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屋子里光线昏暗。床上，一个僵尸一般的存在正在一动不动地躺着，手里拿着一本佛经，正在入神地看着，对于周围的变化，对于身边多了两个人完全没反应。
“小宇……”
萧晓走到床边，关切地看着他。
“干什么。”
“小宇，吃早饭了。”萧晓深情地说道，“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火腿煎鸡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吃与不吃，又有什么分别呢。”胡宇叹息一声，悠然望着天花板，“人不过是行尸走肉，这一副臭皮囊，早晚都将化为风中的一粒灰尘。”
萧晓大惊失色，吓坏了，转过头看着方志远问，“他精神还正常吗？”
“别扯早饭的事情啦！”方志远也急了，“说重点！”
“小宇啊，这个是这样的，”萧晓咳嗽两声，“我之前那是跟你开玩笑的，呃……我不是同性恋，和那个电话……不是我……那个电话我是帮你要的……”
萧晓从来没有这么毕恭毕敬地和谁道歉过，然而换来的却是……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何为真，又何为假？”
胡宇转过头，静静望着她，哀伤地笑起来，“你又怎么能确定你看到的是真，那只不过是你的假想。一切都是虚妄，如梦幻泡影。包括你，包括我，都是尘世间的一粒尘埃……”
萧晓无奈地看看方志远。
“小宇，”方志远也帮忙开导，“萧晓跟你开个玩笑，你想开点。”
“是啊是啊，”萧晓连忙点头，“我知错了，而且我以后真的跟你保持一米的距离，还有你不允许，我一定不会开口说话的。”
“那你每天帮我扫地。”胡宇连忙说。
“没问题。”
“每天叫外卖点的菜我做主，你不许发表意见。”
“没问题。”
“以后我的任何行为，你都只许赞美，不得以讽刺、拒绝、沉默的方式加以否定。”
“没问题，你都是正确的。”
“好吧，”胡宇双眼盯着佛经，“把电话拿来吧。”
接过萧晓恭敬地递上来的名片，胡宇面无表情地扯掉手里“佛经”的书皮，露出里面《阿衰正传》的封面，长长松了一口气，继续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一转头，他讶异地看着方志远和萧晓。
“咦？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没事了，退下吧。”
萧晓呆呆地望向方志远，方志远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落荒而逃……
051
很长一段时间里，胡宇一直在酝酿该怎么打这个电话，以及打了怎么说，说什么。萧晓只好在边上，一直以赞美鼓励配合的方式支持着胡宇。
为了确保胡宇的第一个电话完美无瑕，她还拿着手机跑到洗手间冒充王雨晴和胡宇对台词。这对词电话打了足足有百八十个，打到胡宇胸有成竹，打到萧晓威胁胡宇把她的手机话费包年为止才罢休。
胡宇终于拨出王雨晴的电话，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喂？”
“喂？”
“王雨晴吗？”
“是，请问你是？”
“我是胡宇。”胡宇深吸了口气，回答。
王雨晴稍微有些惊讶，胡宇解释了以后……“和那天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精神病女子一起的倒霉男人”……王雨晴才反应过来，笑起来。
胡宇约她共进晚餐，王雨晴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挂了电话，胡宇愣了半天，不知道这是出于自身魅力，还是上天对于他上一次那么短暂的爱情一次性大礼包回馈。总而言之，他迅速开始收拾，到了下午五点总算打扮妥当。从屋子里出来，逼得萧晓赞美了他一百遍，这才忐忑不安地出了门。
到了王雨晴上班的购物大厦，她正好下班，两人一见，竟有些尴尬。
不得不说，这次约会本身就是有些无厘头的。王雨晴本身在化妆品柜台上班，加上容貌娇美，身材魔鬼，少不得吸引一些瞩目的眼光。但事情坏在来化妆品柜台的男人总是陪着身边的女友，纵然心动不已也只能干咽口水。哪里料得到还有萧晓、胡宇这种组合，更别提萧晓主动要了她号码。
那一次王雨晴就对胡宇有些好感。
在她看来，胡宇当时心慌意乱的样子简直是可爱死了。当然也料不到接下来的发展，给了萧晓手机号码后，她还惴惴不安地等了一两天。没想到音讯全无，便绝了念头，就当是一出无聊的闹剧。
今天接到胡宇的电话，突然有了一些峰回路转的错愕。但接下去一秒，突然觉得生活美好起来。
胡宇约了她在大厦边上的一个韩式餐厅吃饭。
进了餐厅，落了座，点了餐，周围的音响里放着bigbang的ifyou。对面的女人大胆起来，笑吟吟地睁大眼看着他。胡宇反而有些羞涩，只能傻笑不已，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你是做什么的？”王雨晴突然问。
“啊？”胡宇没反应过来。
“职业。”
胡宇愣了愣，“我是做设计的。”
“设计？”
“室内设计。”胡宇长长吸了口气，确定地点点头。对于这个问题，他有一个照例的撒谎的回答。因为对一般人来说，无论是自由撰稿人还是作家，都会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因为人们很容易对不了解的东西产生误会。而在设计公司工作感觉就不一样了，会给人又忙碌又与时俱进的质感。反正胡宇以前也在设计公司上过班，不算百分之一百的说谎。
