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小儿媳终于忍不住要爆发了？”
某客笑问，见大小虎抬了桌子出来，又抱了笼屉，忙问，“掌柜的这又做了什么好吃食，可叫看看？”
“不过是些模样讨巧的点心罢。”胡安安笑语，走过去打开大虎抱着的那一堆笼屉最上层的盖子。
为求好看，胡安安摆上笼屉的时候也花了心思——每一屉最多摆三种动物，每种十个，个个模样不同，周围摆一圈花样船点，或是翡翠白菜蒸饺等物。
这一层摆的是小狗小鹅小兔，伴以金黄色南瓜玫瑰馒头
蒸好的船点晶莹剔透，模样甚是讨巧。当下便有好些人追问价钱。
胡安安道：“三文钱一个，若是一口气买十个，可少算五文钱。”
“呦，才一口量的小点心，与那拳头大的馒头卖一样价，太黑心了吧？”一妇人倒嘶口气，作吃惊状。
“这有什么，庆丰楼的点心还卖一两银子呢。”有那懂行的不以为然，抢先开了口，“就这样精巧的点心，便是十文钱一个也是值当。”
“就算，看材料，应当是用糯米做的吧。卖这个价，元娘可会折本？”问这话的，是一位老客，胡安安看他眼熟的很。
顿时巧笑倩兮，“折本倒不至于，这点心虽做的时候费事，原料倒还算简单……不过不赚钱倒是真的。小店重开，特意做了这几样点心以本钱作卖，全当是惠赠老客支持。待过三天，以三个一组做售卖，一组十二文。”
“怎么还要涨啊？”先头那妇人抱怨。
胡安安瞄了一眼，不理。这个人她倒也有些印象，最是贪小便宜，往日也就见在店门口转悠，从未买过。
今日不知，怎么就进来了。
其他来店里的食客倒不太在意这一文两文的事——与其他店比起来，有家食铺的吃食价格要实惠不少，味道还美。
有那揶揄的，故意道：“掌柜的厚道，如此价钱实在太便宜了。给我来二十个包好，带回去也叫家里孩子高兴高兴。”还特特看着那妇人说，这便是故意打脸了。
“也给我来上十个，要狗样的，我家小儿往日最喜狗了。”
“你这老小子不厚道啊，你家小儿喜狗，这看了可不是不忍下肚，倒时候全进了你肚子里。”身旁的友人忍不住调侃，那人不在意地笑了，道了句“叫你看穿了”，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叫买的不少，大小虎干脆先不往外搬，随便往空桌一搁，手脚麻利包装起来。
买十个少五文，那就是二十五文钱。
李大娘心算了算，她家二子，统共生了孙儿辈五个，共十一口人。扣除她，倒刚好够。便道，“元娘，也给我来上十个，我带回去叫他们高兴高兴。”
胡安安笑咪咪应下：“大娘，我还想听你继续说，就让团团给你送家去……团团，记得多拿上五个，甜一甜你那石头哥哥的嘴，好叫他再带你玩。”
小胡乐乖巧地应下，抹布一丢，一溜小跑。他得快点，好赶回来听故事。
“放心吧元娘，那臭小子要是敢不带团团一道玩，看我不教训他。”李大娘高高兴兴地谢过，亦不做客套的推拒，心下盘算，多了五个，她也能尝尝味了。余下四个，可予家中两个小孙孙与两个儿媳一人再多食个。至于两个儿媳到时候是自己吃，还是给孩子，她就不管了。
胡安安抃笑，李大娘也是个妙人儿，虽说有些爱贪小便宜，爱道人是非的小毛病，但行事有章程，处事颇公允。
好比对待孙子孙女，明明更爱重孙子，买些什么吃食也不忘捎上孙女的份。若是有多不好分的，她也有自己一套分配法则——就一个，那定是她家老头的份，两个就给两个小孙子，三个那就给三个孙女，四个则是由孙子和媳妇分。
倒叫旁边人好生诧异：孙女也就算了，毕竟都是自家骨血。给儿媳不给儿子又是什么道理？
放旁人家，有什么好的，定是孙子、儿子吃独食，能分些给孙女已经是难得，儿媳妇？作婆母的不蹉跎就算好了！
有人问起，李大娘只道：“都是自家人，给哪个不是给。”
甭管外人怎么看，两个儿媳俱心服口服，有什么事都商商量量的来，一家人难得和睦。
想听故事的不只是胡家姐弟，好些个食客都是旁地的，忙竖起耳朵听。
李大娘嘴唇翘了翘，继续往下讲。
那史家小儿媳忽发了疯似的要讲那些个鹅弄死，却不是想要报复什么的。
史老娘得到消息赶来，满院子的鹅就剩下两只鹅还活着，她气得抡了棒子往死里揍那小儿媳。
