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红回到厢房,抚摸着铁胎弓,那一双美目波光闪动,青眉如画,发丝如瀑,回想着刚才聂云所说的话,所散发出的目光,所展现的自信,她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化怎么这么大呢?
在灵隐寺旁一颗高大槐树上,高高的树颠满是绿色,在绿色中间一片灰色衣襟随风噗噗飘动,古岚大师半依在树枝岔口,仰头大饮一口旧葫芦的老酒,吧吧抿了嘴唇,赞叹道:“啊!还是咱自己的老酒喝着亲切啊!喝干了也不上头啊!”
一只慌慌张张的蝴蝶飞到了树上,刚刚喘息的停留下来,却不想落在了一个光光的脑袋上。
古岚大师望着远处的那块空地,点头微笑道:“傻小子准头不错啊!失魂落魄之人,一朝找到魂魄,便一发不可收拾!”。
然后他仰望着天空,低声说道:“先生,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给你找到一个传人,我也变成一个老头了,没想到,一找就找到俩,一个是名门天才少女,另一个不是天才,却胜似天才,有意思!”
……
在树上喝酒,在厢房沉思,其实都不如在山间采蘑菇。
此时初春已过,春意正浓,山区的雨水适当,新鲜空气变得温和湿润,清晨的小松山,到处都有鲜花,到处更有蘑菇。
难得师父叫大家放松一天,年轻人自然闲不住,无论什么人,只要漫步走在这山间小路上,无需调整心情,自然便会放松。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注:此句为韦庄诗句《思帝乡.春日游》,后两句才为原创),
春风羞,轻勾美人袖,
春雨秀,青山瘦,绿水浮萍微皱。
聂云、常乐、常亮今天的任务就是采蘑菇,蘑菇汤可是这个季节里每日必备的美食,聂云自然也叫上了闷坐屋内的独孤红。
已经练箭一月,在一种状态中太久,思维也陷入了停滞,有些人钻在牛角里甚至无法自拔。此时的聂云已非此前,冷静清醒了不少,难得这么放松的机会,当然要叫上大家一起。
独孤红穿着一身灰白色的短打劲装,显得敏捷精干,配着那粉白细嫩的脸庞和秋水般的眼眸,叫人很是舒畅。
她踏出院门的时候还在思考该怎么射出第三箭才能不伤元气,但随着眼所见,耳所闻,鼻所嗅的不同,刚才沉浸在修行思考的状态渐渐转变为了久违的身心愉悦。
四人每个人都有个背篓,聂云另外还带了一根鱼竿。独孤红奇怪的看着他,嘟着嘴问道:“你这是干嘛?我们是采蘑菇,可不是钓鱼!最近你好像很奇怪啊!”
聂云表情很认真,很严肃,让习惯了他愣头愣脑特点的其他三人很不习惯,一朵花瓣落在他的头顶,顺着圆圆的头滑落下来,他轻吹一口气,花瓣随风飘去,他这才故作高深状缓缓说道:“山人自有妙用!”
常乐常亮在旁看着,心想咱这师弟做事总是出人意表,捉摸不透,一会儿神经兮兮,一会儿故弄玄虚。独孤红也是不满道:“你就装,继续装吧!你现在扮冷静,扮酷,扮高人,我看你病的不轻,究竟想弄什么幺蛾子?”
“鱼竿不只是用来钓鱼的!”聂云合十,仍然冷静自信的回应道:“背好背篓便可!”
三人看着聂云,异口同声道:“砌!神经!”。
四人在山间游玩,因为下了些小雨,草丛湿滑,一脚下去便会踩到好些泥,常乐常亮倒还无所谓,独孤红爱美,爱干净,所以躲在小路上,不肯向松林深处下脚。
她这时方显示出女儿态,可怜巴巴的看着聂云,指了指自己空空的背篓,楚楚动人,显得惹人疼爱。
常乐可是对刚才聂云的自信有些意见,不服道:“听你的意思,好像今天你一定会比我们采得多采得快似得,阿难你可别忘了,我和常亮从懂事起就在这山林里采蘑菇,要说熟练,这山里还真没有谁比我们更熟了!”