室内设计……真是好专业好帅的词……
可惜离胡宇的生活已经快三年那么远了。
那是大学刚毕业那个时候的事，他迅速觉得那些忙忙碌碌的时尚感都是虚假繁荣。虽然每天穿着最时尚的装束去上班，公司里也都是一班最时尚的精神病患者。但他们面对的，却是一帮恨不得在有限的空间里把世界都塞进去的业主。
他心中还是有类似梦想般的东西吧。
虽然不确定那是什么，但至少不是这样的。
于是，胡宇就毅然辞了职。
“就像这家餐厅的设计吗？”
“是啊。”
“那你知道这家餐厅是谁设计的吗？”王雨晴认真地问，“我觉得这家餐厅很漂亮。”
“不知道。”胡宇斩钉截铁地回答……
回到家，胡宇简直是身心疲惫。好久没有正儿八经地约会了，尤其是面对一个自己认真喜欢的女孩，简直比上一个月班还累。
要注意谈吐礼仪，要幽默风趣，要兵来将挡，要找准机会主动出击，不能总是被动挨打。碰到难以回答的问题还要小心翼翼地迂回绕开，约会简直变成了一个军事活动。
但想到王雨晴离去时微笑的眼神，他心情又复杂激动得要命。
052
回到家，一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还没开灯，一股刺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打开灯，萧晓坐在沙发前的地上喝着红酒，厨房里乱七八糟。
“我靠！你在干吗！”
胡宇呆呆地看着她，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去收拾厨房。
“放着吧，”萧晓拿着红酒杯，咯咯笑起来，“一会儿我来。”
“你来？你来一会儿屋子就该烧起来了！”
胡宇连擦带抹，然后跑去窗前打开窗，让风吹进来。
那是不知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萧晓一直坐在沙发边的地上，手上拿着红酒杯看着胡宇忙进忙出，也不说话，就是咯咯笑。
好不容易等胡宇收拾停当……
“你回来啦！”萧晓举高杯子，“欢迎回来！”
“你刚看见啊？”胡宇走过去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我本来是想吃饭的啊，于是便自己做饭，因为做砸了，所以只好喝酒了。”
萧晓无辜地看着他，胡宇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也走过去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杯酒。
“你约会怎么样？”
“累死我了……”胡宇叹了一口气，“我一直在和她说我是设计公司工作的，因为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个吊儿郎当的人。”
“呃……问题是你本身就是个吊儿郎当的人啊。”
“可我不想让她这么认为啊。”胡宇看了看她，“偏偏她又特别感兴趣，我只好一晚上使劲回忆我以前在设计公司上
班的事情，做过的方案，想得我筋疲力尽，都快吐了。”
“啊哈哈哈，”萧晓笑得浑身发颤，“她信了吗？”
“嗯，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工作很疲惫，身心很需要依靠男人的人，哈哈。”
“你个禽兽！”
萧晓哈哈大笑起来，胡宇也嘿嘿乐，也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突然笑起来。
“哎？”萧晓突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他，“我觉得我真是失败啊，工作又失败，恋爱又失败。二十五岁了还没唱过一首别人记得住的歌，男人一听说我是唱歌的”萧晓使劲抓头发，“本能地都是想玩玩，你知道一个女歌手二十五岁还没怎么唱过一首让人记得住的歌，还有多少年华可以混吗？”
“所以嘛，”胡宇自顾自点点头，“你应该和别人说你是个超市收银员。”
“哎，你说是我们太失败了，还是太没自信了？”
“啊？”
“就是说……”萧晓斟酌了一会儿，“是主观说太没自信了，还是客观上其实是太失败了？”
“卧槽，你很有文化的嘛，居然还知道主观客观。”
“你去死吧！”
胡宇又嘿嘿笑起来。
“我跟你这么说吧，”胡宇微笑，“其实这不是主观客观的问题，这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就是因为自己没自信，所以越来越失败。而越来越失败呢，就会越来越没自信。所以就这么恶性循环。”
“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哈，安慰起人来感觉也特别不一样！”萧晓重重点了点头，“这样吧，我们来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等到你三十岁没人要，我三十岁也没人要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搭伙过日子，怎么样？”
“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备胎。”
“完全正确。”
“完全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