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忠看了看熊闊高大,油光红亮的赤煈,有些犹豫。
“薛家小子哎!你可别认怂啊!你可是趴在马背上长大的哩!”
有认识薛忠的人开始怂恿。
“可别给我们天門镇丟面儿啊!”
“快啊!纹银三千两啊!可买下一座两进两出的四合宅院啦!”
那薛忠虽年方一十五岁,身量中等,却也长得肩宽胸厚,略显彪悍雄壮,单手便能将持配的智级兵器长柄紫金魄天锤舞得滴水不漏,密不透风。又因日日陪父亲薛谦管理天門西郊菜园坝养马场,尤擅骑射,又随身使一赤环青蛇套马索,十丈之外,便可轻松将人或马手到擒来。
那薛忠定了定神,双腿前后错分,一沉身,单手拖后,提了套马索,拉开了架势……
人群“哗”一下向两边齐齐闪避,中间立时腾出一片阔地,直通数丈之外如炭火般赤红的赤煈骏马。
唐岳两手抱胸,竟看都不看薛忠一眼,目光只看向医馆门口站着的两人。
那蒙羿身侧的三把兵器已尽皆入地遁形而去。
不远处的蒙羿和芩儿两人,双眉紧锁,正商量着什么事呢,根本没有顾及这边。
“三弟!等一下!”郑少白突然大喊道。
郑少白,薛忠,燕骁宇三人曾叩首告天,歃血结拜。燕骁宇为大哥!薛忠最小,排行老三。
薛忠回头,神情疑惑。
少白唯恐薛忠失手,也有些担心薛忠一人将马拉动独得全部赏金,便踏步上前,说道:“三弟!适才这外乡人并没有说靠一人之力拉动此马!此马高经八尺,足长蹄宽,甚是雄伟!二哥唯恐三弟有失,可将我浑天棍束结于套马索前端,以防滑落,若聚我二人之力,必将此马拉走!”
“噗噜噜!噗噜噜噜!”,那赤煈似是听懂了二人说话,竟喷鼻摇头,表情不屑。
薛忠犹豫了一下。
“咴儿咴儿!啾啾!”
赤煈突然仰天嘶鸣,前蹄腾空,竟有两丈之高。
人群一惊,“哗”又向外闪避一圈。
薛忠微微一惊,看了少白一眼,点了点头。
薛忠和少白料定此马非同一般,不敢怠慢。
那薛忠将套马索头系在三彩无影浑天棍上,郑少白凝神聚气,双脚一分,扎了一个矮桩侧马步,双手将三彩无影浑天棍握了一个前后措反式,薛忠将套马索褪出两圈,向前走了两步,左脚后踏,侧身低头,闭上双眼,右臂猛然挥出,那套马索竟快如闪电,直飞赤煈颈长喙黑的马头而去。
那赤煈岂是一般马匹可比,见有异物恍然袭来,立时又腾空而起,双蹄凛天,上下蹬踏飞掠而来的套马索。
那薛忠也非泛泛之辈,尤以马术见长,五岁便能骑在马上,抓住那马匹的鬃毛飞驰,十岁便能单手飞索套住飞驰的骏马,百发百中,从无失手,何况那赤煈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里。
那薛忠仍闭着双眼,右耳微微一动,听见赤煈的嘶鸣,嘴角竟露出得意之色,他竟已料定赤煈会昂首跃起。
果然,那套马索一袭而来,竟划过一道弧线,逆天而上……
赤煈前蹄落地,套马索稳稳的套在了粗浑亮红的颈子之上。
唐岳微微一惊,随即嘴角微翘,闪过一丝冷笑。
“好噢!好噢!……套住咯!”,人群开始骚动欢呼。
“哈哈哈!”,郑少白紧紧抓住无影浑天棍,笑了。
“呵!呵呵!”薛忠睁开眼睛,也笑了,看着套马索,似乎变成了一根长长的白花花的银子交缠的链条。
唐岳也笑了,傲然吐出两个字:“找死!”
芩儿和蒙羿走了过来,蒙羿微微皱了皱眉。
须知,赤煈体形熊俊,极是灵性,转弯回头,悟性极高,能根据主人的细微动作,与主人心随意动,无论道路如何颠簸,主人在马背上都如同坐在自家炕上一般,而性子却是极其渴望自由,与主人纵横天下,从不喜束缚,无缰无鞍,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
那赤煈马眼神似乎瞬间变得有些凶狠,眼圈发红,“噗噜噜”,喷了一个响鼻,竟慢慢低下了头。
薛忠大喜,没想到此马竟突然变得如此温顺,忙抓起套马索,使劲一拉,纹丝不动,一沉身,加了十成之力,却仍是前端栓在一个巨石上一般,稳如磐石。
薛忠直起身,将套马索在腰上缠了三圈,离赤煈又近了数尺,以为这样更得劲,又将那浑天棍绕过套马索束紧,提防套马索滑落。
郑少白小跑过来,和薛忠分握无影浑天棍两端,双脚前踏踩实,反身向后,如河岸纤夫般,埋首蹬腿,一齐发力……
喔靠!真特么的动了!
