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绍也死了。
今晚发生了很多事,多的已经让人感到了有些麻木,死者不计其数,而活着的人,还在探索着不同的死法,以至于眼前这个风靡一时三皇子倒下的时候,都没有人愿意去多看他一眼。
包括他的父皇微生昭。
也许二人的感情早在那一声“不想再看到他”中决裂了,只是人终究不是草木,灵魂深处始终有着这么一道烙印,这道烙印会在一生之中的某一刻突然烫的发疼,疼的人泪如雨下。
微生绍倒在了地上,微生昭望向了天空。
若是今夜微生绍篡位成功了,那么在这一刻时,或许他也会这般仰起头吧。
当然,已经没有如果了。
“你的这把剑很奇特,杀了人,居然不会沾血。”墨君静静地看着不动明王手中的那把绝影,不动声色地往前迈了一步。
不动明王晃了晃手中的剑柄,轻描淡写道:“如果是你的血,我想它会很乐意饮下。”
墨君眯起了眼睛:“来试试?”
“大将军没必要在这挑衅我,也不必在这逞口舌之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动明王嗤笑一声,眼中精芒大盛:“你们,已经逃不掉了!”
砰!
话音刚落,立马便是一声巨响,在殿中回荡。
众人的目光越过不动明王,只见他身后一群黑衣人疾行而来,将整个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二人,一人年轻俊朗,神采飞扬;一人老态龙钟,无精打采,只是这名老者看上去却远远比这年轻人更为渗人,在那对深陷的眼窝中,似悬挂着日月星辰。
意料之中的事,意料之外的人。
微生昭愣住了,半晌过后,才颤抖着声音说出了两个字:“广儿?”
微生广两颊微红,似是刚刚还醉了酒,听得微生昭问话,狭长的眸子眯起,打了个嗝,举止浮夸地行了一礼:“儿臣见过父皇~”
微生昭又指了指那名老者,难以置信道:“太傅……连你也?”
司空权微微欠身,不卑不亢道:“老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微生昭忽感一阵晕眩,摇摇欲坠,一旁的墨君见状急忙将其扶稳,眼中满是焦急之色。
“你们是来除贼,还是助贼,亦或是说,你们就是贼?”
“自然是来除贼。”
微生昭苦笑,这句话他已经听过了。
也罢。
一旁的宇文烈怔怔地看着他们,随后仰天大笑,表情扭曲、面目狰狞、状若疯癫,笑过之后,便是痛哭,哭过之后,又是大笑。
“哈哈哈!原来、原来你们天心宗的主子是司空权这个缩头乌龟,可悲!可笑!
司空权眯眼望向宇文烈,问道:“太尉大人有何高见?”
宇文烈放声道:“我悲你们天心宗有眼无珠,笑你们司空氏后继无人!就算今夜是你赢了又如何?你的路马上就要到头了!而且,我还要笑,笑你们自作聪明,难不成你们真的觉得今夜就这么结束了么?”
众人的目光凝聚在宇文烈身上,只听他接着道:“御廷司内不见了墨君的身影,我的两个儿子必将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凭他们的才智,必能猜到宫中发生了变故,他们定会往宫里赶,整个京城的军队都会往这里赶!只要在那之前让陛下活着,你们也全都得玩完!”
宇文烈已经豁出去了,他这话明显便是暗示墨君,一定要保护好陛下,反正他已经玩完了,不介意再拖上司空权下水。
墨君想了想,觉得宇文烈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哦?太尉大人想的倒挺周到。”司空权微微皱眉,点了点头。
宇文烈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进来的?就凭你那个废物儿子,也能守得住麒麟门?”
“废物儿子?”司空权闭上眼睛,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似乎并不清楚宇文烈在说谁。
宇文烈越发放肆:“你的两个儿子都是废物,一个自以为是,一个贪生怕死,哈哈哈哈!”
司空权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随即笑了一声:“这么一说,太尉大人倒也常常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儿子。”
宇文烈不屑地冷哼一声,心道老子的儿子不比你这老乌龟的儿子强多了。
“望……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听说是你们杀的?”司空权忽然垂下了头,背着手臂缓缓地向着宇文烈走了过去,他走的很慢,很轻,问的话也很淡,很平静。
宇文烈忽感一阵心悸,不禁向后退了两步。
他不知为何,司空权明明走的很慢,但几乎就在眨眼间过后,那双深邃如夜的瞳孔便出现在他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面无表情,却冰冷如霜。随后,他的耳畔响起了一声话语。
“老夫虽然不喜欢那小子,但他毕竟还是我的儿子……”
司空权似乎叹了一声,接着又低下了头,他的腰也变得更弯了,两人的身影在这一刻交错、重叠。
宇文烈忽感腹中一凉,脸上的表情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至于想儿……别小看我的儿子啊!”
