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侯之志,的确无人能及,只是并州之地尚未安定,北击匈奴言之过早!”钟繇冷不丁地浇了一盆冷水。
吕布并不生气,含笑道:“元常何意?”
“温侯虽有并州、河东河西二郡之地,然州内豪强云集,世家盘根,其势力虽然是细水,但细水长流,一旦汇聚,将会变成涛涛江水,淹没并州大地,难道上党之乱还没引起温侯警示?”
上党之乱虽是黑山军叛乱,但归根结底还是世家造反,世家不膺服,北击匈奴便是空谈,否则吕布只要一离开并州,下次来的不单单是黑山军,有可能是公孙瓒,也有可能是袁绍。
吕布陷入深深的沉思,钟繇的话不无道理,细思极恐,他的目光停留在钟繇身上,带着些许迫切。
“温侯虽然威名远播,但比起土生土长的世家,温侯之威还不足以凌盖九郡之地,黑山军主力虽灭,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势还游荡在太行山之众,黑山之患尚未戡平、九郡之众尚不得同心,温侯由岂能被击匈奴,倒不如收并州之人望,固并州、河东、河西三地之要冲。”
“收并州之人望,固三地之要冲……”吕布重复了一遍,说到:“愿闻其详!”
“屯田制,强国之策,度田令,利民之本……”钟繇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就算他不说吕布也知道,这两条制度的确是富国强兵之策,至于如何收并州百姓的人望,就看吕布有没有这个魄力了。
吕布自然知道钟繇的意思,他点头道:“屯田制在河朔初见成效,这条诏令接下来会在定襄、云中、五原、西河实施,以此循序渐进,而度田令这件事我也叫高顺和张辽去办,虽然困难重重,但我相信一定会成功。”
见吕布如此笃定,钟繇会心一笑:“得之易时失之易,得之难时失之难,一旦温侯巩固人望,即便天河倒涌,亦难撼动。”
吕布点点头,又将另一件事提上章程:“天下汹汹,能人志士数不胜数,无奈动乱之际,他们要么避难他郡,要么埋首林泉,避世不出,寒门士子苦出仕无路,我想向天下发布招贤令,但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到并州为官,武者或为将军、或为校尉、或为什长,文者或为掾属、或为县长、或为亭长,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可以!”钟繇捋须道:“温侯以武力驰名,蔡中郎以儒学见长,一旦招贤令传至天下,啧啧,那将士群贤毕至,如过江之鲫。”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大笑,虽然钟繇说的是一句玩笑话,但事实却是如此。
吕布想了想,于是便将前世曹操的招贤令搬了出来,再此基础上略加修改一番,不像曹操的招贤令那般离经叛道,惊世骇俗,至少不仁不孝的人他不要。
他想着想着,朗声道:“昔傅说举于版筑,胶鬲举于鱼盐,百里奚举于市。管仲,桓公贼也,皆用之以兴,萧何、曹参,县吏也,韩、陈平负污辱之名,有见笑之耻,卒能成就王业,声着千载。”
众僚属都默不作声,仔细倾听,同时在心里赞叹:这温侯打仗不仅厉害,文采居然也如此风骚,当真是深藏不露。
趁众人都在闭目倾听,吕布悄悄拿出一份竹简,脸不红心不喘,照着念到:“吴起贪将,杀妻自信,散金求官,母死不归,然在魏,奏人不敢东向,在楚则三晋不敢南谋,今天下得无有至德之人放在民间,及果勇不顾,临敌力战;若文俗之吏,高才异质,或堪为将守;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而有治国用兵之术者皆可为吏。”
他收竹简,朗声道:“自西汉以来,外族经年入寇,边郡田畴荒芜,纷乱板荡,某愿效仿卫霍,北击匈奴,为边郡百姓谋得一世青平,奈何势单力薄,力不从心,故发招贤令传示天下,某誓唯才是举,得而用之。”
啪啪啪啪!
吕布一语言毕,议事厅内立即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掌声,就连蔡邕都啧啧称奇,表示吕布的文采不输于他。
吕布连忙摆手,笑称不敢,然后让娄圭颁布新的任命。
娄圭摊开一份竹简,向前迈了一步,中气十足道:“令,钟繇为镇北将军府长史,王柔为西河太守,王泽为云中太守,常林为五原太守,杨俊为功曹府户曹掾,荀纬为州牧府奏曹,王象为州牧府辞曹,曹性为州牧府贼曹,其余人官职不变,还望诸位各司其职,且勿怠慢行事!”
“吾等遵令”众人纷纷高声应诺。
在这些人里,只有蔡邕没有职位,倒不是吕布不想给,只是他是朝廷亲封的左中郎将,这里除了吕布,没有人的官职比他高。
而且蔡邕也没有做官的打算,于是吕布就让他在州牧府挂个闲职,参与议事,吃的喝的由吕布私人供给。
诸人计议已定,吕布便回到后宅,他有一半心思还在严子卿和女儿身上,只是他还未跨进二门,就见娄圭火急火燎的前来。
“什么事?”
娄圭将一份急报递给吕布,正色道;“叔达和文远动手了。”
榆次,位于晋水以北,连绵数日的秋雨停了,久违的阳光从湿漉漉的天空洒下来,空气里还弥漫着有些腥味的湿气。
秋后的庄稼都熟稔了,稻田里密集排列着饱满的谷穗,因连着几日雨水,迫得收割的日子退后了,难得遇见天气放晴,农人们都紧赶着收割,和老天争抢时间。
因此,大部分的庄稼都已收割完毕,只有极少的田里还剩下一簇簇随风摇摆的谷穗,寥落的几个农人挥舞镰刀,犹如善舞的冯夷,在波浪般汹涌的稻田里持干戚而舞。
午后的阳光微斜,照见田坎上移动的两个影子,仿佛是两束逐渐生长的谷穗,两人踩着松软的土壤一步一陷地往前走。
前方一畦田里,刚刚收割好的稻子被扔上了停在田坎边的牛车上,可惜准头缺了位,装满稻子的麻袋顺着车板滚了下去,一个佝偻的老农爬上田坎,抖着手将麻袋举起,刚将麻袋推上车,人却倒了下去。
高顺和张辽对视一眼,急忙上前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