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晶宫琴音如水。
“第二段的调不对。”慕博阳一手撑着太阳穴,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那臣妾试一下商调?”贤妃霍长安青葱般的指尖还留在琴上,美眸仰望座上君王。
“商调不如宫调,商调太过哀婉。”
“那就听陛下的,用宫调好了!”
……
“贤妃妹妹的这首曲子,臣妾好像在哪里听过?”宫宴上,淑妃石婉月轻轻放下酒杯,潋滟海棠色的唇带了几分讥诮。
“淑妃莫不是路过华晶宫听到的?这是贤妃新谱的曲。”慕博阳语气依旧淡淡。
石婉月点头:“确实是好曲子,不过,臣妾还真不是路过华晶宫听到的,而是前阵子尚乐局的几个乐工——”
“淑妃姐姐,”霍长安站了起来,“谱这首曲子的时候,恰巧陛下也在,陛下还指点了臣妾。”
意思很明白,她有皇上作为目击证人,石婉月就不要再想着诬蔑她抄袭了。
石婉月讪笑:“那也许是乐工路过华晶宫,听到贤妃妹妹弹奏,也觉得是好曲子,仿了去吧……”
霍长安怎么会放过这样反咬一口的机会:“是哪几个乐工,淑妃姐姐不如把人找出来,如果仿得好,那也算是人才了,不给陛下见识一下?”
“好了,就此作罢。”慕博阳明显不想让霍长安追究下去。
霍长安压抑住眸中的恼怒。
方才石婉月影射她抄袭,慕博阳没有帮她说话,明明他是目击证人,却没有站出来拦住石婉月。
而现在,她要追究石婉月诬蔑,慕博阳却拦住了她!
就因为前阵子明学拔掉了世家在户部的人?
慕博阳要安抚世家,所以要保护石婉月?
霍长安拿起冰凉的桂花酒,一饮而尽。
指甲嵌入手心,妆容精致美艳得无可挑剔的脸,却不能不笑。
帝王凉薄。
……
一条白绫横在霍长安面前。
“这就是陛下要对臣妾说的话?”霍长安一身素衣,跪在地上。
她的长发披散着,却掩不住满面泪痕,和血红的眼。
慕博阳背对着她:“你谋害朕的子嗣——”
“不要再找借口了,”霍长安厉声喝止,“斩草要除根,这才是陛下要杀臣妾的原因!”
慕博阳没有说话。
“这么些年,臣妾和淑妃水火不容,但臣妾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臣妾没有谋害过陛下的子嗣!”霍长安惨笑,“可臣妾自己的孩子呢?臣妾自己的孩子呢!”
她两度有孕,都没能保住……
不是她身体虚弱,而是宫中险恶……
霍长安冷笑着:“臣妾父亲忠心耿耿,霍家满门无辜,就因为陛下忌惮明学——”
“够了!”慕博阳的语气,暴躁而冰冷。
他走出华晶宫的宫门:“天黑以前。”
天黑以前?
霍长安满目凄然。
这样一句无厘头的话,她居然懂了——天黑以前,她必须死。
曾经,无论是他说的每一个字,还是他的每一个眼神,她都要用心揣摩。
揣摩不明白的,就要死死记住。
就算不为了争宠,也要为了活下去。
让自己在宫里活下去。
让霍家和明学活下去。
可是霍家满门还是死了……
而她,也要死了……
终究,都是无用。
……
慕博阳一句“了无痕曲谱是怎么来的”,似乎唤醒了那些霍长安再不愿意想起的回忆。
她低下头,淡淡的嘲讽之意浮在嘴角。
她根本不想回答。
可她不能不回答。
霍长安再度行礼:“曲谱是偶然所得。”
这样的回答,说了跟没说似的。
于是东南阁楼里再度响起慕博阳的声音:“偶然所得,能看得懂,还能弹出来——并不简单。”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褒是贬,众人听了更加闹不明白。
【这人谁啊,是不是要为难小姐姐】
【这句话说的,像夸又像骂的】
【我怎么看不出夸】
【夸小姐姐看得懂还能弹出来,这是很难的事情啊】
【那骂什么】
【讽刺啊,觉得小姐姐说谎吧】
【说实话,这首曲子我也觉得很神奇,太勾人了】
【勾人,能换个词么】
【不是那种想入非非的勾人啦,就是听了让人一直想着,一直想着,怎么也忘不了】
霍长安无语:【有那么严重么】
【真有那么严重,可能小姐姐自己弹的多,听多了,就免疫了】
【hhh免疫了】
《了无痕曲》的曲谱,确实是霍长安偶然所得,她并没有撒谎。
那时候她已经入宫,是弟弟霍延川寻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依稀知道是个曲谱,就送给霍长安了。
但是能看懂,并且弹出来,霍长安研究了很多个日夜。
而直到弹出来,霍长安才知道,这是了无痕曲。
东南阁楼没再有什么声音,定国公夫人蒋氏也怕四皇子闹得太厉害,砸了踏雪寻梅宴,于是出面给了点评,顺便让霍长安离开表演台。
第二位出场的姑娘已经上台,似乎所有人都没再纠结刚才那一段插曲,梅园似乎恢复了平静。
而实际上,西南阁楼里,这时候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这什么鬼曲子!啊完全忘不掉,旋律就不停在心里转啊转!”澄心公主跳到椅子上,捂着耳朵,就像孙悟空听了紧箍咒那样抓狂。
俞思钰捂脸:“你不要那么夸张,虽然这曲子就是听了忘不掉的那种,可是很好听啊,你不要一副魔音绕耳的样子……”
“这还不是魔音?”澄心公主欲哭无泪,“那霍长安不会是什么妖女吧?”
“她如果是妖女,一定是狐狸精……”俞思钰笃定地点头。
澄心公主一拳打到俞思钰脸上:“色坯!就知道你被她那张脸迷住了!”
俞思钰完全没有防备澄心公主这一拳,捂着脸痛叫:“会死人的!脸都要被你打肿了!”
“打肿了好呀,省的你顶着小白脸,想着狐狸精!”澄心公主这回高兴了,仿佛已经摆脱了魔音的纠缠,“对了,三哥,你怎么好像对了无痕曲没什么反应呀?”
慕博实坐在阁楼离窗最远的地方,似乎对梅园里发生的事一点也不关心。
“可能,我听不懂,所以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