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长风长安两个人就追了上去,接着楼上一阵七零哐啷,红烟才有缓和的脸色瞬间又被怒火充盈。
“那是你的人?快让他们住手!要是吓着了我的客人,我跟你们没完!”
李卜不以为意,看了眼楼上,慢条斯理道:“掌柜莫急,你这楼上八成是进了什么贼人,他们帮你捉贼也省的你自己动手。”
红烟拍桌怒喝:“我的客栈里怎么可能有贼,哪个贼会这么不开眼!”
眼看李卜是要袖手旁观,红烟只好亲自上前阻止,长风长安在楼上搜了一圈儿,刚刚看到的可疑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红烟上去就把两人一顿臭骂:“干什么?我这店里的东西碰坏了你赔得起?”
两人都肃着一张脸,长风道:“你店里有人鬼鬼祟祟,有问题。”
“什么鬼鬼祟祟?进了我的店就是我的客人,你什么意思?你这意思就是说我的客人猥琐了?”
长安解释:“不是,是刚刚那两个人贼眉鼠眼的,很可疑。”
红烟掐着腰道:“长相是从娘胎里定好的,不能人家长得难看点儿你就说人家贼眉鼠眼的怀疑人家,你谁啊?你又不是官兵,用你多管闲事?”
长风长安都是不善言辞的人,遇上红烟更是有理说不清,看向楼下,李卜下巴微敛,让他们下来。
长风长安很委屈,小声在李卜耳边道:“国公,方才真的有人鬼鬼祟祟往您这边偷看。”
“我知道,你们两个出去警戒,有什么可疑即刻来报。”
红烟仍旧不依不饶,追到楼下还想找李卜要个说法。
李卜被她这大嗓门吵的脑仁儿疼,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买你闭嘴!”
红烟见钱眼开,收了银子,立马闭上嘴巴。
楼下吃完饭,几人依次上楼休息,罗敷跟李卜一间,湾湾跟素婉睡,白廉自己一间,长风长安一间,半夜长风长安轮流值守,以确保那两个猥琐的人不会再出现。
而此时此刻,那两个猥琐的人已经翻回了房间,两人相视一眼松口气,一个道:“简直疯狗,老子就露了一双眼,这也能看见?”
另一个说:“我早跟你说过少靠近他们少惹事儿,你就是不听。”
屋里点着了灯,亮起来了,这俩人的脸也能看清了,是谢胤跟老三。
谢胤伤还没好透,揉揉胳膊,疼的龇牙咧嘴:“楼上楼下这也叫靠近?谁能想到他们会出现在这儿?”
“咱们啊就悄悄的躲着他们就好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谢胤恨恨道:“又不是咱们跟着他们,是他们跟着我们,凭什么我们要躲!”
老三道:“凭我们是贼,是被通缉的。”
谢胤对烛叹气,忽听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两人立马一左一右躲在门后,直到脚步声停了,来人自报家门:“是我。”
老三松口气,打开门把人放进来:“你怎么来了?”
“来送药啊。”
红烟晃晃手里的小罐子径直走进屋里,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道:“怎么?躲在门后是打算偷袭我啊?”
谢胤不情不愿的走到桌前坐下,也不看她:“用不着,不需要!”
“得了吧,逞什么能啊,再不上药你那条胳膊准得废了。”
“废就废,废了也不关你事。”
红枣板起脸:“什么叫不关我事?我是你姐!”
谢胤呵呵两声:“我姐?不好意思,我从小到大一个人,爹娘早死了,没有爹娘哪儿来的姐姐。”
这两人一见面就是火药味,老三向着哪头都不是,只好在中间打圆场:“好了好了,先上药吧。”
“我不上,需要药我可以自己买,把你的药拿回去!”
红烟已经被他气习惯了,深吸口气,压下怒火:“别逼我动手,给你好脸色你就受着,闹翻了谁都不好看!”600
“我是花了钱的,花了钱我就是你的客,你怎么对待其他客人就得怎么对待我,少威胁我。”
“谢胤,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娘已经知道错了,她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自责,第一次有你消息的时候高兴的一天没睡着,这么多年是我们亏待了你,可你不能不认娘,”
谢胤面无表情看着红烟:“自责就能抵消我这么多年受过的苦?她自责我就必须要原谅她?当年是她为了荣华富贵把我扔下,现在她嫁的男人死了,她就想把我认回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那我呢?我又何尝不是被她抛弃,我都能原谅她,为什么你不试着去原谅她呢?”
