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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揽星阁天门关。
两只体型巨大,却依然优雅非常的白色鸿鹄缓缓降落在天门关前,燕归从后方的云车上轻轻跃下,身后随之而来的是如清风朗月、令人不觉凝神观之的沈云辞。
燕归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沈云辞——天知道沈云辞为什么又跟着他一起过来了。
明明刚“接手”了太微剑宗,沈云辞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才对。这一点这两天里也已经印证了——沈云辞手上的卷宗每时每刻都不尽相同,勉强算是将外宗如今的弟子、住所、配置设施等等情况重新划分了一遍。
然而今天一早,燕归刚从从送行的二叔和楚辰那里接过一个大型“出远门礼包”,就见到了沈云辞。
“你不是乘不了飞禽吗?正好这两天揽星阁的鸿鹄试正式结束,三天后才正式公布结果。我除了要去领余下的弟子回来,还另外有些事情要办,不如正好一起乘云车过去。”沈云辞说这话的时候正大光明、理直气壮,似乎真的很有道理。
但燕归就是知道,他绝对是早就算好了时间,要不然早不走晚不走,非要跟自己一个点儿走?
然而……
燕归他必须得承认,确实是太微剑宗出品的云车坐起来又快又舒适,而且看起来还很高贵奢华有气质,实在是出行装[bi——]的绝佳选择。
总之最后两个人还是和上回一样,一起到了揽星阁。
“你确定我现在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揽星阁没问题?”燕归的脚步一停,突然问道。
沈云辞道:“放心,已经以掌门的名义给几个门派发过信函解释,有柳云歌的名号暂时压着,只要不搞出什么事,还没人敢在明面上动太微剑宗的人。”
解释?怎么可能解释清楚,八成又是编了新的理由。
然而沈云辞就是有这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但最后还能让大部分人都信服的能耐。
燕归作为受益人,倒是也乐得享受这种能耐带来的方便。
今天的天门关跟平常不太一样,不论是山路边的栏杆,还是千阶玉阶的两旁,都晃晃悠悠的飘起了许多颜色、样式各不相同的花灯。
大概是有玉阶太长,现在只有下半部分装饰好了花灯,上半部分则有不少揽星阁的弟子在来来往往,继续布置着新的花灯,每个人脸上多少都带有几分轻快的神色。
这是怎么回事?燕归有些疑惑,就算是鸿鹄试结束的庆祝活动,这阵仗也不太对劲儿吧……看上去倒像是像要举办个灯会之类的活动。
“揽星阁的红鸾灯会,本来是该在红鸾星动的时候另办的,今只是年恰好和鸿鹄试结束的日子撞在一起了而已。不过这么一来,今年这次灯会参加的人倒回多出不少。”沈云辞像是知道燕归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
红鸾星动,这个说法燕归倒是听说过。
红鸾星是神话中的吉星,主婚配等喜事。常有年纪稍大的人会说谁红鸾星动,意思就是这个人快要结婚了。
呃……那这么一想的话,红鸾灯会难道是个大型婚恋交友现场?感觉真的很有可能,毕竟灵初界的大家都很看得开,修仙也不能打消一部分人谈恋爱的需求。
“晚上的灯会很漂亮,要不要考虑去看看?”沈云辞突然提议道。
说实话燕归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所以只是随口道:“再说吧,我先去找那位小王爷确定一下情况,今晚不一定有空。怎么,你已经决定要去了?”
