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成眼神深沉，将对面少年夹菜到吃饭的整个过程收纳进眼底。
随后当他反应过来，握在手上的筷子已经掉在桌子上，而他的手也抖个不停，若他猜测的没错的话，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的一举一动简直和他的女儿一模一样。
他抖了抖嘴唇，声音显得极其沙哑。
“孩子……回来就好……”
语气里的激动都被强行压抑着，没有说明什么理由，一句话又仿佛点破了一切谎言。
晚月狼吞虎咽的动作一僵，双眼直溜溜的盯着碗里的菜，不敢去看父亲凝望着自己的眼神，他的眼眶有些热，强压着泪水不从眼睛里流出来。
他知道父亲或许已经看穿了自己，父亲不拆穿，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正当的理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僵硬的扒了几口饭，晚月默默的用右手擦掉眼角的泪水，半沙哑的回复着父亲。
“过得很好……不用担心。就是，就是想回来看看你……”
晚成重新拾起桌子上的筷子，在桌子边缘敲了敲灰尘，端起一碗白酒喝了半口，又夹起腊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是无法解释的，他一个农民也想不通那么多，但至少他知道，女儿回来了，虽然身份有些变动，但女儿活得好好的，他的心就放下了。
不用每天过着担心害怕的日子，害怕那依然还靠着医院救助支撑存活的女儿，有一天会突然离开。
晚月埋着头吃饭，一顿早饭显得极其的漫长，他很想叫对面的中年男子一声父亲，却始终咬住筷子，没有开口。
早年高中的时候他淘气，拿着父亲辛苦挣的生活费跑去网吧里挥霍，埋怨过父亲为什么那么穷，别的父母都可以大把大把的砸钱供自己的子女读进贵族学校，为什么自己偏偏努力了，却依然做不到想要的东西。
“对不起……”爸，让你担心了。
晚月要擦掉两行冒着滚烫的泪水，说话的声音也是极其的沙哑。
晚成又灌了几口酒，抬着浑浊的眼睛看了那少年一眼，随后开口问道。
“什么时候离开？”他知道女儿如今的身份有着另一个家庭，他不想给女儿造成过多的负担，也不想让另一个家庭觉得这孩子突然发生奇怪的变化，发现了自己的女儿住进了别人的身体里。
他也是看过那些电视剧的，万一女儿被拖出去做实验怎么办，他是一万个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他就算再思念女儿，也必须忍着所有的真相。
“月底……”
“那好，小冰这暑假一直待在农村，有空你和她在村里多走走，如今家乡好多地方都变化了。还真怕你们在山间里迷路。”中年男子笑笑，满脸的皱纹皱成一坨，说话时显得十分和蔼可亲。
“嗯，好！”
少年低头吃饭，不要命的往嘴里塞着菜，眼眶红红的，因为皮肤很白，哭过之后，脸上红彤彤的，很容易被人察觉。
“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不要老是跑到这里来。”
“知道了。”晚月低头答应，心里显得更加的愧疚。
晚成伸出满是皱纹的手，在怀里翻了翻，随后掏出一叠叠整整齐齐折叠在一起的钞票，有大有小各种各样的都堆在一起，整齐的放着。
“不用，真的不用。”晚月推了推父亲的手，不去接那一堆父亲辛苦挣来的钱，那些都是父亲辛辛苦苦去田里割野草，把家里的猪喂得肥肥的，然后再卖出去辛苦挣来的。
如今他的身份是一个富家子弟，虽然那几百块钱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他看着那小小大大的钱，心里五味杂陈，依然不肯伸手去接。
“我知道，你现在的家庭锦衣玉食，也差不了这几个钱。”晚成面无表情的说着，显得很平静。
晚月看着父亲那脸上凄凉的笑容，赶紧反驳，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是嫌弃父亲的意思。
“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爸。”
“别叫我爸！”晚成对这个字很敏感，一拍桌子，怒声喝住对面激动的少年。
“叫叔叔。”
晚月咬着下嘴唇，边擦着泪水边默默点头，他知道父亲心里担心自己，一个人好端端的在医院里，可灵魂突然在另一个身体里活了过来，父亲就是害怕自己被拉去做实验，他是知道的。
“那就拿着！”
面对一把塞到自己怀里零散的钱，晚月将它们小心翼翼的整理好，放进口袋里。
饭菜凉了，桌子上的两个人也是极其的安静。
两人都吃的很慢，毕竟这场饭显得很特殊，是他们相认的第一场团圆饭。
父女都想吃得慢一点，都想细微的多观察了一会儿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