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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仪瑄这女人不好惹,头脑清楚,手段一流,这次来就是抱着撕破脸的决心。赵锦绣其实不太想跟她正面交锋的。
但还是不得已,走到这一步了。
赵锦绣温柔注视着太妃,目光和暖,“干娘留下吧,我跟她聊几句就回来。”
太妃抿唇。
赵锦绣心里毫无负担,认为太妃理所当然会接受她的提议,因为太妃从来就没拒绝过她。
她可是太妃的,救命恩人呢。
然而对面就像静止了,始终没有回应她。
赵锦绣忍不住又问了句:“干娘?”
太妃站起来:“我还是跟你一块儿过去吧,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事。”
她揽住赵锦绣的胳膊,笑的有点儿心虚:“走吧。”
赵锦绣尽力掩饰自己的惊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过了一会儿,才善解人意的笑笑:“也好。”
太妃见她没有异样,如释重负松口气。
她真的不想让锦绣觉得她是在怀疑她什么,但是温仪瑄跟她说的那些话,在她脑子里盘桓不去。就好像在她心里点了一把火,火光再怎么微弱,也始终燃在那里,她怎么都忽略不掉。
她希望自己能亲自灭了这把火。
*
她们过去的时候,仪瑄也才到不久,正捧着一杯热茶取暖。赵锦绣微笑着跟她打招呼,仪瑄也同往常一样回应她。
气氛甚至很融洽。
仪瑄频频打量太妃。她神情恍惚,显然还没有完全相信赵锦绣的鬼话。
仪瑄搓了搓自己冰冷的手,把茶放下,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赵锦绣,唇角弯了弯,平静语调中藏着锐利:“郡主解释一下吧,当年太妃宫中的那场大火。”
赵锦绣的表情一僵。
标志性的,温芷罗说话的方式,霸道倨傲,不给人留丝毫余地。
明明这事儿还没有定论。
赵锦绣眼中有冷意一闪而过,撇嘴,不悦的盯着对方:“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的。”仪瑄笑起来,眼睛弯弯,“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好么郡主,当年的事儿已经瞒不住了。”
赵锦绣冷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再胡言乱语的话,就请你出去。”
仪瑄盯着她,然后慢慢,露出一个意味悠长的笑。
她蜷着手指,骨节处抵着下颌,看上去温柔无害,却给赵锦绣一种感觉。
温仪瑄在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悲悯而嘲讽,仿佛在看一只最卑微的蝼蚁。
可惜她不是蝼蚁,她远比那些蝼蚁善于忍耐和伪装。
“当年那把火,是张千源大人授意放的。通过费公公、华公公,最后任务交给了太妃宫中的一个小宦官。那宦官原本不是太妃宫里的,而是王爷去西北后不久,被调进太妃宫中的。后来太妃宫里走水一事,也是那小宦官主动认罪。”
“费公公在先帝去后不久就跟着去了,至于认罪的那名宦官也早已被处死。如今只剩华公公一人,这是华公公的供词,郡主要不要看看?”
仪瑄从袖子里取出一份纸张,展开来,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赵锦绣心脏一缩。
华公公作为此事的参与者之一,其实早该被处理掉。只是赵晏登基之后,立即就撤了公公的职,还将公公调离了京城。温芷罗带领的北镇抚司实际上成为锦衣卫的领袖,非常严密的监控宫内宫外的动向,生怕有人会对新帝不利。
这种时候,杀掉华公公并不是明智之举。
就凭北镇抚司的实力,绝对能够查到,华公公与纵火案的关联。
所以他们放过了华公公。
再后来经过几轮清洗,他们在宫里的势力已经连根斩断,要杀华公公的话得冒很大的风险。而且纵火案过去多年,所有事情都盖棺定论,不会再掀起风浪了。
赵锦绣是这么以为的。
温芷罗这个人做事,总是能超乎她的预料。
赵锦绣瞥了眼仪瑄手上的纸,表情很冷漠,“用不着。子虚乌有的事,看了只会浪费时间。”
仪瑄笑:“既然郡主说子虚乌有,那么,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有哪句不对,请郡主明白告知。”
赵锦绣咬牙。
她是真的讨厌这个女人的行事作风和说话方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好像所有人都是她踩在脚下的泥土。
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狂。
赵锦绣整理了下思绪,冷漠道:“我不知道什么华公公,放火之事与张大人无关。”
“不知道?”仪瑄缓缓的,带着嘲意笑起来,“也许郡主是真的不知道吧,毕竟那是张大人干的事儿。”
赵锦绣皱了皱眉。
她好像,中了这个女人的计。
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根本没办法说明此事跟张千源无关。
“郡主既然不知道,就不要随便为张大人洗脱罪名,否则容易让人以为是郡主在包庇自家人。”
太妃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忍不住看了赵锦绣一眼,目光有点儿复杂。
赵锦绣的反应还算快,“我是不知道,可当初是张大人救的太妃,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仪瑄笑的懒散又恣意,“要是没有这场火,张大人又怎么从火海里救出太妃,在太妃心中树立一个救命恩人的形象呢,又怎么让太妃死心塌地的听你们吩咐?”