“得了吧,别拿你跟我比,你那时候多大了,而且她把你放在姑母家,过得再差至少不会像我一样饥一顿饱一顿,有时候一连好几天都吃不上饭。沦落到去垃圾堆里跟野狗抢食!”
这番话好像戳到了红烟的痛处,她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情绪也很不对劲。
老三示意谢胤服个软,谢胤不做理会:“你少在我面前装出这幅样子来,要哭回去哭,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红烟沉默良久后忽然开口:“你觉得我这些年过得很好是不是?”
“再差也比我强百倍!”
红烟站起来,忽然动手解自己的腰带。
老三好忙阻止:“红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小二我会好好劝他的,你......”
眼见阻止不了,老三赶忙别过头去,谢胤也扭头挪开视线。
“你说的对,想比你,我过得的确已经很好了,至少不用忍饥挨饿,姑母对我很好,会经常给我买零嘴,也会花钱让我习字念书,但是姑父却不这样。”
她脱下上衣,露出后背大片的鞭笞疤痕,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可那些疤痕仍旧如影随形,不管她尝试多少方法,用过多少药始终都无法祛除。
“姑父酗酒,我六七岁的时候,姑父就曾动过用我换酒钱的念头,是姑母竭力阻拦,后来姑父不止酗酒,还开始去赌场,有一次赌债实在还不上了,催债的人来家里带走了姑母。”
“姑母被人带走后没多久又被人送回来,我只记得她满身的伤还有身上破破烂烂勉强蔽体的衣服。”
“再后来,姑母就变得不大正常了,时常发疯,后来有一次,她慌慌张张把我藏到地窖,满脸仓惶的告诉我千万不要出来,然后封上地窖出去了。”
红烟说到这儿时,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陈述的只是别人的经历:“我在地窖里听见那群讨债的人各种侮辱姑母,当时我很害怕,但是捂着嘴一声都不敢吭,可他们还是找到了我,姑父把我揪出来,跟那些人商量可以把我卖个好价钱。”
谢胤听着,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
红烟继而又咬牙切齿道:“姑母被他们活活折磨死,姑父把我卖给了那些人,我身上这些伤,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我忍了又忍,那段日子我甚至都不敢去回想,后来我终于找到机会逃出来,逃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杀了他。”
“我趁他熟睡,一把刀插在他胸口,后来官府通缉,我就开始各地流亡。”
“谢胤,一个女人在孤苦无依的情况下讨生活比你想象中要困难的多,而我经历的也比你想象中要痛苦的多。”
她说完自己的故事,穿好衣服:“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过得苦,但总有人比你更苦。”
谢胤虽然深受触动,但红烟的故事并不足以让他忘记这些年经历的,瞬间放下所有的恨去接纳他那个所谓的母亲。
红烟把药给他留下,起身离开,走之前回头悲怆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指望你能一下就认回娘,但你至少回去看看她。”
说罢,打开门离开。
老三听红烟的故事已经听的泪流满面:“小二,这么看来,红姑娘可比你惨多了。”
谢胤看了他一眼,嗤道:“她说你就信?”
老三点头:“故事可以作假,但身上的伤没法儿作假。”
红烟在门口听到老三这番话,擦掉挤了半天到现在才不受控制落下的一滴泪,轻笑了声:“男人啊,果然好骗。”
她身上的伤的确是真的,只不过不是以前得罪了人,不慎被抓,才被人抽成这样的,虽然后来那些人都被她一个不留的杀了。
还有她讲的故事,也是真假掺半,被送到姑母家是真的,姑母对她好是真的,姑母被姑父卖了还债最后被人凌辱至死也是真的,只不过真实的她没有自己描述的那么娇弱。
她的姑母是个可怜的女人,红烟知道姑父要卖掉姑母还债的时候就劝过姑母离开姑父,可这个傻女人就是不相信自己会被卖掉,还傻乎乎的觉得姑父是爱她的。
后来姑母被带走,伤痕累累的回来,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对姑父有半句怨言。
红烟憎恨姑父,于是某一日趁她姑父在睡觉,手起刀落就把人宰了,她想,只要姑父死了,姑母就能解脱了。
但姑母非但没有感激她及时逃离魔窟,还骂她是白眼儿狼要报官抓她,红烟带不走已经魔怔了的姑母只好自己逃走,后来就听说了姑母被上门讨债的人凌辱至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