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不要慌,有俺老李在,看谁敢撒野!”叶生见李参将前来,不动声色,指着罗游等人,笑道:“他们说要让洛阳大运河听他们的,不然就要切断漕运,胁迫朝廷。
“嚯!”李参将怪眼一翻,上下打量一下罗游,长得其貌不扬,好像耗子成精,不由得冷笑道:“癞蛤蟆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气!敢跑到洛阳撒野,是不知道李爷爷的厉害,孩儿们,亮家伙!”
李参将之所以这么卖力气,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在大运河就有三处铺面,每个月有一百多两银子进账,顶得上其他灰色收入的总和,不由得他不卖力气。
官君人数虽然不多,可毕竟代表官府,把刀枪举起来,有些漕帮的打手就心生恐惧,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起哄。
“好样的,军爷,别丢咱们太仓的人,把他们赶出去!”
听着大家的喊声,李参将越发得意,腰板挺得笔直,趾高气扬看着罗游。
“怎么样,还逼着我动手吗?”
罗游眼珠转了转,呵呵一笑,“这位官爷,请问您是什么官职?”
“呵呵,告诉你无妨,我是洛阳沈武军参将,叫李达的便是!管的就是你们这些混球!”
罗游并不生气,陪着笑脸,深深一躬。
“原来是李参将,失敬失敬。给我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和官府为敌。”
“不敢?”李参将一愣,冷笑道:“那你们这么多人是干什么?跑这来唱戏吗?”
罗游一挺胸膛,高声笑道:“李参将,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在下和这几百号弟兄,都是靠着大运河吃饭,天下的漕运都是经过我们漕口之手。突然冒出来一个盐铁塘,抢了弟兄们的饭碗。不才带着大家过来讨说法,难道不对吗?”
“对你个大头鬼!”
李参将破口大骂:“大运河是叶生小相公带着人修的,是朝廷准许的。和你们漕帮八竿子打不着,看着眼红,想来吃一口,问问你李爷爷手里的刀!孩儿们,把他们都拿下!”
官差一听,纷纷冲了上去。
漕帮的人也都拿起了武器,双方刀剑相对,就要动手。
罗游突然一伸手,挡在了前面,怒斥道:“混账,你们不想活了,敢和官差老爷动手,问你们个造反的罪名,蹲一辈子黑牢!”
他这么一喊,漕帮的人虽然还不服,但也不敢嚣张,纷纷收起了兵器。叶生毅都看在了眼里,这个罗游并不是莽夫,他要是和李参将起了冲突,叶生毅就敢把他们都留下,显然他没给叶生毅机会,果然是老江湖,不好对付。看了一眼身旁的吴天成,吴天成会意,伏在叶生毅耳边,低低声音说道:“师父放心,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狄青将军了。”
“嗯。”叶生毅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底儿,又往前看去。
突然罗游凑到了李参将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李参将突然退了两步,显得犹豫不定。
“你敢胡说八道,小心废了你!”李参将咬着牙发狠,可怎么听都有一丝色厉内荏的味道。
罗游嘿嘿一笑,从袖口掏出了一件东西,迅速在李参将面前一晃,然后又收了回去。李参将看得明白,那分明是一个鎏金的令牌,在中间赫然写着“赵祉”两个字!
宋仁宗是宋真宗的第六子,
现在活着的只有这信王赵祉,由此可见地位的尊贵。
李参将算什么玩意,充其量就是个参将,见到了象征着信王的令牌,两条腿就软了一半,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你,不会是假造的吧?”
“呵呵呵,李大人,敢假造王爷令牌,你以为我有几个脑袋?”
“那,那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罗游笑道:“其实小人早就和叶解元说了,他只要听从漕口的规矩,我们不但不为难他,还双手奉上大把的银子。许是年轻气盛,他一时听不进去,李参将能不能帮着美言几句?”
“我?”
李参将可知道叶生的厉害,他哪能说得过,可是一想到信王,他就从脚底冒凉气,实在是没胆量拒绝。
“我试试吧!”李参将一转头,走到了叶生的面前,脸好像吃了苦瓜,刚刚还信誓旦旦,一转眼就蔫了,人有脸树有皮的,怎么开这个口?
叶生倒没让他为难,而是笑道:“李大叔,他们来头不小?”
“是啊!”李参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对面的家伙手里有信王的令牌。”
“信王?可是赵祉?”叶生顿时皱起了眉头,一个小小的洛阳运河,竟然惊动了这尊大神,实在是出乎预料,叶生怎么想都不敢置信。
“您没看错吧?”
