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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阴险无奈(1 / 1)

终傅汉卿可以有足够的体力精力同大家解说自己的打在大半个月后了。

这段时间,诸王密令天下各地分坛,加派人手防备,有很多生意摊得太大太开,不易保全,宁可暂时关闭,也不令其成为敌人可能的攻击目标。

所有弟子无不提高警惕,万事小心。虽然没有任何大的行动,虽然在表面上,一切都十分平静,但这种外松内紧的气氛,已然悄悄影响到了许多人。

虽说诸王都下了死令,不可把真相泄露出去,到底此事涉及的人太多,阴谋牵涉亦广,要想完全把事情掩住,也不可能。

渐渐的,流言就在教内开始传起来了。

天王因为对现状不满,对教主怀恨,而反出教去。反叛的时候,他带走了本教最大的宝藏。而且又设计坑走了教内大大的一笔钱,让本教好几处分坛受致命打击,元气大伤。

而且,这么多年,天王已经连络了许多对教派现状不满的各地精英,在天王举事之时,他们也都或悄然消失,或倏然反叛,或倒戈一击,或卷款而逃,此刻都无影无踪。

据说,以前那些因为对教主的新政不满而反叛逆上,因此被逐出教派的那些人,也早与狄九有联系,待他一反出教,即刻群起来投。

最可怕的是,做出这么大地声势。手控那么多的财富,拥有那么多下属,狄九,以及他所属的势力却象根本不存在一般,至今悄无声息。

没有人相信,这些人会就此消失不见,所有人都确信,他们一定会做一些事?

其实。江湖上的汉子,也未必会怕危险,惧困厄,再凶险的事逼到头上来,总还有应付之策,反击之法。

但是。永远这样静悄悄无声无息,不用出手,时间自会让人生起无限的联想,无尽的恐怖,对他可能的行动,做各种可怕地设想。从而感受到极大的压力,直至崩溃的那一天。

在这极漫长的大半个月里,不但诸王坐立不安,就连所有的修罗教弟子也身处煎熬之中。

狄九还会再做什么?他的目标是什么?他下一次要拿哪一处分坛下手?

大家都知道这位天王有多么厉害,也因此更感惊惧。

而上层诸王过于冷静。过于平淡地反应,也让所有人心神不宁?

修罗教从来都是有仇必报的。这次闹出这么大的事,上头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肯定会有极严厉的彻查。极严重的惩处,肯定会有许多许多的腥风血雨,所有人都在畏惧着这一切降临,却又因为不得不焦燥得等待着这样的未来,而感到深重的折磨。

在弟子们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身为决策者的诸王们,日子也过得不轻松。

所以在傅汉卿地身体渐渐恢复,已勉强可以长时间说话后。即使顶着碧落的冷眼,大家还是坚持聚到了傅汉卿地房里。

现在的傅汉卿已经可以从床上坐起来了。有人扶地话,甚至还可以出去在阳光下走动几步。

不过,就算是不出房间,他也一样可以享受阳光。

因为,他的房顶是琉璃制成的。

因为他伤得重,不宜搬动,也经不起长途跋涉,碧落不得不就地为他治伤调养。

在狄九为他造的琉璃屋里,在狄九许他星海与酣梦的房间里,去治疗调养狄九刺下的穿心一剑。

每日每夜,困在床上,每时每刻,都望着那晶莹的琉璃。每一个因为伤口作痛而睡不着的夜晚,看着那满天地星辰。

没有人知道这些时候,傅汉卿会想些什么,也没有人忍心去猜想。

所有的伤口都会好转,所有地血肉淋漓都会结疤,都会长出新肉。即使内里腐烂流脓,眼睛也永远看不到。于是,这些伤口,终有一日,会被成功淡忘。

忘记,也该是人类活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一项技能吧。

那个记忆好得出奇的懒教主,能不能学会这项本领呢?

