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是一个很大的平地,凤卫军在京城扎营的时候,这个演武场就是为了女兵们平时集训训练或者操练演习的,所以很宽大。
在正东方,还有一个高台,高台一边飘着一支旗帜,旗帜上是一个展翅飞翔,翱翔天际的火凤凰,另一边飘着的一支旗帜上是一个硕大的李字,那代表着现任凤卫军统领的旗帜。
高台上站着十一个人,一个穿着甲胃的中年妇女站在最前面,十个同样身穿甲胃的妇人并排站在中年妇女后面,离得近了,就能感受到她们身上那种威严的气势。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五万人才完全集中,人群没有有序的列队站位,只是相互之间跟熟悉的人聚在一块,打量着周围的同龄人,对着站在高台上的妇人窃窃私语,目光难掩好奇。
中年妇人右手一挥,在她后面最右边的一个妇人走到高台的右边侧,拿起鼓槌,重重地挥在鼓皮上,咚咚的沉闷声响起,一下一下,节奏从开始缓慢到急速,震的人耳朵发聩,似乎心跳都要跟着鼓声的节奏一起跳动。
在说话的小姑娘们停止了话语,这片天地只剩下那宏厚低沉的鼓声。急速到极致的鼓声骤然而停,全无征兆,听在人耳里,有点难受。
擂鼓的妇人归位。
而后,那个站在最前面的中年妇人目光威严的从左边扫到右边,被她扫过的人都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连身体也不自觉的站直了。赵曦感叹,又是一个高手,还是见过血的高手,看来即便过了几十年时间,凤卫军还是那个瘦死的骆驼,不容小觑。
“我姓魏,是你们的副统领。你们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会一直在我的管辖下,我不管你们是为了什么要来这里,但我可以事先跟你们说明,朝廷出钱养着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当小姐的,你们会在某一天踏上战场。
如果你们在平时的训练中不用心,那么代价可能会是你们自己的性命,要是自己把自己的命弄没了那就只能说活该。
可最怕的是你们不但把自己的命弄没了,还连累同袍的命,只怕你下到九泉也不会有颜面面对同袍。”
中年妇人平静的说出这番话,丝毫不顾及话里的内容会给这些最大也就只有十二岁的少女们造成什么影响。
人群出现一阵骚动。当时州府在昭告板上张贴了朝廷招女兵的要求,有福利享受自然就有相应的义务,即便不识字的人,也能听到州府派向每个乡镇村庄的文书讲解这个告示的内容。所以这些少女家里当然是知道这些事情的。
不管是为了每年那二十辆的饷银,退役后分到的八亩田地,还是为了那看似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封官获爵的希望,她们都不认为会有真正上战场的机会。一群女人上战场,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她们来这里,包吃包住,还能每年都能拿钱,减轻了家里的负担,还可以为自己攒下一笔不菲的嫁妆,迟一两年嫁人有什么关系呢?女大三,抱金砖,回到乡里怕是多的是人可以嫁。
可是现在这个很严肃的副统领告诉她们,她们有一天会上战场,可能会丢掉性命,她们很想当成是玩笑话,但不知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玩笑,这是真的。
一时之间,很多人萌生了退出的念头,有些胆子小的还当场小声哭了起来,许多人看着那个副统领,突然觉得她平凡普通的脸很可怕,这个空旷的平地也有一种阴森的感觉,最恐怖的是,她们不知道怎么走出这个地方。
哭声渐渐汇聚在一起,就好像小溪流淌着奔向了大海一样,声音渐响。人的情绪很容易受到感染,于是那些本来不想哭的少女也被自己身旁哭得楚楚可怜的人影响着哭了起来。
赵曦嘴角抽了抽,无语地看着身边那些哭得鼻涕齐流的小姑娘,与同样无奈的韩雅静对视一眼,心想不过是描述了一下未来的可能性,至于吗?
再错眼一看,发现身旁的余淑也双眼通红,隐隐有落泪的迹象,拍了她肩膀一下,无奈道,“你小时候老是念叨着要做巾帼英雄的,一定要把自己兄长打趴,还要比你爹更厉害,那你现在哭什么?”
