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自产下孩子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李卜就只能找那些名贵的汤汤药药来吊着她的命,太后虽然知道这件事责任不在李卜,但罗敷是为了给他生孩子才变成这样,还是不可避免的把怒气发泄到李卜身上。
李卜本想压下罗敷昏迷不醒的消息,免得有人闻风而动,再趁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可上朝是避免不了的,这件事也注定是瞒不过去的。
那个在朝堂上弹劾李卜的官员早就吓破了胆,告假在家,每天早晚烧高香,乞求罗敷能赶紧醒过来,否则他小命不保。
李卜本来也想把人抓来,剁了解解气算了,但转念一想,罗敷最不喜欢他滥杀无辜,况且生孩子这种事,连太医都说不准,因为这个杀人泄愤,等她醒了以后肯定会怪他。
他数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几乎每天散了朝都会去找谢一然聊两句,谢一然该说的都说了,他们隔着的不是地方,而是中间差出来的这几年,这个除了神仙没人有办法。
回到裕华宫的时候白廉正领着虎崽玩耍,素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闷闷不乐,从罗敷昏迷开始,素婉的眼圈就总是红的。
李卜比她好一些,他从不当人面哭,都是等到了晚上四下无人的时候趴在床头,握着罗敷的手默默掉上两行泪。
虎崽已经长得很大了,白廉这个奶娘当的很称职,三只虎崽一个比一个肥,肚子都快耷拉到地上了,他指挥着虎崽在地上打滚,努力想逗素婉笑,但素婉只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配合的扯扯嘴角,其余时间仍旧闷闷不乐。
白廉心里也难过,可成天哭哭唧唧是女人的作风,鬼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气才让自己憋住眼泪,罗敷又不是死了,只是昏迷不醒,整天难过才是不吉利。
他身上也没个帕子什么的,就用袖子帮素婉擦了擦眼泪:“你整天哭,就不怕把眼睛哭瞎了?”
没人安慰还好,一有人戳着心窝子说上一句宽慰的话,那些之前花大力气忍住的眼泪瞬间决堤,素婉好不容易不哭了,又被他惹的直掉眼泪。
白廉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怎么还哭的更厉害了?我也没说什么啊,表姐又不是醒不过来了,你怎么......怎么......”
他是很会安慰女人的,以往没钱往花街柳巷里钻,而且跟素婉也算认识了这么多年,按说应该很容易就能把人哄好,可他现在竟然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白廉往素婉身边挪了挪,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算了,想哭就哭吧。”
素婉擦干眼泪抬起头,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奴婢没事了,多谢少爷。”
白廉还挺不好意思:“你跟我客气什么,我跟表姐一样,一直都把你当妹妹来着。”
素婉想说些什么,但努努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李卜从外面回来,素婉见状赶忙站起来,白廉的三只虎崽立马跑过去,围着李卜打转,李卜没心情陪着它们玩儿,一脚踢开:“带着你的几个小畜生赶紧滚蛋!”
白廉想,罗敷变成这样,最难受的应该就是李卜了,也就没跟他计较,又安慰了素婉几句,回头看了眼殿内罗敷睡的方向,悻悻带着虎崽离开了。
“孩子呢?”
现在这个孩子应该是他唯一的慰藉了,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回来先问孩子在哪儿,然后带着孩子去罗敷床头坐着了。
太后担心李卜照顾不好孩子,本来说要把人接走去瑞淳宫由她照顾,但李卜不愿意,太后拗不过他,只好让乳娘去裕华宫寸步不离的看着。
跟李卜期待的一样,生的是个女儿,刚抱出来的时候丑的他以为是个小子,后来过了两天,从娘胎里缓过来了,就变成了粉粉嫩嫩的小团子,可爱的很,眼睛像罗敷,长大了应该很好看。
乳娘把孩子抱过来给他。
一开始的时候乳娘担心他粗手粗脚的会伤着孩子,那孩子本来就小,在他怀里就显得更小了,李卜的《育儿经》也不是白看的,他知道怎么抱孩子,动作轻之又轻。
孩子还没取名,女孩儿的名字要好听才能配得上她这张脸,他想等罗敷醒了之后让她给孩子取名,现在先取个乳名做代称。
乳名叫归归,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听的名字了,反正只是乳名,就取了个盼卿归来之意,或许叫的多了,真能把她唤回来也说不定呢?