马动了?
非也!
是人动了!
那赤煈瞪眼低头,似乎技能冷却已毕,突然仰天长啸,昂首而起,瞬间将薛忠拉上天空,高高飞起。
庆幸少白腰上没套绳索,只被凛厉的劲道带飞落地,摔了一个潘金莲叉腿盼日。
那薛忠可就惨了,那套马索和无影浑天棍绞缠在一起,勒在腰上,一时难以挣脱,被赤煈带飞上天,又“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坚硬的青石板路面上,痛得一声惨叫。
蒙羿正待上前拉住薛忠,心念刚起,
“啊!”一声惨叫,薛忠再一次飞向天际。
这真特么刺激!
那薛忠飞天而起,惨叫连连,从天落下,赤煈竟又腾空而起,昂首摆头,身形突然直立,前蹄上下蹬踏,一蹄踢中薛忠肥厚的屁股墩,一蹄正中菊花!
薛忠再次重重落地,五脏六腑都快震散了,摸着屁股,爽得直呻吟,痛得直惨叫,双耳和口鼻竟喷出了一些血星子。显然,如再被赤煈凛天一摔,立时内脏破裂,命丧当场。
蒙羿一惊,正欲出手,却见那唐岳右手瞬间滑出一把明晃晃的柳羽飞刀,
飞刀一出,立时,两束光芒便自蒙羿身侧破空而起,芩儿的子午鸳鸯剑已追随而去。
几乎同时,一声怒吼“啊呀呀!啊!”
平地弹起一团乌云,胖壮的周大山身形却很灵活,在郑少白身旁似垂直起降一般,高高跃起,在那直立的长柄紫金魄天锤上一点,腾身前扑,单手抱住了赤煈的颈子,柳羽飞刀瞬间袭来,直飞周大山面门……
“噹”
柳羽飞刀被子午鸳鸯剑的鸳剑弹飞,“噗”的一声没入旁边的一棵钻天杨柳树。
周大山身形熊闊沉重,沉肘一压,那赤煈竟也前蹄稍稍发软,微微弯曲,竟缓缓低下头来。说是迟那是快,大山左手过肩,拔出背上的一把兽头玄钺斧,旋风一般斩下……
各位看官,适才数人同时出手,是不是有点乱,我给大家捋捋。
那芩儿眼尖,本想挥出子午鸳鸯剑斩断那赤环青蛇套马索,却突然瞧见大山哥健步奔来,看他踏步起式,料定大山哥会直袭赤煈颈部,犹豫间却惊见唐岳右手白光一闪,飞刀已出,便皓腕一扬,鸳剑立时飞出,将柳羽飞刀击飞。
芩儿虽料定那柄柳羽飞刀是去割断那套马索,只是怕伤及大山哥,所以果断出手。
唐岳惊呆,以芩儿所列位置,相比自己,离赤煈马还要稍远一些,适才同时出手,那子午鸳鸯剑竟能赶上柳羽飞刀,虽然自己没用十成之力,但这速度也是让人赫然。
话说大山金刚兽头玄钺斧凌空斩下,那赤环青蛇套马索应声而断。
大山落地,薛忠得救,人们瞬间松了一口气。
蒙羿已将薛忠从地上扶起,解了他身上绳索,将无影浑天棍抛给少白说道:“快扶他进医馆!找柳神医看看!”
芩儿走上前去,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赤煈的面颊,正欲伸手解开了那套马索的活扣,突然惊呼,
“不好!”
但觉眼角光芒一晃,冷风起,额前发丝微微翻腾,一道白光袭来,已将赤煈马颈上绳索瞬间割断,一闪而去。
芩儿的指尖和脸颊,竟已感觉到了那柳羽飞刀的丝丝寒气。
芩儿惊讶无比,回首看向唐岳,原来这才是眼前这少年飞刀发出的真正速度。
在芩儿的印象中,从身后袭来的任何暗器,十丈之外自己便能听见猎猎破空之声,适才那少年飞刀袭来,快如闪电,晃然而至,自己似乎竟无丝毫感觉,当发现之时,飞刀已至眼前,这着实让她大吃一惊。
唐岳看着芩儿,目光淡然,微微点头,有些许得意之色,似乎在说“这才是我的内在!刚才只是陪你们玩玩而已!”
芩儿瞪了唐岳一眼,又摸摸赤煈额头,回头问道:“大山哥!你怎么来啦?”
大山哥将玄钺斧往背上一插,大声喊道:“芩儿!少主!快回家!小羽!木枯萤的毒又发作……”
“芩儿!我们走!”
