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并没有什么恶意,农人只是少了消遣罢了。
何老娘脸色就越发的不好。
大宝听了几耳朵,也嚷嚷起来。
“娘,我要吃肉!吃肉!不要骨头……”
几个小孩子也跟着闹肉吃。
王家兄弟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我有用哩,王大哥,王二哥只看同不同意?”银花又问了一遍,把大宝搂过来,“乖宝不吵,娘得了好多_肉呢,都留着给乖宝吃,吃了长个头!”
大宝原就是个斯文的孩子,听银花如此一说就止了哭叫。
“娘,弟妹子想要骨头就让弟妹子拿去呗,说来杂货不好处理,不会烧的人也弄不好!”何二嫂开口劝道。
日子过得不好的人家,弄得再难吃也是肉呢,半年沾不到一点儿荤腥,谁还嫌不好吃!
何老娘只当银花又发了懒病,更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败家精……”
肉很快就分好了。
村里人瞧够了热闹,渐渐散了去。
何老娘与何大嫂开始收拾牛头和血肠,准备烧了请几个帮忙的师傅吃饭,除此之外,一个师傅还分了一些下水。
“去跟里正并几位耆老说一声,等一下过来吃饭!”何老头交代何老大道,又喊何老娘数几个铜板儿给大孙子去打点儿酒。
王家兄弟说要先把肉拿回去好叫媳妇儿处理。
何老头再三交代叫把女人小孩儿都带过来吃饭。
夏末秋初,早晚凉意颇重,中午温度却还挺高,肉不腌好的话,放不了几天就得变味。
“娘,我也先回去一趟。”
何老娘为着骨头的事,心里还有气,爱理不理的。
“早些过来吃饭啊!”何大嫂只得应了一句。
银花也不在意,跟大宝交代了一声,背着一大篓子骨头回去。
把筋头、掺肥的挑出来,洗干净后抹上盐装在干净的盆里,放在屋里阴凉的地方,这几日就准备吃掉,好的纯瘦牛肉也抹上盐先挂在屋里,等晚上回来熏干,留着慢慢吃,至于骨头……
牛头煮熟后,大块的肉被剔下来,用青椒蒜子加野葱炒了堆起来的一大盘;剩下的骨头用大火猛煮,直到一大锅水只剩下一半的时候,把切成块的冬瓜、老黄瓜放进去,再炖一会儿后,把处理好的血肠放进去……银花进门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几个孩子,不论大小都巴巴的围在灶台边,三个小些的口水挂了老长。
何家带了大宝这一代,也算是人丁兴旺了,何老大得了三个小子,最大的今年十岁,最小的跟大宝只大了月份;何老二有两个儿子,小儿子今年五岁,加大宝,何家有六个金孙。
何大嫂、何二嫂两妯娌赶了又赶,几个孩子就是赖在厨房不出去。
何老娘在灶台下面烧火,起身飞快的扫了外面一眼:里正和大老爷们儿都在院子里聊的火热,便抽了一双筷子,挑了几个炒散的小肉块,一个孩子嘴里塞了一点儿,“吃完了就出去玩,别在厨房里碍事!”
语气虽然不好,银花却略微改善了对这个古怪老太太的看法,至少对几个孙子都是疼爱的,偏心也没表现在大面上。
大宝满足的含_着肉,半天不舍得嚼,一回头看到银花站在门口,高兴的跑了过来。
银花掏出帕子仔细的帮大宝把下巴上的口水和油印子擦干净,又招呼几个孩子都过来擦嘴。
侄子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这个三婶几次,都有些躲躲闪闪的。
“来,把嘴擦干净后出去玩儿,屋里热……”
大山大一点儿,已经懂事了,上前一步把帕子接了“三、三婶,我自己擦!”
打发走了几个孩子,厨房才算能转开了。
银花也进去帮忙,把许久没用的土炉子清理出来,让何老娘从灶下往里面添柴火。
等蒸馍馍的锅开始冒大气的时候,王家两兄弟带着一大家子来了。
王大嫂、王二嫂也进来帮忙打下手,不一会儿就准备就绪。
“老头子,请大哥们上座!”