聂云仍然很认真,伸展了一下胸廓,挥了挥手中的鱼竿,显得很强大的样子,点头道:“的确如此,你们比我熟悉多了,可是我这些日子跑步每一处都走到了,而且还有这件神器!”
“好吧,打赌比赛吧。你赢了,以后我们师兄弟每晚轮流给师父洗脚。输了,当然就你一个人洗喽!”常亮说道:“有毒的蘑菇不算哟!”。
聂云微微点头同意,独孤红笑着在旁观望。男子们虚荣的好胜心总是让女孩子在旁看热闹。
随着裁判独孤红一声令下,比赛说开始便开始,常乐常亮快速往路旁的草丛冲去。山野蘑菇一般长在潮湿又有日照处,雨后的腐木上正是生长的好地方。聂云在两人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
山野的蘑菇在这个季节很多,到处都是,采集极易,但路面湿滑,却不会很快。
常乐常亮看见了一簇白嫩的蘑菇,正是做汤上好的野山白鹅菇,他俩回头见聂云还站在十丈开外的地方。
周围那么多蘑菇,他为什么站在最没有蘑菇生长的地方摆弄他那根鱼竿呢?
可能是傻吧!
常乐常亮想到这里不觉窃喜,赶忙向大蘑菇处冲去。
眼看快到了,忽闻嗖的一声,两人均惊讶的张开了嘴巴!
只见那白白嫩嫩的大蘑菇在自己的眼前飞了起来,飞过两人的头顶,飞过草丛,飞过透明的空气,最后令人灰常气愤的飞到了聂云的手里。
聂云稳稳的拽回了鱼竿,从容的将鱼钩上的蘑菇摘下,顺手就把这一簇白鹅菇心安理得的丢进了身后的背篓里。
他没有停留,却原地不动,因为站立的地方离周围好几个较多的蘑菇处都很近,正好是中心地带,于是他手上的鱼竿不停挥舞,鱼钩仿佛在空中舞蹈,反复准确的钩在了蘑菇的根部,方圆十余丈内的鲜嫩美味的大蘑菇就像长了隐形的翅膀,纷纷离地而起,飞向了聂云的方向。
原来聂云不是采蘑菇的小姑娘,根本不考虑蹦蹦跳跳的唱着歌去采蘑菇。
他是站在原地,钓蘑菇。
当常乐常亮看到那么多蘑菇飞向聂云的时候,才明白原来蘑菇也可以是这样采的,也明白了为什么聂云会把鱼竿叫做神器。
两人顿时回过神来,分散开来,向更远的地方寻去。
聂云看着独孤红,见她看自己的目光有些火热闪亮,那秋水般的眼眸仿佛会说话,她楚楚的站在那里,美丽不可方物,宛若女神。
聂云心中砰砰直跳,竟然生出自己从来没有过的慌乱情绪,愈发的难以平静,赶忙做贼似的跟着常乐他们跑了开去。
时间出人意料的短暂,结果是毫无疑问注定了的,飞行总是比两条腿跑的快,每当新出现一大片生长旺盛的蘑菇,常乐他们总是先看见却后到,聂云后发制人,一根鱼竿一段长线一粒弯钩收割一切成果。
面对这样无奈的局面,常乐气的大叫:“不公平,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为什么我看到的蘑菇总是飞到你的背篓里!”弄得缓缓在后的独孤红咯咯笑个不停,聂云感觉心中有鬼,不敢正眼看这位女菩萨,只是听着这清脆的笑声,情不自禁的心神荡漾起来。
蘑菇很快采满了两背篓,聂云和独孤红背上的蘑菇被摁得紧紧的。常乐常亮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看着聂云说道:“你赢了,虽然靠的是神器帮忙,但是……你可不可以教教我们呀,咱还从来没有看见过钓蘑菇的。”
聂云哈哈笑道:“两位师兄,你们是我的好哥哥,我当然会把钓蘑菇的感受说给你们听了!只是你们要练习很辛苦才能做到哟!”