话音刚落,蒙羿身形一晃,牵起芩儿的手,转身便走……
“二位留步!!”唐岳大喊了一声。
那唐岳不知什么时候已翻身上马,昂首挺胸,目如寒潭,衣袂飘飘,魅影护身,踏马横刀,雄姿英发,尽显气盖苍梧之相。
蒙羿和芩儿驻足停步,心生疑惑,双双回头,看着唐岳,不禁暗自赞叹。
唐岳两腿微微一夹,赤煈飘然而至,竟没听见任何马蹄之声。
郑少白正扶着薛忠走了一步,见唐岳欺身而来,一惊,忙说道:“我三弟已受重伤!还望少侠手下留情!少侠若定要苦苦相逼,我郑少白甘愿受辱!替三弟背那屎篓子!”
那唐岳翻身下马,看了郑少白一眼,目光稍露赞许之色,抬手在他肩上使劲一拍,呵呵一笑:
“屎篓子!屎你个头啊!就凭你这句话!屎篓子去死吧!给!这二十两纹银!快快将你三弟扶入医馆找大夫瞧瞧!等三弟伤好!告诉他!天門镇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令人向往,来者是客!从此断不可再欺生!”
郑少白接过银子,眼眶涌泪,使劲点了点头,杵了无影浑天棍,扶着昏迷的薛忠走了。
蒙羿和芩儿对望一眼。
“啪啪!啪”,有人缓步走来,边走边拍掌,竟是龙毅。
“好!好!这才是蜀山唐门弟子的风范,不错!不错!”
唐岳一惊,拱手一礼:“你认识我?”
龙毅:“不认识!可我认识你快如闪电的柳羽飞刀和寒光如渊幻影重重的魅影横刀,以及这蜀山八骏之一的赤煈!这便是蜀山唐门大少唐岳的象征!”
唐岳微微一笑,拱手环绕一周,“在下蜀山唐岳!”
蒙羿拱手一礼,心里牵念小羽,忙说道:“在下秦山天門蒙羿!来者是客!如蒙不弃,二位可否到寒舍一叙,荣幸之至!”
唐岳:“当然要去!”
“凭什么啊?我家少主只是客气一番而已!你……”,周大山还一直对适才唐岳用飞刀从芩儿脸庞掠过有些不爽,便突然接口。
“大山哥!别……”,芩儿嗔看了周大山一眼,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唐岳翻身上马:“凭什么?就凭‘木枯萤’三字!快!走吧!二位前面引路!”
蒙羿和芩儿恍然大悟,对啊,那木枯萤暗器本来就来自蜀山,这人又是蜀山唐门弟子,看来小羽有救了。
两人立时转身,快步向前,并肩而行。
芩儿惊喜万分:“少侠为何不早说!”
唐岳微微一笑:“这位姑娘!你让我说了吗?我有机会说吗?”
芩儿一愣,眼睛上下直翻,笑了。
“啪!”周大山被龙毅劈头就是一掌,头巾被打到歪向左边。
大山一愣,环眼一瞪,“为什么打我?”
“打你是轻的!行走江湖第一课,没大没小!你这样出去闯荡江湖会被打死的!你既然称呼蒙羿为少主!少主说话你就不得插嘴!”
周大山一边跑一边将头巾扶正,“哦!这样啊!行走江湖还有这些规矩啊?然后呢?还有什么??看你年龄和我一般大!竟然懂得闯荡江湖的规矩?你是干什么的?是哪里人?来天門……”
“啪!”,龙毅劈头又是重重一掌,将周大山的头巾打偏向右边。
“干嘛又打我?我他妈身上的肉厚打着实在是不?”,周大山微喘,举起了南瓜一般的拳头。
周大山低头,觉得奇怪,这龙毅比自己矮很多,似乎又没看见他腾身而起,是怎么打着自己头顶天灵盖的呢。
龙毅一脸严肃,脚步没停,“行走江湖第二课!不该打听的不打听,不该说的不说,不该传的别传,不该问的别问,不要知道的太多,知道太多会活得很痛苦,知道太多,危险便如影而至!”
周大山两手捂脸,抱头,双脚不停翻腾,竟听得一脸敬佩,一边跑,一边头如捣蒜。
龙毅见周大山不说话,偏头一望,看着他,问道:“胖兄意下如何?”
周大山仍两手捂脸,不敢表态,怕说错话。
前面数丈开外,芩儿回头,已明白大山哥又被人欺负。
龙毅疾步如风,轻松自如,又说道:“胖兄为何沉默不语?”
大山这次很聪明,双手抱头捂脸,不放下,也不理龙毅,一边跑,目光却已投向街边一家饭馆门口案几上一笼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一摞摞牛肉烤馍,厚嘴唇一翻,嘴角竟渗出些许涎水。
龙毅:“想吃?”
大山点头,“嗯!”
龙毅:“喜欢哪一样?指给我看看?”
大山咧嘴一笑,呲溜吞了下口水,右手一指,“牛肉烤……”
“啪!”大山右脸竟重重又挨了一耳光。
“行走江湖第三课,要厌藏于心,不喜形于色,不被人一眼洞悉一切,不被……”
“啊!”,龙毅突然一声惊呼。
一个圆柱形的物事竟冒着腾腾热气滚烫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