“太微剑宗的弟子肯定都是想去的,到时候我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所以今晚会一起参加灯会,明日一早再启程回去。”
意思就是这又是个收拢人心,用外表和气质征服其余人的好机会呗。
燕归立刻就联想到两天前的晚上,在楚家大院的走廊上,他看到沈云辞靠在围栏边,抬头看着苍穹之上的星辰。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沈云辞已经提前知道红鸾星的动向,以及今天揽星阁会举办灯会的事情了。
沈云辞做事的计划性和目的性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
“反正也不一定去,就算去了……这种灯会我们俩一起逛也太奇怪了,我感觉会被你的仰慕者们一拥而上推进湖里,所以还是算了吧。”燕归想想那场景就觉得头疼,赶紧表示了拒绝。
沈云辞倒也没有失望之类的情绪,而是微微偏头一笑:“无妨,既然是红鸾灯会,那一切便随缘就好。”
眼看着话题要往奇怪的方向上拐,燕归赶紧道:“对对对,随缘吧。现在就此别过,我去找夜睚,而你去客院找太微弟子们。”
说完这句话,燕归绝不给沈云辞再开口的机会,撒腿就走。
半路上找了个揽星阁弟子一问,很轻易就探听到夜睚所居何处。毕竟以那位小王爷平常的作风,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不可能被忽视的。
夜睚暂时修养的地方是一座独楼小院,修筑精致的小楼坐落在院子的一角,若是呆在上面,便正好能将揽星阁的大半秀美风光尽收眼底,可以说是极妙。
而从小院门口开始,便能发现院中来来去去的,大都是些让人赏心悦目的侍女。
虽风姿各异,却皆是美貌至极。
北国的小王爷果然名不虚传,真会享受。
估计是夜睚已经提前打了招呼,所以燕归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只有一名自称为阿狸的侍女上来为他带路。稍显弧度的橘红耳朵,蓬松而柔顺的大尾巴随着脚步微微晃荡,看样子应该是只狐妖。
将燕归带到小楼顶的凉亭外,侍女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燕归走上最后两步台阶,便看见了懒懒靠在躺椅上的夜睚。
他右脚缠着一圈厚实的绷带,搭在脚下专门放置的椅子上,左手也被绷带吊在胸前。这让燕归都觉得自己上次不自觉妖化后,下手可真很。
然而已经成了这份模样,夜睚也依旧不安分。
他右手拿着一串葡萄,一口接连撸下一整串上的好几颗葡萄,将果肉都吃掉后才开始往出吐籽。吐籽就吐吧,他还跟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尝试让葡萄籽到达各个方向各个角落。
结果就是燕归刚一走上来,就被一颗葡萄籽弹到了脚背上。
一时间,他觉得有点无语。
这熊孩子……
夜睚看到燕归的瞬间眼睛就亮了,他本来眼瞳就是极为耀眼的金色,此刻配上这个眼神,简直就像是眼睛里面装进了一个小太阳。
然后他一改刚才懒散的模样,一下子就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两三下就把手上和腿上的绑带全抖掉,然后扑倒燕归身前,兴奋的抓住了他的手臂:“燕哥,你来啦!”
等等,等等。
怎么就叫上哥了?感觉瞬间变成了黑社会认亲现场。这孩子上回在比赛的时候,明明还是个一言不合就疯给你看的状态,怎么今天一下子这么热情?燕归表示有点接受不了。
该不是跟原剧情里一样,被打了个得半死,结果醒来秒变迷弟的情节发展吧?那这孩子可能有点抖m倾向,是病,得治。
但燕归也就是心里吐槽两句,嘴上却是一本正经:“你不是派金翅鸟送信给我,说准备明天回北国吗?今天我要是再不来,不就来不及了。”
夜睚听到这话,用力点了点头,大有一副“大哥说的好,大哥说什么都是对的”的架势。
这回燕归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吧,再加上夜睚那双毛茸茸的耳朵,让他看起来真的像是某种可爱的小动物。
——虽然本质上是凶残的猛兽。
“其实我今天是先来问问关于行程的安排,明天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启程?需不需要提前做什么准备?还有当时你说会在金麟王朝等我,又是什么意思?”燕归言归正传道。
“明天随时都可以启程,本来也就是知道今晚会有灯会,手下的人都想见识见识,于是刻意多留了一晚,该处理的事情早就处理完了。至于准备什么的完全不需要,只要跟着我走,一切都妥妥的没问题。”夜睚拍了拍胸口,继续道,“至于那句话嘛……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清楚自己身上的血脉了吧。”
燕归点头。
“其实当时我给你下邀战书,就是因为觉得你有几分眼熟——你和我叔叔长得有点像。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是你的部分轮廓有金麟王族的特色,毕竟王族之间很多人都长得像。所以我当时就怀疑你可能有王族大妖的血脉,结果一试,果然如此。”夜睚伸手摸了摸下巴,“你也知道,南境这帮人喜欢搞什么乱七八糟的预言,什么仙妖同生则魔出之类的。所以在知晓你血脉的秘密后一定会排斥甚至加害于你,而且你应该也会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总之就是,无论如何你最后都会主动去金麟王都一探究竟。而且我觉得你这么厉害,肯定跟我有血缘关系,等你查明身份说不定还是亲兄弟呢。”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就是在大庭广众下让我暴露妖血的理由吗?”燕归佯装生气的捏了一把夜睚的脸,手劲之大,让夜睚这种耐受力极强的妖族也难免叫出声来。
“嗷——燕哥我错了!”夜睚一从燕归的魔掌之中得以脱身,立马伸手把整张脸都捂住,生怕燕归再来一次,“当时太激动了没想那么多,下次一定认真考虑再做事。”
看夜睚承认错误的迅速程度,估计是没少被训。然并卵,看他现在的脾气就知道没有用,认错飞快但绝不改错。
熊孩子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幸好在燕归面前,夜睚保持了一个迷弟的基本素养,已经算是乖巧听话了。
“咻——嘭——”
突然一连串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将其余声音掩盖下去。
燕归下意识侧脸看去,绚丽的烟火从坠星湖的四面升起,将湖面映得五光十色。虽然天色只是刚刚暗下去一点,但是也不妨碍揽星阁四处布置的花灯与烟火一同亮起,构筑成一幅灿烂美丽的画面。
似乎是被这第一轮烟火点燃了某种信号,外面的天色开始迅速变暗,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让今天的夜幕早点降临。
烟火色彩斑斓的光映在夜睚脸上,让他看起来非常开心,一双毛茸茸的耳朵也因此动了动:“燕哥燕哥,灯会要开始了,你也和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好不好?”