……
聂云和师兄们以及独孤红单纯的生活在深山里,除了少数虔诚的香客,平日里没有什么人打扰,因为每天的训练时间安排的很满,所以时间显得过的很快,又一个月过去了。
独孤红仍然没有办法射出第三箭“血念”,古岚大师却说独孤红进步神速,对修行颇有天赋,总是赞叹有加,并把独孤家七七四十九箭的心得和独孤秋叶当年的体会反复讲解给独孤红听。
虽然她暂时还无法射出其中的玄妙,但却牢记在心里,将来有一天必将完全掌握。
这日,也许练习的太过辛苦,独孤红拿着一支啼血箭,坐在桌旁发呆,忽闻一阵敲门声,推开门,见识古岚大师,还有聂云。
聂云手中提着乌木匣子,正是祖父独孤秋叶装铁胎弓的那具。古岚大师坐下,将木匣打开,拿出了那具沉甸甸的铁胎弓。
弓箭看着极其沉稳大气,但形态色泽已然有了些变化。弓身暗红,又新增了些雕龙的镌刻。
古岚大师望着两人道:“箭法已经传授给了红儿,将来你势必有一番作为,希望你能超过先生。这弓却无法再给你了。弓在你手,一是现在并不适合你用,二则终究会暴露出先生和我的过往,修行界势必又将掀起一番风雨。”
独孤红点头称是,毕竟独孤家这一百年来依旧看重这段往事,而北冥圣山甚至是魔门都会闻风而来,如果只是箭法,尚且不会令人怀疑。
古岚大师将铁胎弓交到了聂云手中,满怀期许的说道:“你在射击方面的天赋无与伦比,就是红儿都望尘莫及,为师看在眼里,很是高兴。因为先生当年叫我继承他的箭术衣钵,可为师总有心结,未能完成他老人家的夙愿,那日看到你,甚是惊叹,天下间竟然有方位、空间、运动感如此强的人,天生便是神射手。可惜你为百漏之身,无法晋级到先天,所以为师叫你把后天淬体、练骨、锻魄的每个阶段都练到极致,当你达到后天巅峰大圆满之日,恐怕先天金丹级的强者都不是你的抗手。”
聂云听着古岚大师的话,心中生出感激:自己草原被救,然后灵隐寺淬体,无一不是靠着大师的悉心照料,如今又把这般重要的事物交给自己,不知怎样才能报恩。
聂云正待想说出心中话,却听古岚大师继续说道:“其实为师还是有私心了,当初未经你同意,就帮你剃度,现在想想终究是不妥。你的心性和身上背负的仇恨未了,你便与佛无缘,终究有一天你是要下山的,所以还是做为师的俗家弟子吧。将来行走天下,这幅铁胎弓和啼血箭已经被为师重新漆过,又新刻了图案,几经改造,一般人不会认出,再加上你使用的不是啼血箭法,即便是独孤家的人也无法真正辨认,也不会往那方面去联想了!”
“师父,那徒儿无法研习啼血箭法,又怎能用好这铁胎弓呢?”聂云不解的问道。
古岚大师微微笑道:“这些日子来你进步神速,你看你拿起铁胎弓已经不如刚开始那般吃力了,这便是你的优势。你肉身力量强大,并且不断增长,大巧若拙,将来要使用好这铁胎弓,靠的就是蛮力加上天赋了。”
“将来这啼血箭的名字就改改吧,你的名字叫阿难,便叫阿难箭吧!”古岚大师慢悠悠的说道。满眼流露的都是希望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