还好几个崽子知道护娘，抱腿的抱腿，抱胳膊的抱胳膊，哭声震天，引来了好些人看热闹。又有那史老头崩不住，出来呵斥了自己婆母，才没让那小儿媳被打死。
那史老娘原以为小儿媳故意弄死了鹅是想对自己示威。
不想小儿媳忍着痛说，她之所以要将鹅弄死是因为这群鹅有古怪，下的蛋竟然是绿色的，夜里还会发光。
她怕是什么害人的妖物，才要杖杀鹅。
史老娘已经好几日不曾收上鹅蛋了，原以为是小儿媳偷偷自己吃了，还骂过好几回。
听得此言，当下就是不信。
“可不是么，会发光的蛋可从没听说过，谁会信。”有人点头道。
“别打岔，让她继续说下去。”旁的人连道。
李大娘不在意地笑笑，“那小儿媳没说谎，当下就把那些鹅下的蛋拿出来。统共就剩下六个。史老娘打了一个看，果真蛋液是绿色的。到了晚间，那些蛋确实发光了。”
那史家二儿是个脑筋灵活的，眼珠子一转，大喜道：“自圣人登基后天下时常有祥瑞出现，听闻在高平、太原、长安处有神鸟赤雀、苍鸟和白雀出现。这家鹅忽下夜光蛋，当也是祥瑞。可献与官员，讨得封赏。”
史老娘一听，也是大喜。不过想着才六个，太少了些，准备多囤点献上，嘱咐家人不许外传。不想，她家儿媳是个大嘴的，转头就说给了娘家人听。
那些个娘家亲戚想讨枚夜光蛋吃吃，就找上了门。然，史老娘连自家孙儿都不舍得给，又哪会分出来予他们，就将人哄了出来。那些个亲戚也不是省油的灯，在门口就嚷嚷出来，于是史老娘想捂也捂不住，街坊邻居都晓得了。
眼看瞒不住了，史家人一商量，得，干脆直接献上去吧。
那小儿媳一顿拦，道世上哪有绿色的蛋，即便是祥瑞也不该这个颜色，恐是妖孽作祟。还是早早将蛋毁鹅灭，才是正道。
可叹那史家人一心指望着靠夜光蛋发家，哪会理会她所言，将她狠揍一顿关了起来。
“那小儿媳话不假，县太爷得了夜光蛋并没有莽撞递上，而是先请了独居寺的大师看。那大师一眼就认定此乃妖物。”
“县太爷派人让史大娘将余下妖蛋并妖鹅交出给大师处理。不料却被史老娘骂了出去。”李大娘摇头。
“想来那史老娘不见奖励，又见县太爷要鹅，以为是县太爷想独吞功劳吧”一清客嗤笑。
“可不是么，”李大娘眼露鄙夷，“那史老娘也不想想，祥瑞岂是那么好得的。即便真有那祥瑞出现，她又是什么人？！无德无功，祥瑞岂会落在她家！县太爷一片好心，见史家人不理会，便不再去管。不过倒是派人到附近都宣传过，免得有人不知误食了妖蛋。”
“不错，是个好官。”清客抚鬓，赞许道。身旁人俱点头。
李大娘笑了笑，正欲再说点什么，她家小儿忽跑来说是舅家来人，当即不多言，起身告辞。
她一走，众人便散了，各自谈笑，亦有议论方才之事。
胡安安双手一兜，眉头皱起，当中有古怪，怕是那史家有祸事要起。或不贪心，可避开。然，此事难。
她与史家不熟，贸然上门，只会落得与县太爷一样下场。
叹气，天下人天下事，她一个人一双手哪管的过来。但明知有人要死，坐等看，又着实难受。
想了想，还是决定撇开手不理。
哪想，到了晚间，史家人竟然找上门，说是想请她帮忙料理这夜光蛋。
胡安安默了，这是天道想让她管一管么？真说来，史家人其实也没做什么滔天恶事。
如果她所料不错，那蛋应该是她家媳妇搞出来的。只是不知为何又后悔了，才嚷嚷着这是妖物不能吃。
想了想，胡安安道：“既然是祥瑞，自是不能随随便便就煮了。我想准备些材料，明日再做。”
她准备夜间会会这史家儿媳，再决定如何处理。
瞄了一眼夜光蛋，胡安安只觉自己一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的一双眼可看透虚实，在她眼里，这哪是什么鹅蛋，分明是许多食人蛛的卵用某物聚拢在一起，上面施了障眼法，叫凡人看不明。
这史家算是运道未绝，拖了许多日，也不曾食一枚。如此，救上一救，倒也无妨。
听得胡安安所言，史家人纷纷点头，称赞还是胡安安有眼光，倒弄得她很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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