果然熊孩子还是要有可爱的一面,才会那么被宠着吧。一瞬间感觉自己应该是被萌到了的燕归,如此想到。
“行,去就去吧。”
见燕归答应,夜睚金色的双眼弯成了一道月牙,他撑着凉亭的栏杆朝楼下探出头,大声喊道:“阿狸,你让想去看灯会的都赶紧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就过去。”
“好的,殿下。”楼下传来侍女的回应。
等到夜睚带着一众貌美的妖族侍女,和燕归一道朝灯会的主会场坠星湖赶去时,外面已经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了。
在看到花灯、烟火、还有各种在灯会中会出现的小摊时,燕归有种重回尘世的恍惚感。
揽星阁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门派。
能举办鸿鹄试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排名赛,也能弄出红鸾灯会这种市井味儿十足的活动。为了还愿那种气氛,揽星阁不仅布置了众多花灯与烟火,还专门用术法弄出了售卖各种小玩意儿的铺子,热闹的排在道路的两侧。
要不是提前知道,恐怕会以为误入了某个凡人的集市。
刚走了一段路,阿狸和一众侍女就买了不少小玩意儿,而且每个人都买上一个面具带上。不仅如此,她们还顺手塞给燕归一张面具。
面具上是一张夸张的狐狸脸,怎么看怎么好笑,但燕归不好意思拂了各位小姐姐的好意,还是带上了它。
从面具下再看外面华灯初上的世界,虽然略显昏暗,却莫名得更加温暖。
听着身边的笑闹与相谈,不知不觉,燕归他们已经走到了坠星湖边。
今夜的坠星湖,比平日里的任何一晚都更加美丽。
湖底不知从哪里延伸出无数光芒,与苍穹之上的星光遥相辉映,几乎要连成一片。而天上的星辰倒影也尽数落入清澈见底的湖水之中,倒映出一副浩瀚亮丽的水中星图。
仿佛漫天星辰即将倾斜而下。
还有湖边飘浮在半空中的花灯,湖面上被水波缓缓推开的河灯,星星点点,比今夜的星辰更加明亮。
坠星湖原本平静的湖面之上,不知何时升起了许多回廊和小桥,从各个方向的岸边朝着湖心小岛延伸。而湖心原本的那尊石像反而暂时沉入了水中,将湖泊中央空出一整片水域,让整座坠星湖仿佛变成了一座水上园林。
湖岸边特意设了几个卖河灯的小铺,不少人都买来几盏,写上两句心愿或是诗句,然后趁着机会难得放入湖中许愿。要知道平常坠星湖中,可是绝不可能让人随便扔东西进去的。
在燕归环顾湖面的时候,阿狸她们已经顺利从人群中买到了好多花灯。
既有能往天上放的,也有能往水中放的。
夜睚此时专注于在小摊上买的各种小吃,没空玩这些东西,于是有几盏多出来的花灯就落到了燕归手里。
燕归看着手中的花灯,有点哭笑不得。
但终究还是在姑娘们期待的目光下,带着花灯来到了湖边。不知怎么回事,给到他手中的花灯正好都是往水里放的河灯。
随便点燃两盏河灯推入水中,燕归也没学别人往上面写什么东西,反正他本来也不信许愿之类的事情。
湖面上浮动的花灯众多,看着看着,燕归忽然发现有很多花灯都在朝同一个方向走。抬头顺着那个方向一忘,燕归便看见一群身姿出众的年轻人,正聚在一处小桥上谈笑风生。其中有男有女,共同的特点都是令人心向往之。
燕归很容易就在里面找到了沈云辞。
他站在靠近桥头的位置,眉目温和,微微侧着身子在听着身边的人说些什么,样子认真又宁静。衣衫上的银色羽纹在星光与灯火的交映之下,亦是闪着微光,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清冷又温润,这两种感觉交织在他身上,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沈云辞脚边的湖面上聚了一片花灯,但他却并没有去拿任何一个的意思。
这恐怕让很多人都大失所望,但并不影响依然有许许多多的花灯被推向他身旁,然后几乎堆成了一片小灯海。
燕归甚至能听到身边也有人在小声提起沈云辞的名字,或是带着向往,又或是带着娇羞。
低头看着手中最后剩下的那盏桃花灯,燕归鬼使神差的随着身边好多人一道,将手中的桃花灯朝着某个方向推过去。