何老娘站在厨房门口喊道。
何老头把客人都请到堂屋,围着土炉子坐了。
何大嫂把摘好、洗净的雍菜并各色野菜一起端了一筐子过去,用来烫着吃。
安置好爷们儿,女人和小孩儿在厨房里挤了满满一桌。
农人劳作一年,不过混个温饱,三五不时能开开荤的,那是家底厚又舍得的人家才有的。
一时,小桌上下箸如飞,大人们不仅要往自己嘴里送,还得帮自家娃娃夹菜。
肚子填的浑_圆,孩子们都比往常更有活力些,屋里屋外的乱窜,小些的还喜欢去爷们儿边上转悠,再讨一块血肠或肉片。
因喝了点儿酒,男人们话就格外多,一顿饭一直吃到日头西斜才纷纷起身告辞。
送走了里正和几位耆老,何大嫂把早就装好的剩菜拿出来分给几个师傅和王家两兄弟。
这也是旧例,是以,几个师傅一早过来都是带了大海碗过来的。
看着碗里大块的血肠,众人都得时候都是欢欢喜喜的。
何老娘愿意费柴火和粮食、蔬菜烧这一顿饭,自然是有好处的,冬瓜和黄瓜放得多,锅里还剩小半锅,一块大大的牛头骨下次敲碎了还能煮一回,血肠也还有一截未用。
银花是没有又吃又带的习惯的。
何大嫂拿了自家一个粗瓷碗给盛了满满一碗剩菜,又切了一小段血肠出来。
“赶明儿记得吧碗还回来,你那些子骨头多放些盐存好……”
何老娘还是忍不住念叨了几句,说到多放盐,声音都有些发颤了,“真真不会算计……”
这里的盐虽然不是官府垄断,但大田村在的位置既不靠海也没有盐矿,吃盐都靠盐商从外地运过来,盐价也不低了。
何大嫂给的剩菜,银花也没有矫情,道了声谢就接了。
大宝今天玩得尽兴,现在还不想走。
银花一个人回家,把剩菜锁好,趁着还没黑,就背着筐子带上砍刀去山上砍柴。
这几日的柴火都是银花上山摘野菜挖荆棘,顺便带一小捆回来凑合着用,家里根本没存下几根柴棒子。
傍晚,把大宝接回来后,银花就忙开。
烧了一大锅水,把斧头和一块平整的木板放在锅里煮上十几分钟消毒,倒掉脏水,架上几根粗柴,再烧第二锅水。
大宝玩疯了,灶台边上坐着哈欠连天。
银花只得先给小家伙洗澡,
“乖宝自己先睡,娘去做事情。”
大宝揉着眼睛眼睛,应了一声,一挨着炕,翻了个身就不动了。
银花放心的出去忙自己的。
厨房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砰砰”声。
银花用袖子擦了把头上汗,长吁了一口气,两条胳膊直抖。
这时候离大宝睡着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灶台旁边的篓子里放着一块块被敲破的骨头。
还好烧水的锅够大,能放下所有的骨头。
先用大火猛熬上个把时辰,再盖上锅盖,换小火一直炖,如此忙了一整夜,到天微微亮,银花掀开锅盖,熬得通红的眼睛笑眯了起来。
锅里厚厚的熬出了大半锅牛油。
盐贵都好说,总还能买到,油却不行,由于榨油技术的限制,连最差的棉油都得省了又省吃。
银花是怎么都吃不惯棉油那股味儿的!
把用开水烫好沥干的陶罐拿过来,小心的把油都铲进去,足足装了满满一罐子还有剩。
银花小心的把油罐子封好,放在碗柜的最里面,锅里剩下的用一个汤碗盛出来后,下面就是骨头渣子和少许的筋头、肉末,再放几瓢水,架了几根柴后,银花胡乱的擦洗了一下,一头滚到炕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被大宝吵了起来。
银花起身,两个胳膊几乎抬都抬不起来,握斧头的虎口更是阵阵发痛。
家里又没个搭手的人,累死累活,活儿都还是自己的!
简单的就着小半碗昨天的剩菜煮了点儿面糊糊,因有肉味,大宝还是吃的津津有味。
银花慢慢活动着胳膊,盘算着过两日避着人偷偷送点儿肉回娘家;借着有菜,该请两个大伯子吃一顿,把几亩地的事二说清楚;过冬的柴火也该张罗起来了……
当天下午,里正把卖牛肉得的银钱拿回来,上好的牛肉要三十多文一斤,再加上昨天宰牛时卖的一点儿,五家一家分了九百多个铜子儿,这对原先一贫如洗的何老三家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了。
银花把钱藏好,脸上的笑意收也收不住。
可惜,这份好心情只持续到了晚上。
一直以来,银花刻意回避的最大的问题终于逼到了眼前……
……
注:一般的大筒骨都能熬出油,但是很费功夫,一般没人专门用来熬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