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白雪飘零,最寒冷的天气似乎渐渐过去,只是寒冷不太愿意过早的溜走,塞外严冬中的天空不甘寂寞,不时撒下几朵雪花,沾惹着路上稀少的行人,同时将那些深深的脚印悄悄覆盖。
西凉铁骑退了,押粮队回了,黑白衣走了,枣庄外原本荒凉的雪原上应该没有行人,可大军溃退后的白雪地上却见一阵松动。簌簌声响过,有几个白衣白帽的人从雪地里冒了出来,他们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和尘土,相互迅捷的聚在了一起。
十七行徒都是后天巅峰境界的武修者,要论武功,自然比不上汜水关里大圆满境界的严素卿、秦川上的聂长风,更逞论黄四娘和麦婆婆。但是要是比起追踪藏匿,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行家里手,能把那些远高于他们境界的人甩出几条街。
铁鹰一门所最擅长大追踪术,所选的弟子也是极具忍耐和坚持,他们所做的最重要的修行就是……走路。
谁不会走路,但不是谁都能走好路,要选择好自己的道路,不失方向,不入迷途,首先得选好路,然后无怨无悔走我路,直到天明,直达彼岸。
十七行徒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跟着聂云等人直到秦川,直到海棠溪,这就是他们的路。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在枣庄外围,静静等候。那些突如其来的三千铁骑虽然打搅了他们,但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白皑皑的雪原掩映了他们白色的衣衫,这一行人只是远离了行军路线的方向,然后挖了些许小坑,把自己真正的掩盖了起来。如此一来,即便是在骑兵眼皮子底下,也难以发现。
行者们要躲过骑兵的视线并不困难,难的是躲过那些真正高手的对危险事物的感知。所以他们离聂云等人很远,远到就连麦婆婆也看不到他们,即便这样,行者们仍然小心谨慎,身上包裹的非常严实,又用秘门功法收敛气息,然后才追寻着跟踪对象在路上留下的蛛丝马迹。
行者们聚在了一起,讨论了一下雪原上混乱的足迹,分析了下一步行动的方向,准确的朝着那条小路走去。
天空中盘旋着两只黑鹰,带头行者听到清冽的叫声,仰望苍天,心想就算没有更多的痕迹,不还有这些伙伴吗?真正的艰难险阻还在前方,那才是真正属于我们的战斗……
……
雪原暂时安静了,不管是汜水关、枣庄还是西路军和西凉国大军对垒的军营中。严素卿安坐帐中,迎接着早已期盼已久的贵客。那些尊贵的客人均已到齐,酒席案前各自落座,其中就有远从汴京而来的黑衣童无言、白衣童无忌,还有一位翩翩风月公子……萧让!
平日里满脸阴郁的严素卿此时满脸堆笑,面前的这些人都是好不容易请来的高手,其中不乏先天高手,包括令人望而生畏的天佑国杀手组织幽冥会的两个恐怖杀手……“童言无忌”。
“承蒙各位高看,我汜水关西路军大营来了如此之多的各路英雄,有朝廷及各位的鼎力相助,在下感激不尽。此次入秦川路途艰险,各位远道而来,不辞辛苦,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国家,剿除内乱,让严某人大为感动!”严素卿边敬酒边说道:“不过秦川高手众多,大山之中,危险重重,机关遍布,那黄四娘狡诈狠毒,现更添聂长风为虎作伥,各位前辈此去需得万般小心才是”。
军帐极大,帐内的坐席极多,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年轻气盛的青年剑客,有虬须大汉,有魁伟武者,有神情冷漠的超然道士,有僧侣,有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各门各派,武升殿,赤炎宗,万器堂,云明宗……连白雾岛也派了人来,洋洋洒洒三四十人,各个都有后天大圆满甚至是先天境界。众人沉默不语,各人都自负修为高深,纵横湖海,均对严素卿的话不以为然。
秦川乃偏僻之地,纵有些惊人手段,哪里抵挡得过这一干高手的讨伐,更有背剑的年轻高手冷哼,自忖便是自己一人,也能踏平秦川山沟沟里的几个臭叫花子。
场间颇有些沉闷,面对着这样的局面,接过这话的是萧让,他起身轻拂镶着金丝边的白绸衣袖,举手投足间竟是风流潇洒,他缓缓道:“各位前辈,此次进秦川,正如严大帅所言,处处都是暗箭和陷阱。此前汜水关三次组织大军剿匪,均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血泪教训,都有记载,晚辈常常读起,历历在目!”
说着,萧让手中多了一本有些发黄变皱的册子,他拿在手中扬了扬,感叹道:“这本图册记录了前三次兵发秦川的行军路线和遇到的敌人所施展的各种抵抗手段,以及我军所承受的伤亡。我已命人抄录多本,供各位研读评判,以资准备。”
有兵卒躬身上前,将许多手册分发给众人。有人略翻,不觉面色沉重起来。原来一个小小的清贫者组织,三次围剿,竟让五六万兵甲猛士葬送性命,而且川内布局,竟是些稀奇古怪的机关阵法,稍不留神,数百人甚至千人便会陨殁,而剩余人等,甚至连对方的照面都没有打一下,真是死的不知所以。
天佑国的武修者能号称万人敌的毕竟是极为少数的顶尖存在,大多数还是无法单独面对千军万马,看了这些血淋淋的失败记录,众人心中才暗生警觉,不敢妄自托大了。
“其实各位先生既不可轻敌,也不可妄自菲薄,我们有自己的优势和对策!”看着众人翻阅记录册后的表情,严素卿和颜说道:“我早已派人暗中筹谋,打探秦川路线,本次除了各位相助外,还调配了五万精兵参与围剿,我将与各位共勉,定要将这般山贼绞杀个干净彻底!”