我到底在干什么,一时兴起吗?燕归松手之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但是他给不了自己答案。
算了不想了……反正这么多人,自己还带着面具,沈云辞也不会发现的。况且这么多花灯,自己放的那盏都不一定都被推过去。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那盏桃花灯似乎很受湖水眷顾,在水波荡漾之下,摇摇晃晃的顺利到达了沈云辞面前的那片水域。
然而他面前的花灯实在太多,桃花灯也只能停靠在一众花灯的最边缘。
燕归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沈云辞突然目光一凝,停下了与身边人的交谈,往前踏出一步——
他本来就是站在水边,此刻往前一走,直接就踏上了湖面。他脚下踏过的湖水结起一层极薄的冰花,让注目着他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叹。
不论其它,但确实是很美。
沈云辞在湖面上走了两步,然后在那片花灯聚集的另一端停了下来。
在他俯身伸手的那一刻,燕归感到自己的心跳可能和身边的其他人一样,不由自主的停了半拍。
沈云辞修长好看的手指掠过几盏花灯,最后停在了那盏甚至并没有点燃的桃花灯上,将它从水中捞了起来。
人群中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息。
而桃花灯的主人却不太自在的将面具调整了一下,确定完全遮住了脸之后,他从岸边拥挤的人群中抽身而出,去和夜睚他们站在了一起。
夜睚这会儿已经吃完了东西,也带上一个面具。
于是连同一众侍女,这一圈人都带着同样的面具,连燕归自己都分不出来谁是谁。
然而很快,燕归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抱歉,能让我过去吗?”沈云辞手托着那盏没点燃的桃花灯,直接从水面上踏冰而来,人群在听到他的话后,自觉地帮他让开一条路。
他走到身后的时候,燕归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怕什么?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但不行,就是莫名其妙的很慌张。
让你手贱,跟着别人放什么花灯,让沈云辞知道了还不得笑死。
脑海中的各种吐槽一句一句冒出来,以至于燕归一个没注意,面具就被人取了下来。
“下次许愿,记得把灯点着,要不然没办法实现的。”沈云辞手上拿着那个画着狐狸脸的面具,站在了燕归的面前。在无数的星光与灯火之下,他玉琢般的面容浮似乎有淡淡的光。
“我又没打算许愿。”事到如今,燕归只能硬着头皮一伸手,“把灯还给我。”
“送出去的花灯泼出去的水,怎么能再要回去?”沈云辞笑得跟平常不太一样,看上去似乎挺开心的,“不过我可以还给你另外一盏。”
燕归抬头一看,沈云辞取出了一盏正好能放在掌心的精巧花灯,递给他。
黑色的鸟栩栩如生,竟然是只燕子。
“……我能不要吗?”燕归语气明显有点郁闷。
“不能。”沈云辞斩钉截铁道。
——不能。
嘶……燕归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刺得神经中传来一阵痛感。
——不能。
——为什么不能?
——不能,就是不能。
那句话再次出现的时候,燕归恍惚看到了一双巨大的红色竖瞳,而这双眼睛周围是冰冷又光泽的黑鳞。
不对,上次沈云辞变成龙的时候,没有说过这句话。
那又是哪里来的记忆呢?
“你怎么了?”沈云辞见燕归的情况不太对,赶忙问道。
但很快,燕归就又恢复了原状,刚才那十几秒内发生的事,仿佛只是一个并不存在的虚幻景象。
“没事,有点累了。”燕归摇摇头,从沈云辞手中取过那盏精致的花灯,“明天我跟夜睚一起去金麟王都,到时候就不专门去跟你告辞了。”
沈云辞目光低垂,似星光倾泄,他轻声道:“没关系,很快就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