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白皙的脸庞微微变了颜色,她镇定地说道:“前辈或许误会了,我父亲绝对不是滥情之人,自始至终,他心中只有…只有母亲一人。其他女子,他从未给过承诺,甚至从未给过希望。”
望月说完,只觉字字诛心——她口中的母亲,自然是她现如今的养母映花公主。而她亲生母亲跟梁翊的那一番生死纠葛,她耿耿于怀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释怀。因为梁翊、映花夫妇用实际行动教会了她——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占绝大多数,人力不可违之事更是不胜枚举。与其困在“不甘”的心魔中无法自拔,不如放开心胸,只为生命中的如意之事而活。
望月十六岁得知身世,一番翻天覆地过后,她又无比庆幸。因为养父母将她视为亲生女儿,她可以锦衣玉食,想学什么便学什么。她不想成亲,父母便不再强求,让她随心而活。平心而论,亲生父母也未必做到这样完美。
望月很感激养父母,没有隐瞒她一辈子,而是在她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之后,便坦荡地将身世告诉了她,让她自己做出选择。望月痛苦了一阵子,便不再纠结了。在她眼中,养父母都是胸怀开阔且光明磊落之人,她很知足,也不容许任何人污蔑他们。
梅三姑听了她的话,笑了两声,便冷不丁地掐住她的脖子,说道:“就算你父亲不是滥情之人,但也不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我那傻徒儿对他死心塌地,他却连个名分都不肯给,害得她越发痴傻,从一代天之骄女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梅三姑的手指有几分枯槁,却像鹰爪一般锐利,望月呼吸不畅,却倔强地说道:“世上从未有人说我父亲是不负责之人,你那徒儿对我父亲一厢情愿,我父亲就必须要娶她么?你们天山派的人,都是这么不讲道理么?”
梅三姑早年行走江湖,听过太多“不讲道理”的指责,一听到这四个字便炸毛了,尖着嗓子道:“什么不讲道理?若梁翊真是个有心的,他为什么不杀了公主娶我徒弟?我徒弟比天上的仙女还好一千倍一万倍!”
望月气极反笑:“你这样想,只能说明你更加不讲道理!”
“找死!”
梅三姑毫不客气地加重了力道,望月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其他几个人也吓得不知所措。梅三姑一边狰狞地掐着她,一边恶狠狠地说:“还敢跟我顶嘴?看我不杀了…”
“你”字还未出口,梅三姑背上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的眼睛突然睁大,抓着望月的手骤然松开了。她往后一看,才看到不远处站着那个青年,他从房间里找到一把弓,朝着自己后背放了一箭。梅三姑还没来得及骂,钻心的痛痒便让她失去了神志。
望月被梅三姑推到一边,登时捂着脖子大口喘息起来。金重胤放完箭,也不管梅三姑死活,便急忙扶住了姐姐。
望月调整了一下呼吸,咳嗽着问道:“你没事?”
金重胤刚从梅三姑的床上爬起来,衣服上还带着浓重的脂粉香气,但是他醒过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衣服,身体也没有什么异样,他便说道:“好像没事…”
望月秀眉紧蹙,瞪了弟弟一眼:“你这个呆子!”
金重胤死里逃生,又看到了姐姐,心里自是十分踏实,便憨憨地笑了起来。
望月又急又气,又觉得弟弟实在好笑,忍不住笑骂道:“你还好意思笑!你不知道京城和家里都闹翻天了?”
金重胤的笑容变成了讪笑,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交给姐姐:“可我没有白来,我刚从那位老奶奶.房间里找到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雪蟾?”
望月从未见得,不敢确定,那青衣少女说道:“我是大夫,给我看看吧!”