她们经常玩在一块,彼此很熟悉,这次来凤卫军也是余淑自己要求的,终于有一展抱负的机会,她哪里会放弃,死活不顾家里人的反对,硬是要来,余家最终妥协,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她多听听韩雅静和赵曦的话。
余淑不好意思地擦擦眼睛,嘟囔道,“我当然没想着哭,这不是被感染到了吗。”
为什么那些受到激励或者面临背水一战的士兵们会发挥极大的士气?因为受到情绪的感染。人有群向性,情绪高昂的时候心中豪迈顿生,士气自然大振;情绪悲壮的时候,反而会把多余的负累抛弃,背水一战,士气因悲而强。
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
哭声好像给了少女们勇气,有人问道:“我现在不想入凤卫军了,我想退出,钱还给你们,可以吗?”
抽抽噎噎的声音传出,却给其他人带来了另一种期望。陆陆续续在其他方位也传来了类似的询问。
魏副统领根本没去看是哪里传来的声音,开口说道:“想什么呢,当圣上的旨意是儿戏,朝廷的告示是玩闹吗?在你们入营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有领取今年二十两饷银的资格了,既然如此,现在来说什么退出,这就是胡闹。
像你们这样的年龄,被人卖入大户人家为奴为婢,也不过是二十两银子的卖身价,此后一辈子就要做下人,以后也会是跟下人成亲,生下来的孩儿也是下人,世世代代为奴,也不过是二十两的银子而已。
而今你们能保持良民的身份,还能每年领取二十两的饷银,命大的活到二十岁还能回家乡有属于自己的八亩田产,能攒一笔嫁妆。如果真的不幸,你们家里还会有抚恤金。与你们卖身为奴的二十两身价来对比,在这里还能更好呢,难道你们想做奴婢也不想做良民?”
场上一时寂静无声。在赵曦身旁,与她同一屋的李招弟小声的对着赵曦说道:“这样说来好像也很有道理呀。”
赵曦心想,这当然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因为魏副统领的话中有一个很无耻的偷换概念,那就是卖身为奴与参军做对比。但是在这里的少女们家里并没有想着要把她们卖身为奴,于是先决条件就不对,自然就没有可以对比的事情。
如果这些少女们没有来参军,她们可能会辛苦一点,但至少性命无忧,即便是卖身为奴也不代表着会有性命之危,除非遇着了冷酷的主人家或者撞破了犯忌讳事。如果能保命,做奴婢又有何不好,命可只有一次。
但魏副统领有句话说得很对,那就是圣上的旨意可不是儿戏的,所以再没有道理的事情,这些少女们又哪里能反抗得了?何况,她深知,享受了多少权利,就要付出多少义务。
魏副统领决定不再纠缠这些事,再次开口说道:“不想死那就拼命让自己强大起来。你们有五万人,这五万人里有三万是正式军,两万人是预备军。
我会把你们暂时分为十个营队,每个营队都有一个营长,你们会有一年的训练时间,一年之后就会划分正式军与预备军。要小心了,被划分到预备军的人会是在战场上最开始面对的敌人的所在,如果想活命,争取不要落到预备军吧。
现在,我来向你们介绍一下你们的营长,等会按照名册念到是哪营的就归哪个营长负责。一营长,张营长;二营长,苏营长;三营长,徐营长……”
每念到一个名字,站在副统领身后的妇人变会向前几步,让少女们知道这个是几营长,方便等会念名册的时候知道自己的营长是什么样。
至于说预备军会对敌的时候会最先上战场自然是假话,只是为了营造一个竞争的氛围而已,如果让这些刚刚喊着要退出的少女们知道,当正式军灭了之后才会让预备军上战场,恐怕很多人会变得消极怠工,努力争取去预备军。
这不仅对整个军队造成不良的影响,最终受影响最大自然是这些企图浑水摸鱼的少女们。
生命从来都可贵,能有大一点的生存机会,便要争取更大的一点的生存机会。副统领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