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房间内,红木的雕花家具闪着暗沉的光,就如月君此时的心情——沉默且凝重。月君有些垂头丧气的看着斜靠在椅子上头缠白布的林随风,心里越发的不好受了。默默立了半晌,反倒是林随风笑着安慰她,“君丫头,不要愁了,大不了,林叔叔借给你钱,重新去买比这更好的地,如何?”
元学承自进门,就一直是板着一张脸不说话,此时见林随风如此说,不由表情一松,叹一口气,抬头对着林随风苦涩一笑,“林兄,这次,是我们家连累你了。”
“哈哈,嘶……”
林随风爽朗一笑,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处,笑到一半便就歪着一张嘴,抽了一口凉气,“真疼!他还真下狠手啊!”
几人又寒喧了几句,月君见林随风脸上露出倦色,便拉了拉元学承的袖子,小声道,“爹爹,我们回去吧?”
目送元家父女离去,林随风脸上没了笑容。一双手在扶手上有节奏地磕着,猛地又顿住,转身对着身后的管家道,“去请元公祠的三叔来,就说我有好茶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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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方丈室。
窗外皑皑的白雪,映得室内一片雪亮。一枝艳红的梅斜斜伸了过来,满室清香……
两个人影正相对而坐,偶尔传来的清脆的落棋声,还有屋角红泥小火炉上冒着腾腾热气正咕嘟作响茶壶,越发的衬得室内一片安谧……
“啊!不下了!不下了!”
一把恼火的嗓音传来,只见屋子东头的人影将手中棋子往棋盒里一砸,就站起了身来。转眼看到对面人影正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越发的恼了,大袖一拂。只听得“哗啦”一声响,普慧大师就将那棋子扫落了一地。他一蹦起身,蹿到屋子另一头,端起桌上的茶盏就是一通牛饮,“气死老衲了!现在的年轻人,唉,都不知道礼让的么?”
“呵呵……”
普慧大师将棋盘上的棋子扫得一片狼藉,桌旁的人也不恼。只轻轻一笑,动作优雅地伸出修长的手,一粒一粒的将那些棋子又捡了回来,一一摆正。
若是普慧大师愿意回身看一眼,他就会发现,这人竟然仅凭着记忆,就将先前两人的棋局恢复了七七八八。上面白多黑少,可不正是普慧投子认输的局面么?
可是此时普慧大师正忙着弯腰踢腿,伸展因久坐而有些发酸的腰腿,并没有回头。
将棋局摆好,那人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并不理会身后普慧大师的呼喝声。片刻之后,他舒展了秀挺的双眉,眼底有光芒乍现,缓缓的落下一粒黑子。场面局势立转,只见那粒黑子同先前角落里已经被困的一片黑子遥相呼应,形成了一个直捣白子老巢的大龙。而那粒黑子,正是那龙头的位置。
“唉!喝茶!喝茶!”普慧大师有些不耐烦的吹了吹雪白的眉毛,将那炉子上温着的水取下。一边冲着茶,一边小声嘀咕着,“唉,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点活力都没有!还不如我这一个老头子!”
听到普慧开口,容华回过了神。看着眼前的局势,他不由哂然一笑,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扫而空,装到了棋盒里,面前顿时没有了黑子大龙张牙舞爪的凌厉之势。
“唠扰了!”容华起身接过普慧递过来的茶杯,笑得清风霁月。
普慧大师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你小子知道就好!本来今天老衲是准备出去印雪人的,谁知你要来!唉,师兄又要出门,没办法,只好牺牲了老衲我了!”
听得普慧如此顽皮的说法,容华不由失笑,端起茶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这才歉然道,“抱歉,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普慧摇头晃脑的并不答话,只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刚刚自己偷偷收在袖子里的一小包好茶。计算着自己又能喝多久,话说,方丈师兄太抠门了,连个茶叶也舍不得给他,还要他偷偷的拿。这次幸好这小子来了,到时候可以说是他喝了。
“嘿嘿……”普慧大师想得入神,竟不小心笑出了声。
“大师为何如此高兴?”容华不由挑眉,颇为有趣地看向普慧。
“啊?啊,没有,没有!”普慧忙忙的抬手捂嘴,摇头否认。转眼他又想起了一事,不由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道,“不过说起来,你跟我那个大徒弟还真像!”
看着容华略带不解的神色,普慧大师端起茶,美美地饮了一口,品咂着。良久,待那口香茶入喉,他才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继续道,“他喜欢佛经,年纪轻轻,就整天坐在那里打坐,研究佛经。”
说到这里,普慧大师猛地凑到容华眼前,一脸的高深莫测。再配上他一双白眉飘飘,竟颇有些得道高僧的仙风道骨。“你呢,貌似什么都喜欢,其实,是什么都不喜欢的吧?”