……
……
从玉塔草原到秦川,道路开阔并非难行,如果是在春天,这里一路景色怡人,花香阵阵,碧草和野花连接天地,更有白羊如云,牦牛成堆,点缀在画中,人们走在其间,即便旅程漫长,也似出游般心情大好。然而现在这里是随时可见生死鲜血的战场,大雪覆盖的雪原,唯一能够在这条大路上纵横的就只有兵戈铁骑。
为了尽量避开可能迎面撞来的西凉骑兵,聂云一行六人走的是绕行的小路。虽然艰难了些,但毕竟安全,众人中珠儿和张闲身体单薄,牛三哥身上有伤,均坐在小白龙拉的车上,遇到车辆实在无法通过处,三人便步行,聂云把车厢从马身上解下,自己将它扛过去。这一路上麦婆婆和珠儿不停的和聂云说着秦川见闻,也听聂云讲诉过往的生死经历,行程虽有些缓慢,但时间却又极其容易打发。这样又行走了数日,不知不觉中便来到了秦川脚下。
当聂云站在远方第一眼眺望秦川的时候,不觉其高,却觉其延长雄阔,一望无边,走到山脚下时,仍然是这样的感觉,果然是八百里秦川!
“秦川好像不怎么险峻啊!”面对着坡度并不陡峭的山麓,聂云轻轻感叹道。这与心目中峰高崖险的想象多少有些偏差。除了巅岭有些陡峭外,其余山势颇缓。
麦婆婆轻轻摇头,微笑不语。清新靓丽的黄婉婷这些日子和聂云待在一起熟稔了,早已没有女儿家的矜持,蹦蹦跳跳的跑在前面,回过身子笑道:“如果让你一个人在秦川里,要想活着出来,恐是不易,光头和尚,你到时看念阿弥陀佛管不管用!”
聂云看了看进山的雪路,虽说蜿蜒曲折,但并非特别难行,心中对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丫头的话不以为然,说道:“我知道咱们清贫者会有许多人暗中把守要害处,又布置了机关,但我一个人又不是坏人,他们怎会为难于我,哪有你说得那般可怕!”
黄婉婷聪明伶俐,她抿嘴一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堂堂一个大和尚,刀法高超,暗器一流,那般人便是再厉害,又怎能伤我?是也不是?”
其实聂云少年心性,这一年来修为境界提升极快,又在战黑白衣中斩出了那带着风云意的“晨曦”,心中自然多了份骄傲,觉得像古岚大师、慕容飞师父、麦婆婆这样的人物才是自己的奋斗目标,自己只要能坚持不懈的修行,迟早能克服百漏之身,登高而望众山小。因此心中意气风发,不将困难放于眼中。
此番被婉婷说中心里想法,也不刻意反驳,只道:“进山里我去抓几只黄羊野兔烤了来,尝尝山里的美味,到时把你这刁嘴给堵上。”
听了这话,婉婷蹦到聂云面前正色说道:“进了山里你可不许乱抓我家羊儿兔儿,它们可都是我的朋友,到时你敢欺负它们,我就叫山里的兔子全都出来,追着你的屁股咬!”
聂云看着她表情严肃,心想这丫头自小在山里长大,可能也没有多少玩伴儿,定是平日里和这些山猫山狗山羊玩,便把它们当朋友,舍不得伤害它们。虽然这般的心慈有些幼稚,但也确实善良,心中不忍逗弄这可爱的姑娘,于是温和说道:“我现在也是和尚,虽然有些不甘愿,但不吃肉总是能够办到的。”
……
六人来到山脚下,兴奋劲头油然而生,便开始登山。
秦川外围山势绵延,由于常年有人在此过往,道路弯曲盘旋,被人拓宽了可供两三人通过。翻过第一道巅岭,又转下坡,接着又是爬坡上坎,山势又较先前更加陡峭且分着三条岔路,分别蔓延开去,向着纵深蛇行交错而去,每条路又不知有多少分叉,一眼望去,眼前峰峦起伏,有无尽森林覆盖,雪峰层叠如波涛不断,总觉千山万壑不能穷尽,平素号称八百里,其实哪止!
聂云、珠儿和张闲以前常常听人提起秦川之名,却都没有亲身来过,初次见到如此豪迈气象,又感摆脱了敌人的穷追纠缠,心情顿时放松,欢喜连连。那黄婉婷在这里本就是自己的家,更因为有了这些少年人相伴而开心已极。
牛三哥经过了数日修养,又得聂云为其正骨服药,内服草药调养,伤势也好了起来,比之在枣庄生猛了许多。倒是麦婆婆虽然武功修为最高,却走在最后头,时时警惕,她知那黑白二人功夫不弱,又善暗杀之术,所以处处留意,决计不让他们跟了来暗中偷袭。
就这样六人在秦川里一路走走玩玩,笑谈各自奇闻轶事和经历,不觉一连翻过了数道山峰,来到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峦间的平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