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再次醒来,只觉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一般疼,四周一片漆黑,角落里堆积着打捆的柴火,还能听到有老鼠爬过的窸窣声。
她笑了一下,她想,她上辈子定是跟柴房有仇,要么怎会两次都被人丢到柴房来里头来。唯一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的手脚没有被禁锢,许是他们以为她被打残了,想逃也逃不出去吧。
她并没有惊慌失措的叫喊,亦没有力气。她坐在屋子中央,用牙齿咬住衣角,用力的撕下一块块布条,认真的将她的右手固定在肩膀上,虽只是用一只手,有些笨拙,但手法却出奇的熟练。
背后被打了几棍子虽然痛,但不及右手的麻痹感令她惊慌,沈奕曾经说过,她的右手受不得重创,提不得重物,如今她却被人打到了右手上,沈奕知道了不知又该如何说她了呢。
云若抬起头,接着外边的光,看着又一次受伤的右手,一丝悲戚缓缓升上心头。
“沈奕,你在哪里,你怎么还不来。”
他不是说会陪着她吗,为什么要丢她一个人在客栈,为什么还不来救她,为什么要让她再次一个人面对黑暗,想着想着眼泪慢慢的流了下来,滑过她消瘦的小脸,她抱着膝,缓缓的垂下头去,将脸埋在双臂之间,无声的,但背脊却颤抖了起来。
“你真没出息。”
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懦弱了多久,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云若一愣,缓缓的抬起头,转过身双目警惕的向发声处望去。
她这才注意到这个柴房并不只有她一个人,他面色清冷,年龄也不大,不过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裳,身量不高,比云若高出半个头,脸孔
的轮廓却透露着一种莫名的嘲讽,似乎在笑云若的懦弱。
“关你什么事!”云若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
看他的穿着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显然也是被抓来的。
“只有懦弱的人才会哭。”清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她甚至可以看出他脸上嘲讽之色。
“我懦弱怎么了,它碍着你了吗?我哭怎么了,你管得着嘛你!”云若无赖的骂道,好不容易哭过心情平静了下来,他却偏偏要戳她的痛处。
“恼羞成怒。”他立刻下了结论。
“我是害怕的要死哭了,可你呢,你敢说你就不害怕?如果你不害怕你会一个人躲在角落?如果你不害怕你会到现在才出声?我可不像你,心里明明害怕的要死还强忍着,连哭都不敢,你这才叫没出息!”
云若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一步一步的逼近,似乎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反正他也是被人抓来的,她根本就没必要怕他。
似乎被云若说中了心事,男孩的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被云若逼得连连后退,“谁……谁害怕了。”,一下子竟连话都说不利索。
云若面带笑容的看着他,似乎角色突然反了过来,她成了那个嘲笑他的人,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男孩以为她还会再说什么来嘲笑他,云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别扭的家伙,我不笑你。”
说完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一屁股就坐到了他的身边,调整好姿势,问道:“你也是被抓来的?”
他对刚刚的事情还没有释怀,没有回答。
云若自顾自的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身边还是没有声音。
云若还是不气馁,“让我猜一下。”
“你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男孩思索了一会,算起来官家也算大户人家,点了点头。
“你是从家里偷偷出来的?”
男孩眼神有些诧异,还是点了点头。
“你家人并不知道你被掳走了。”
还是点头。
“你害怕他们找不到自己地方,找不到你,害怕他们把你卖了,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们。”
他以为她又想嘲笑他没出息,笑他心里害怕的要死却不敢说出来,刚想出口反驳他哪里害怕了,就听到她低声的说,“我也是。”
月色凄迷,光影移动,透过缝隙照射在柴房里,晃出大片的白亮,如霜的月光下,女孩的身影显得分外的高大,她不知道,仅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触动了男孩的心房。
那些曾经的,害怕的,担心的,无助的情绪全都在这一刻一扫而空,他不是一个人害怕,也不是一个人担心。
人在困境面前,有时候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无声的陪伴。
“我虽然害怕,可是我不担心。”云若低声的说道,脸上是满满的自信,“我相信肯定会有人来救我的。”
男孩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她的右手,问道:“你右手这么弄的?”
云若垂下头看了一眼悬挂在身上的右手,无所谓的笑道:“这个啊?刚刚不太听话,被人打的。”
他显然不赞成云若的做法,“你傻啊,他们要银子你给他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言语间透露着对银子的毫不在乎,云若虽然不是为了银子,但对于他的说法还是有些不能赞同,“你怎知银子对我来说不重要?”
“比你的命还重要?”他有些不屑的问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再挣。
“当然不是。”至少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是。
“那你怎么还被他们打?”至少他知道他们是为了钱财而来,乖乖的交给他就是了,何必让自己多受些皮肉之苦。
云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神望着缝隙中照射进来的月光,“你知道吗,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衣食无忧的,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银子,没睡过一个好觉,吃了上顿没下顿,心中甚至会想,要是人贩子能将他抓走卖掉就好了,那样他就不用每天挨饿受冻了。你是不是这样的人很可笑?他们是有多绝望才会将希望寄托在人贩子身上。”
男孩沉默了,他自小就锦衣玉食,衣食无忧,还有一堆子奴才伺候着,哪想过这些。说实话,他确实觉得这样的人可笑,可看她说得极其的认真,不知怎么的,他隐隐觉得她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