寻魂玉就挂在罗敷床头,每天谢一然都会过来叽里咕噜的念上几句经,说是可以指引罗敷的魂魄回来。
早上上朝之前谢一然已经来念过经了,现在是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时间。
一家三口,这是李卜盼了多少年的生活。
归归在父亲怀里很安静,也不哭,或许是被抱的舒服了,嗦着手指头,圆溜溜的眼睛逐渐变小,看这意思是要睡觉了。
罗敷虽然贵为长公主,但身份不如皇子的后代生来就有封号,归归的封号是太后赐予的,叫康宁,封郡主。美丽
李卜抱着归归坐在床边,把归归放在罗敷身边,抓起她的手,轻轻摸着归归的脸颊:“是女儿,你也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谢一然说你应该要回来了,可我都等了这么久了......”
“你不会想让我一个人养女儿吧?人家说孩子都跟母亲感情更深,我是个粗人,怕不能把她教养成端方淑女反而成了漫天闯祸的假小子。”
“怀意,我真没有你想的那么能抗,你再不回来我可真的撑不下去了。”
“怀意......”
归归听不懂她爹在念叨什么,不过小孩子最能分辨什么舒服什么不舒服,现在抚摸着她脸颊的这只手温暖又细腻,不像他爹,手掌又厚又剌人,摸得她不舒服。
她被抱过来的时候才吃过奶,现在开始犯困,娘的手舒服,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想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这么大的孩子每天最重要的任务可不就是睡觉吗,李卜把母女两个放在一起,自己伏案批阅奏折,现在是由他暂代朝政,但即便如此,他也要把政务搬回裕华宫处理,只要没事的时候他都要回来,只有回到这儿他才安心。
殿内安静下来,直到他算着差不多到了归归吃下一回奶的时候,正准备把她抱出去找乳娘,一低头,却见罗敷脸上淌下两行泪来。
他愣了会儿,然后放下归归,帮罗敷擦去那两行泪,顿觉欣喜:“怀意!怀意你醒了?你......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
罗敷没睁开眼睛看他,他闺女倒是先醒了,张嘴就哭,还伴随着一股臭味儿。
看来是拉了。
李卜只能先把归归抱走帮她换尿布。
在照顾女儿这件事上,除了喂奶,剩下的基本上他都是亲力亲为的,换尿布这种事当然也不在话下,反正自己闺女也不嫌臭。
他把拉过的尿布扔在地上,再用新布帮她把屁股擦干净,然后再重新换上一片新的,换完了还得把闺女抱起来亲两口。
身上干净舒爽了,归归也就不哭了,咧着还没长牙的嘴笑了笑,那笑容恍惚跟罗敷有点像。
“臭丫头,你可记住了,现在给你换尿布的是爹,天天抱着你照顾你的也是爹,除了不能喂你奶,该做的爹都做了,你以后可不准不跟爹亲!”
归归只会咯咯笑,边笑还边用肉嘟嘟的小手去抓她爹的脸。
但不知道身为人父的是不是都会有这样的烦恼,他只要一想到闺女将来长大了是要嫁人的,心里就舍不得,这才出生多久想想都跟割肉似的,真到了那一天,他还不定怎么难受呢。
想到这儿,竟叹了口气出来。
不过换个尿布差点儿忘了,刚刚罗敷......
他抱着闺女想转身去看看罗敷还有没有在哭,结果一转身就愣在那儿了。
罗敷从床上坐了起来,仿佛刚刚睡醒,面色红润,气色也很好,要不是脸上那两道可疑的泪痕,他几乎要以为她好像从未睡去过。
“怀意。”
怀里的要不是他女儿,八成他当场就要扔了好腾出手来去抱她。
“你醒了!来人!来人!快去传太医!”
“不用叫太医,我没事。”她在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可不知道为什么,边笑还边流泪,那眼泪好像不受她控制,越流越凶,像开了闸的水,没个完。
李卜被她这样吓坏了,放下归归就帮她擦眼泪,结果反而越擦越多。
“怎么了?哭什么?”
罗敷自己往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捂着胸口,那里闷闷的,还有点疼,说不上原因,但就是不舒服。
眼前这张脸她爱过也恨过,如今却越看越悲伤,越看越想哭。
“李卜......”她抱住李卜,虽没放声哭,但眼泪却打湿了他胸前一大片。
李卜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兴许是在那边受了委屈,又想如果受了委屈那一定是自己造成的,就更加用心安慰,轻抚着她后背:“不哭了,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