司空权悄悄地地放下这句话,缓慢地踏着步子,就这么轻轻地走过宇文烈的身边,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响动,这才扬起了头。
麒麟卫,小职位而已。
夜色似乎更深了。
“司空想!你这是什么意思!”
此刻,在麒麟门处,集结了一批浩浩荡荡的大军,他们皆是来自京城各处的人马,甚至就连京兆尹的府兵也来凑了个热闹,皆欲一闯皇宫,不料却在麒麟门处被人拦了下来。
为首之人乃是宇文宏,此刻正铁青着脸,望着这个平日里对他点头哈腰的司空想,不安的预感愈发的强烈。
司空想面无惧色,正气凛然道:“宇文将军,你这又是什么意思?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深夜带兵私闯皇宫的?没有陛下圣谕,这可是死罪!”
宇文宏气急败坏道:“你可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司空想轻轻挑眉。
“有人欲行刺陛下!我们是来护驾的,你居然胆敢拦着?”
司空想没有搭理宇文宏,而是扫了一眼宇文宏身后的诸将,嘴角抹过一丝笑意:“你们也是跟宇文将军一个意思?”
众人没由来地一惊,但还是纷纷点头,示意司空想让路。
“有趣。”司空想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横眉竖目,厉声道:“本将军彻夜守在麒麟门,也没听说过有人要来行刺陛下!倒是你们这些人,知道的还挺多?依我看,怕是有人居心叵测吧!”
宇文宏心中已经骂开了,自己的父亲才刚刚带人进了宫中,这司空想居然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此时若是宇文宏再意识不到点什么,那就是他蠢了。
于是宇文宏奋然抽出佩剑,剑锋直指司空想,威胁道:“天心宗夜袭御廷司,劫走了墨君,他们下一个目标定然就是这里!你若还敢拦着,本将军便要怀疑你与贼人勾结了,信不信本将军将你一剑斩了?”
“那日陛下寿宴,天心宗作乱,陛下曾说过,妄动者究竟是除贼?还是助贼?”司空想冷笑一声,不甘示弱地扬起手中的长剑,针锋相对:“无诏集结大军,你们是何居心?无旨擅闯皇宫,你们又有何目的?除贼?助贼?还是本就为贼?”
“亦或者是……你想试试是你宇文宏的剑利,还是我司空想的剑利?”
赫然之间,一股滔天的气浪从司空想身上喷涌而出,灵气翻腾,呼啸而来,惊的众人脸色一变再变。他们并不是害怕司空想的剑究竟有多锋利,而是开始对司空想说的话思索起来。
司空想说的是事实,字字珠玑,不管怎么讲,这事本就是他们不对,即便是真的除贼也好,护驾也罢,这毕竟是天子脚下,谁人胆敢如此行事?若是圣上怪罪下来,死罪或是可免,但活罪定然逃不了。
如今孰是孰非还不好说,宇文宏居然还妄言要斩麒麟卫,这可是真正的大不敬,即便他是宇文氏的三子,一时间也几乎没人再敢跟着参和了,纷纷开始打退堂鼓。
宇文宏回身望着渐渐有些退缩的人群,怒意更甚,但他知道此时自己不能对他们发火,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惹人怀疑,他所能做的唯有正面“拿下”司空想。
于是宇文宏微微平复了下心情,深吸一口气,目光凛冽道:“本将军所说,句句属实,若是真有人对陛下不利,司空将军,这个罪你担待得起?”
司空想不屑地撇了撇嘴,似笑非笑道:“本将军只知陛下身边有两名影卫,宫中还有禁军、两名统领,而我的职责,便是看好这麒麟门,别让宵小之辈轻易闯了进来!”
“你!”
宇文宏大口地喘着粗气,盯着司空想的眼神也愈发冰冷,他知道眼前这个是不可能做出让步的了,若真的要闯入皇宫,唯有一个办法!
倒要看看谁的剑,更锋利!
宇文宏暗暗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但不待他发难,所有人的目光皆被另一人吸引了,就连司空想也转过了头。
只见麒麟门后那条长长的主道之中,跑过来了一个人,他衣衫不整、模样极为狼狈,夜空之下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却能清晰地听到他在竭嘶底里地大喊。
“来人,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