望月这才注意到那青衣少女,她长着一张秀丽的鹅蛋脸,肌若凝脂,温柔沉默,很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因此,虽然小曼大声叫着“不能给”,望月还是将药包交给少女,说道:“恳请姑娘辨别。”
那药包约有一斤重,里面是各种干枯的肢骸,想是他们将雪蟾晒干以后,再将其肢体分解开。少女仔细查看一番,又闻了闻,自言自语道:“这肯定是蟾蜍的遗骸,肢体留有白.粉,又有一股杏仁苦味,可以确定是雪蟾。”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金重胤更是面露喜色,开心地说:“谢谢你带我们进来,这些雪蟾咱们一人一半吧!”
少女莞尔一笑:“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若能跟我的答案对得上,我就将雪蟾全给你。”
金重胤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不是要拿去救人么?”
少女继续笑道:“我且问你,你所救之人,是不是一个死了数次,但依旧存活之人?是不是曾浪迹江湖,又匡扶天下之人?”
金重胤不敢随便答应,很小心地看了姐姐一眼。望月当然听出了少女的意思,她没有表态,而是笑吟吟地问道:“姑娘知道得如此详细,不知是何方神圣?”
青衣少女轻笑道:“看来我猜对了,我们要救的是同一人。雪蟾你都拿走吧,回去救你父亲。”
金重胤自然不肯轻易收下,执意追问少女的下落。少女说道:“你刚才那一箭射在了梅三姑的中枢穴上,我知道你并不是想要她的命,只让她全身麻痹。我们说了这一会子话,她也快醒了,我们是不是得快点儿离开?”
金重胤如梦方醒,环视周围,被望月打趴下的天山派弟子也快醒过来了。他急忙将药递给姐姐,说道:“姐,你快回去带给爹,我下山的时候他都烧了好几天了,不能再耽误了。”
望月问道:“你为什么不同我一道回去?”
金重胤神色凝重:“我要留在这里,要不咱家会遭殃的。”
天山派的人不好惹,有仇必报,今晚他们几个大闹了闭春谷,天山派的其他人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如果到时候他们真追杀到了余海,那余海镇的宁静又被打破了,说不定整个挽弓派都要跟着遭殃。
望月没想到傻弟弟居然还会想到这一层,她赞许地说道:“你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但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要留也是我留。”
金重胤摇了摇头,固执地说:“爹常说,真正的男子汉从来不会逃避责任,今天的祸事是因我而起的,我不可能让你留下,自己逃跑。”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其实抛开别的不说,本来我就是来讨药的,如果一走了之,那我不就成了小偷、强盗?那样不行。我要等梅三姑醒来,亲自向她赔罪,看看怎样才能让她消气。”
小曼被这呆子的死心眼气得直跺脚,差点儿就要用脚踹了。可是金重胤说得很有道理,她虽然很不服气,可找不出理由来说他。金重胤看出了她的心思,便笑着跟她说:“小曼,你随我姐姐出去吧,在枫叶镇等我。你放心,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笨,等梅三姑气消了,我就去枫叶镇找你。”
如果要将这个呆子骗到手,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波折!小曼心灰意冷,甚至想放弃他了,去钓别的金龟婿。可她看到金重胤的眼睛,却怎么也拔不动腿了。
她也不知道生谁的气,最后坐到金重胤身边,气呼呼地说:“我陪着你!”
望月只看一眼,便知道这女孩子不简单,可她来不及细问,梅三姑便有了醒转的迹象。金重胤催促了姐姐好几遍,并说明梅三姑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才将望月撵走了。望月一步三回头,心一横,决定将药送回家,便再来找弟弟。
那位青衣姑娘也要告别了,自始至终,金重胤都不知道她是谁、从哪里来,而那位姑娘只说,以后必然会再见的。金重胤没辙,只好目送她走了。
在决定留下来之后,小曼一直嘟嘟囔囔,发泄内心的不满。董河东却毫无怨言地陪在金重胤身边,敬佩地说:“大虫子,虽然你是个傻子,但我觉得你真是个讲道理的人。”
金重胤听着听着,觉得哪里不对,便抬头瞥了董河东一眼。董河东正露着一口大白牙,笑得天真无邪。受他感染,金重胤也不计较他刚才说的话了,也裂开了嘴唇。
小曼气得骂道:“真是天下第一死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