李参将摇摇头,“贤侄,实不相瞒,以往我总去南京办差,遇到过信王府的人,令牌的确是真的。”
“哦,原来如此!”叶生默默低下了头,一副思索的模样。李参将看在眼里,心中欢喜。看样子叶生也知道害怕了,他最怕就是叶生不知轻重,闹腾起来,弄得他下不来台,甚至招来大祸。只要叶生能退一步,就好说了。
李参将可不知道,叶生的心里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如果对方没有亮出信王府的令牌,叶生还会有所顾忌,毕竟漕帮势力庞大,上通着朝廷高官,下连着地方士绅,牵一发动全身,要是死缠烂打起来,自己底子还是太薄。
可是听到对方竟然亮出信王府的令牌,叶生差点兴奋的跳起来,越是大人物就越不能以大欺小,君不见历代皇帝都被言官找别扭,可是真正敢动言官的却不多,无他,双方差距太大,舆论总是同情弱者的,更何况这个弱者还占着道理!
眼前的这帮人自己承认是漕口的,现在又拿出了信王府的令牌,你是什么意思,莫非信王和江湖匪人勾结,你们想干什么,积蓄力量,图谋不轨吗?
别人怕信王府的权势,深谙舆论操作之道的叶生可不怕,你们这是主动把脸伸过来,要是不打都对不起你们的愚蠢!
正在这时候,突然远处传来整齐的跑步声,田三一马当先,身后跟着数百名新兵,把码头一股脑围了起来。
“小相公,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还吩咐什么,没看见人家欺负到家门口了!”叶生突然伸手一指,断喝道:“打他丫的!”
叶生一嗓子喊出来,田三没有任何犹豫,相反眼睛里头冒着赤红的光,那些新兵同样如此,血液都沸腾了。看到
血气方刚的年纪,虽然训练的时间不长,可狄青是什么人,练兵最狠不过,天不亮就起来,一天训练下来,多壮实的小伙子都变成烂泥,躺在床上就鼾声四起。
两三个月神经紧绷,就好像膨胀到了极限的气球,急需要泄,不然就爆炸了。偏巧这时候来了一帮不怕死的,哪能不兴奋。田三急忙下令,士兵们按照平时的操练,每十二个人结成战阵,每十个战阵又结合在一起,构成一线。
士兵们抓着狼筅,握着竹枪,从四面八方压上来。这还是新兵第一次亮相,看热闹的百姓最初的时候都忍不住想笑,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简陋的军队,连刀剑盔甲都没有,拿根竹竿就出来了,还有更寒碜的,竹竿都来不及削,丫丫叉叉的,好像随便从竹林里砍了根竹子就跑来充数。
好吗,大杀器狼筅给百姓的第一印象竟是如此不堪!
新兵们不断压上,漕帮的人也不敢怠慢,不像那些稀松平常的衙役,他们从新兵身上感到了强烈的杀机,哪怕他们装备简陋,强烈的嗜血味道还是让他们汗毛根竖起。
要说整个码头,最紧张的人要数李参将了,他本来是想当调停人的,结果调停未成,竟然要动手了。
那可是堂堂信王府啊,是好惹的吗!叶生这小子平时不挺聪明的,怎么会犯浑呢!
不对,他是别有用心。
叶生虽然比不上信王,可是同样背景雄厚,司马光宰相之才虽然现在还在历练,范仲淹之名动天下,,再加上管着陕西军务的韩琦,算起来也是个庞然大物。
两强相争,最倒霉的是谁,还不是他这个参将,搞不好就被人家当成了替罪羊,出气筒!
李参将想到这里,真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怎么就这么贱,怎么就这么贱!非要巴巴地跑来当顶缸抗雷的,这不是要命吗?
就在这时候,听到一声大吼:“杀!”
李参将双膝一软,扑通就跪在地上。
“小相公,饶命啊!”
他这么一哭,把叶生给弄迷糊了。
“李大叔,貌似我没下令对你动手吧?”
李参将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小相公,那是信王府的人啊,你们打起来,还不是小的办事不利,范相公不会放过我的……”
叶生眼珠转了转,从李参将的脸上看得出来,他担心的不是包知县和自己,而是信王府,还有自己背后的神仙们!
“李大叔起来吧,你放心小侄不会那么无耻的。”
李参将擦了擦眼泪,欣喜问道:“当真?”