赵锦绣脸色很难看。
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犀利。嫁给豫王之后高床软枕的舒适日子,丝毫没有磨灭她昔日的锋芒。
“你说的这些,不也都是你的猜测?你胡乱猜忌还不许人反驳了?”
仪瑄眨眨眼,表情柔软无辜,“可是我有人证呀,张千源授意放火已经是事实了,现在不明确的,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锦绣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慢慢收紧,冷笑:“谁知道你所谓的证人是不是被收买的。”
“哦?”
语调慵懒,尾音上扬。
仪瑄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笑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赵锦绣,仿佛她说了一句愚蠢至极的话。
赵锦绣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她说不准那是什么。
“查证此事的是北镇抚司,并不是我。能够指使北镇抚司的人,普天下只有陛下和王爷两人。郡主的意思是王爷污蔑了张千源,还是陛下?”
赵锦绣有些愤怒。
普天之下只有陛下和王爷两人?
恐怕不对吧,温芷罗。
明明是你指使北镇抚司的,还在这儿振振有词。
拿陛下和王爷出来说事儿,真是卑鄙。
赵锦绣当然不敢把罪责推到陛下或王爷身上,她忍了忍,说:“许是有别人贿赂了魏襄,也不一定。”
明明之前魏襄还向公公投诚来着,幸好啊,公公就没全信他。如今魏襄帮这女人害他们全家,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吧。
仪瑄满不在乎的笑笑,“那等郡主查到是什么人贿赂了魏大人,再来替张千源澄清吧。这事儿我会亲自去跟陛下说,陛下英明,自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赵锦绣感觉一桶冰水从她头上浇下去。
浑身冰凉。
温仪瑄这是,下决心了要把事情闹大。
陛下肯定是偏向这女人的,到时候公公……怎么办。
赵锦绣木木的看了身边的太妃一眼,抱着最后一点儿希望,小声说:“干娘,你知道陛下与她的关系匪浅,这事儿如果交给陛下,陛下肯定是偏帮她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干娘,你真忍心公公他被冤枉?”
她的表情悲切,美丽的容颜带着几分憔悴,看的人心里一揪。
太妃心疼了。
她到底唤自己一声干娘,张千源一家对自己也都很好,太妃宁愿相信那些平安祥和是真的。
别的不说,如果没有郡主一家,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葬身火海,也会被疾病折磨至死。
郡主一家救了她的命,这是真的。
其实听完郡主和温仪瑄的谈话,太妃心里已经隐隐明白了答案。
太残忍。
她不愿意相信。
太妃很害怕心里蠢蠢欲动的那个念头,极力将它压下去,想了想,每次要开口的时候都觉得挺愧疚的。
明晃晃的事实摆在那儿,你还不肯信,怎么对得起人家?
赵锦绣握住太妃的手,凄然望着她,目光中有挣扎的希望。
太妃长长的,叹了口气。
算了。
“仪瑄,”太妃第一次这样唤她,“这事儿算了,别再查下去了,我不想听。”
仪瑄愕然了下,怔住。
今她刚刚听见什么了。
太妃叫她“仪瑄”。
这么久以来,太妃要么敌视她,要么漠视她,从不喊她的名字,而是很轻蔑的叫她“温家那丫头”。
可是刚刚,太妃喊她“仪瑄”。
她竟然感觉,挺心酸的。
还有点儿难以名状的激动。
太妃这是,承认她了?
一直都是她自己在空虚的挣扎,得不到丝毫回报,然而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在太妃喊她“仪瑄”的一瞬间,她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了。
太妃不是块冷硬的铁,别人付出了什么,她看得到,也能慢慢融化。
仪瑄险些绷不住自己的情感。
她垂眼,眼皮遮挡住眼圈的红晕,以免被赵锦绣看到她的失常,深吸了几口气,确定声音不会有任何的打颤。
“太妃,我们回去跟王爷一块儿商量,好不好?”
她的语气竟难得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