前方、两个侧翼并驾齐驱的三股,且两翼的轻骑兵就像闪电幽灵,向秦川大营的两侧扑杀过来。
大营中的几乎所有的弓箭手都被集中安排对付正前方的铁甲重骑兵,面对两侧的防守很薄弱,西凉轻骑兵迅速的靠近,弓箭手队伍甚至还来不及做出相应的阵型调整,敌人就已经冲到了大营前。
马踏营门,短兵相接,弓箭手顿时惊恐万分,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骑兵,变成了砧板上的肉,强弩阵型被彻底的打乱。
正前方的西凉重甲骑兵立刻压力减轻,随即也冲到了大营前。第一方阵开始和西凉轻骑兵展开近距离搏杀。战场上喊杀声震天。到处都是愤怒的吼声,到处都是骨肉刀剑斩斫之声,到处都是血水乱溅的场面,于是血流成河!.
没有选择的余地,第二方阵的秦川西路军立刻加入战团,尾随而至的西凉铁剂也踏营拔寨攻了进来。一时间数万人在秦川脚下狭窄的地段上展开到了面对面的生死搏杀。
……
战火硝烟之中,中军主将站在主将台上,面色如死灰,有些微微发抖的手不知是激动兴奋还是害怕,连握住的剑也在风中颤抖。西路军的人马终究在人数上产生了劣势,在五万铁蹄的冲击下开始渐渐后退。这是人数差异在力量上的体现。
面对着逐渐显现出来的不利形势,中年主将咬着牙齿,声音从牙缝中艰难挤出:“最后的五千人给我上”
于是,除了护卫在主将身边的五千卫队,所有的西路军军全部投身战役。这是几乎秦川脚下所有的战斗力了!
战况进展的异常惨烈,异族大战向来残酷,一方往往屠尽对方,以绝后患。所以战斗的双方都是拼尽最后一兵一卒,不死不休。
西路军这一年在同西凉军对峙中也是经历了不少血战,凶猛彪悍不输于西凉骑兵。双方在秦川脚下的血战也因此显得惨烈异常。
天边的乌云在喊杀声中无端变化着,时聚时散,潮涨潮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