“也未必!”李参将直接喷血了,叶生促狭笑道:“大叔要是再耽误我看戏,可就不一定了!”
顺着叶生的手指,周巡扭头看去,直接吓趴下了,原来双方已经刀剑并举杀到了一起。
漕帮的人员之中,不乏江洋大盗,他们根本没有把一群竹子武装起来的小菜鸟看在眼里。有几个张牙舞爪,带头冲了上来。
“都别慌!”
田三到底是军户出身,知道新兵最容易紧张,十成的本事连四CD挥不出来。
“大家挺好了,不要乱,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谁也不是咱们的对手!”
“咱们是要灭西夏的,不要怕区区草贼!”
这番提醒的确有效,士兵们自觉调整位置,把战阵变得更无懈可击。相比之下,漕帮的打手就哩哩啦啦,混乱不已。
带头的刚刚冲到近前,对面几根粗大的狼筅迎上来,一根狼筅的枝桠就有五尺宽,两根狼筅就把前面给封死了。打手们拼命挥动手里的刀,可是经过桐油处理的竹枝韧得像是牛皮,岂是轻易能砍断的。没把狼筅怎么样,倒是身上被刮破了不少伤口,鲜血淋漓,好不凄惨。
新兵们看在眼里,顿时有了底气,眼睛之中冒出了光彩。平时训练的真有作用了,大家卯足了劲头。
“杀!”
长枪手透过狼筅的空档,猛地刺出一枪,噗!油炸过的竹子一点不比铁差,就像刺豆腐一样,扎进了对付的身躯,顿时鲜血迸溅,打手们痛叫着倒下一片。
看着一帮刚刚放下锄头几个月的农民,能这样,叶生看在眼里,心中越欢喜,他的练兵之策总算有了效果。比起和漕帮的争强好胜,对付西夏才是正经事!
叶生饶有兴趣地看着,漕帮的人还不知道厉害,嗷嗷叫着冲上来,结果又被戳穿,倒在地上哀嚎。
这一次新兵们干脆不用狼筅掩护,长枪手直接上来,大家结成一排,好像汹涌的洪水,一浪接着一浪,漕帮的人不断倒下去,血水汇集,流入运河,一段河道愣是变成了骇人的红色!
看热闹的商人们满脸骇然,他们终于看到了叶生的另一面,这小子不光是个金童子,更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和他打交道,可要加着一万倍的小心。
不提商人议论纷纷,罗游此时脸色煞白,他知道叶生年轻气盛,才把令牌给周巡看,让叶生知难而退,哪知道这小子是吃生米的,敢下死手,真是太令人意外!
最令他生气的还是手下
的这些饭桶,平时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怎么连一帮崽子也对付不了?
急得罗游满头是汗,求助似的看着一旁的大汉,虎爷把牙齿一咬,怒吼道:“傻站着什么,还不冲出去,让人包饺子吗!”
虎爷不敢再赤手空拳,手里拿着一柄厚背砍刀,朝着新兵冲上来。这家伙像是黑塔一般,看着就让人望而生畏。
手里的大刀一挥,竟然砍断了两根狼筅的前头,士兵一愣,虎爷大步向前,又连挥两刀,本来一丈五尺的狼筅只剩了五六尺的竹竿,没有了任何用处,士兵只能往后退去。
又有几个长枪手趁机出枪,只听到砰砰的声音,好像刺在了皮囊上面,手腕一顿,竟然扎不进去。虎爷得意地狂笑,手里的大刀一挥,愣是又砍断了好几根竹枪。
面对一个力大无穷,又刀枪不入的怪物,新兵们到底胆气不足,纷纷后退。眼看着包围圈出现了一丝缺口,残余的打手强打着精神,跟着大汉,就往外面闯。
这下子可气坏了田三,第一次出战,对付乌合之众,还让他们跑了,新兵的脸往哪里放!可是他远水不解近渴,只能干着急。
就在此时,突然有十二名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挡住了大汉的去路,他们一起出枪,向着大汉刺去。虎爷微微冷笑,就像刚刚一样,如法炮制,避开要害,任由竹枪刺在身上,只留下一些浅浅的点子,他咆哮着,挥刀砍断竹枪。
眼看着士兵们的阻拦又变得无功而返,就在此时一条长枪像是毒蛇吐信,从人群之中刺出,疾如闪电,直奔虎爷而来。
时机把握的太好,刀刚挥过去,正面露出空档,大汉只觉得眼前的枪尖越来越大,却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能等着挨扎。
噗!