容华心里一震,眨了眨眼,默然拿起茶杯,再抿了一口。再抬头看向普慧大师,却见他已经坐了回去,收了刚刚那样一副莫测高深的高人模样。仍是一副老顽童般的调皮,身子有些不耐烦的前后晃着,不由让他有种刚刚是自己看错了的错觉。
就在他正如是想的时候,普慧大师突地顿住了动作,摇头道,“不!不对!你小子喜欢下棋!对不对?我没说错吧?哈哈!我真聪明!”
容华:“……”
静了不过片刻,普慧大师便又耐不住了,他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啊!说起来,我那徒弟的棋下得也不错,你等着,我去叫他来跟你下一盘去!”
普慧跟容华连下了十局,一局都没赢过,这不由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甘。所以此时他又想把天音拉出来跟容华练练,今天不看容华输一场,他实在心有不爽。
眼看着就要走出门去,普慧大师猛地想起一事,不由懊恼地一拍脑袋,“唉呀!不行!今天他要去看君丫头的!”
“君丫头?”这名字有点耳熟,容华不由问了出来。
普慧有些沮丧地点点头,坐回了椅子,声音低了下来,“是啊,我的二徒弟。”
容华这下是真正的奇了,普慧大师有一个俗家弟子他是知道的,是一个谪仙般的人物。这何时又冒出来一个二徒弟?
面对容华的疑问,心情不爽的普慧大师大袖一挥,不耐烦地一拍屁股,“唉呀,你不知道的了!我才收没多久的,一个很好玩的女娃娃!”
容华不由好奇心起,随口问道,“女娃娃?”
“是啊,女娃娃,你应该见过吧?锦丫头的病,就是在她家治的啊。”
听到这里,容华恍然,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出了那个瘦瘦小小但却又倔强机灵的身影来。他微微点了点头,哦,难怪这名字听着这么耳熟。
“唉,说起来,那娃娃也挺不容易的。”想到月君一路走来的遭遇,普慧大师不由放了茶杯,一脸的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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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就在普慧向容华讲述月君最近的遭遇的时候,月君正在同天音诉苦,“师兄!你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攒下的钱,现在弄成这样,我好不甘心啊!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对薄公堂的话,我们家跟他们家,谁也讨不了好去。”
“诶,师兄,你说我要不要请个人去帮我说合说合,说不定那成屠就会回心转意了吧?”月君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不由满含了希望地看向自家师兄。
天音微眯了眼,仍是一脸的平静。
月君见此,不由泄了气,缩回头去,随手在地上划着,“唉,难道我真的要白花了那笔银子吗?”
看到月君这样,天音心里一动,终于开了口,“师妹,放心。”
说起来,月君一直很喜欢跟这个师兄相处。也许是因为天音从不多话,即使是看到一些奇怪的现象,他也不说,只是静静看着,脸上也没有一般人的那种震惊。所以每当跟他在一起,月君就莫名地觉得很放松,特别是当她感到压力太大的时候。
此时听天音如此一说,月君心里莫名地就定了下来。她静下心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天音,“师兄,你今天下山,是为了林叔叔的吧?”
天音点点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便起了身,“嗯,我先去林家了,林先生的伤还得再处理一遍。”
给林随风诊完脉,天音缓步踏出林家大院,看着天色尚早,他心里一动,想起了月君愁苦小脸。他想了想,转身向着另一条路走去。
来到成屠家,他去扑了个空,那成屠此时竟然并不在家。看了看天上还在不停往下飘着的鹅毛大雪,再看看成家冰锅冷灶的样子,天音不由有些疑惑,“这大雪天的,去了哪里?”
站在原地呆了不过一小会儿,那雪就落了天音满肩。洁白的雪,衬着他肩上随意披着的乌黑如缎子般的乌发,不由越发的让人觉得他丰神玉立,犹如神仙中人。
天音一路缓缓行着,来到了刁涯意的家,成屠不在,找找刁涯意了解了解情况也是不错的。
刚刚叩响刁家的大门,就见那成屠一脸气急败坏地从里面冲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骂着,“格老子的!我呸!老子还就不放弃,毁了这契书又如何?大不了我再重新签个!”
天音不由愕然,这契书还可以重新签吗?他上前一步,拦住了成屠,“成施主,”
“拦老子!”见有人拦住自己去路,成屠眉眼一橫,就要发怒,待看清了眼前人长相,他不由倒抽了口冷气,讪讪地改了口,“呃,拦我干嘛?”
“听说成施主与元家的地契出了问题?”
听到这两个字,成屠心里的怒火蹭地一声就冒了起来,恨声道,“你问他,不要问我!”说完,就回身向着正站在门口的刁涯意一指。
天音转身,却见那刁涯意一脸的郁闷之色,连连摆手,嘴上说着,“没问题,没问题,”但心里却不由打着小鼓,“怎么一个一个的,都跑出来了,这元家丫头的力量,还挺大的嘛!刚刚送走一个惹不起的人物,现在这个,虽然穿得不咋滴,但是看那气质,貌似来头也不小,”
想到这里,刁涯意不由抹了把头上冷汗,长长的舒一口气,“唉,幸好幸好,我当初没有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