枪尖正好刺中喉头,硬气功练得再厉害,这里却练不到,枪头刺进一寸,鲜血迸溅。虎爷眼珠充血,喉咙里呜呜作响,挣扎着一挥刀,砍断枪杆,向着刺他的人扑过来。
对方似乎早有准备,把手里的半截枪杆一扔,就地打了一个滚儿,拾起一条被砍断的枪头,卯足了全身力气,照着虎爷的裆口刺下去!
大汉已经叫不出来,浑身肌肉绷紧,直挺挺好像一堵墙倒了下去,不停抽搐,从上下两处鲜血汩汩流出,好像泉眼一般,地面上红了一大片。
巨灵神一般的家伙竟然被杀掉了,这时候大家伙才看清楚动手的人,身量很高,略显清瘦,白净的面皮被晒得黑,鼻头脑门还有翘起的死皮,丝毫没有破坏美感,反倒是嘴角上淡淡的笑容,充满魅力。
士兵们稍微一愣,随即欢呼起来。此人就是叶生的家人高氏的儿子高达。
铁塔一般的虎爷倒了,再也爬不起来,漕帮众人彻底失去了主心骨,面对着如狼似虎的新兵,他们只能选择跪地投降。只剩下少数悍匪,保护着罗游,还在殊死抵抗。田三招呼着弟兄们,像是耍弄耗子的猫一样,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二三百漕帮的人除了三四十个被杀,二百多人都跪地求饶,罗游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这家伙看了看四周,都是密匝匝的长枪,彻底绝望了,根本没有出路。
他好像亡命徒,冲开了两个士兵阻拦,扑通一头扎进运河,想从河里逃走。田三看在眼里,哈哈大笑。
“老子从小在长江边长大,要是放过你我的姓倒过来写!”
田三衣服没脱,一头扎进了水里,岸上憨牛咧着大嘴笑着,“三哥就是有种,三哥加油!”
小驴儿眨巴眨巴眼睛,突然说道:“貌似田字掉过来还是田啊!三哥,你耍诈!”不管这俩活宝儿,大家都巴望着,田三动作比鱼还快,转眼游出十几丈,伸手抓住了罗游的后脖子,他咬着牙,单手用力,把罗游按到水里。黄绿的河水顺着口鼻灌进,罗游大呼救命,田三也不管,反复折腾了几次,罗游肚子灌得老大,直接昏了过去。
田三提着他,游到河边,有士兵七手八脚把他拉上来。
“小相公,总算抓到了!“田三献宝一样,把状如蛤蟆的罗游送到了叶生和的面前。
“嗯,干得不错!”叶生赞许道。
叶生没有说话,而是俯身在罗游身上摸了半天,突然面带不悦,叫过田三。
“去,马上带着水性最好的弟兄,把这片水底给我仔细检查。”
“小相公,要找什么啊?”
“令牌!”
从叶生的嘴里吐出两个字,罗游这家伙的确是老江湖,他知道自己逃不了,还往河里跳,目的很简单,就是把令牌藏到河里,毕竟这块令牌牵涉太大了。
他清楚,叶生比他还清楚,二十几个士兵脱了赤膊,下饺子一样往水里跳。
岸上那么多俘虏,航道还有两艘沉船,那么多人等着,叶生一概不管。他坐在岸边,神色凝重地盯着水里,一眼不眨。
赵浦头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也跟着盯着。
士兵一波又一波的更换,足足下去了五次,田三累得腿肚子都抽筋了。
“小相公,能不能歇一会儿……”
“不行!”叶生突然暴起,吼道:“就算把河水放干了,也要找出来!”
大家从来没见过叶生这么愤怒过,罗游已经清醒过来,鹰一般的眼珠,荼毒地看着叶生,要是目光能杀人,叶生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罗游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子竟会如此敏锐,不管俘虏,不管运河,只要令牌。你怎么这么狠呢!
“小相公,找到了!”小驴儿从水里探出了脑袋,左手举起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快游到岸上,罗游挣扎着看去,只是一眼顿时叫了声苦,就吓得昏死过去。
叶生把令牌接在手里,铜制的令牌,鎏着黄金,上面有信王府字样,中间是大大的赵字,无论从材质还是做工,都不是假冒的,看到了这里,叶生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收工,今天晚上给大家伙加餐!”
新兵们大声欢呼,押着俘虏往军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