谁也不知道。

至少,在表面上,傅汉卿表现得很好。

他没有痛哭过,没有疯狂喊叫过,没有激愤,没有气恼,他一直很温和,很平静,伤得再重再苦,养伤的时候受再多的折磨和苦难,从不对任何人发脾气,听从碧落的一切指示。努力对每一个人微笑,对每一个照料过他的人道谢。

这样好的反应,便是旁人想要劝慰开解,也找不到机会,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这样地礼貌周全,这样地明白人情世故,即不象本该唯我独尊的魔教之主,也不象那个懒洋洋,万事能躲就躲,怠懒到不近情理的家伙。

他现在待人极之温和有礼,总能体谅别人的难处。一发现大家的焦燥,即使自己体力仍不甚济,却还是坚持对大家解释。

“我认为,狄九一直按兵不动,不是在筹划更大的阴谋更狠的行动,而是在等我们动,等我们乱。修罗教根基极深厚,七百年来,多少危机压迫之后,仍可传承不绝。就算是吃了亏,上了当,受了损,只要定了住心,缓过气来,依然是天下第一大教派。可是狄九那边正好相反。看起来这一连串行动,雷厉风行,极之惊人,看起来,带走了许多精英,又收揽不少高手,但他们的力量其实还非常弱小。只要一个错误,一次闪失,这个没有深厚根基,没有足够凝聚力的新势力,就可能因为承受不了打击,而分崩离析,烟云四散。他不敢乱用他手里的筹码,只能希望我们自己先乱起来。”一长串话说得极慢,极缓,说完了之后,傅汉卿不得不手抚胸口,努力喘气。

“为什么我们一动,就会乱?”夜叉冷冷问。

“因为我们太巨大了,一个庞然大物任何一点大的动作,都很容易伤筋动骨。更何况狄九此事一出,你们必要整肃内部,凡是同狄九走得近的,以前曾被狄九重用过的。同那些跟着狄九叛教的人过从较密的,就是你们严查的对象。依修罗教以往的规矩,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在这个过程中,会有多少死亡,多少拷打,多少冤屈,你们可以不在乎,但是,如此一来,闹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如果这个时候狄九再派人引诱,许多人为求自保,必然相投,这个后果,大家只怕不得不在乎了。”傅汉卿不得不喘息着停顿下来,歇了半日,才轻轻道“其实真有叛心的,想必多随狄九走了,能留下来的,多是不受狄九引诱或是狄九知道无法引诱走的人,这其中又有多少

多少人才,狄九其实正等着我们自己出手,把他们逼边去。”

“你能保证这其中没有他留下来的内奸?”夜叉质问。

“不能,但是,为了一两个可能的内奸,而拿无数下属的忠诚来冒险,是否值得。”傅汉卿勉力道“狄九手控大权这么多年,哪一处分坛他没到过,哪一处的精英没在他手下做过事,又有多少人没有巴结过他,亲近过他,若是大清算起来,还有多少人能安心为本教办事?”

“以前我教一直是这么做的。”

傅汉卿低下头,叹口气,然后轻轻道:“以前是以前,现在……”他抬头,看每一个人“不同了,现在的修罗教和以前不同了。在天下人眼中不同了。大家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生的日子,好不容易让世人对我们改观,为了一个叛徒,掀起腥风血雨,去整肃我们自己的兄弟,去杀戮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遍天下地追索仇人,让天下人再次畏我们如虎,让渐渐接受我们的诸国再次对我们生出戒心,这值得吗?”

瑶光轻声道:“就我们内部的整肃来说,我同意教主的话。今时不同往日,以前那种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的作风,确实应该改改了。史书中,也曾有过一位了不起的枭雄,在一次同强敌的大战得胜后,在强敌家中搜出许多自己下属与这个敌人地通信。他居然一封不看,把所有人召到一处,将信公开一烧了之。这种胸襟确实值得我们学一学,但是,其他的报复追杀,不可能停下来。”

“是啊,我教吃了这么大的亏,怎能不反击。”萧伤冷笑道:“就算他们有不动明王相助又怎么样?乘我不备。搞些暗算阴谋勉强还行,现在我即明白过来了,就不会再给他们机会。每一个追随狄九而去的人,以前每一个被逐出教的叛逆们,除非他们永远不吃不喝,不上街。不找女人,而且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否则我一定有本事找出蛛丝马迹来,到时顺藤摸瓜,斩草除根……”

傅汉卿轻声道:“我相信风信子可以做得到,我也不是想阻止风信子去查寻这些人,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把大部份精神全放在追索这些人身上。风信子正常的运作,正常的情报收集,对天下大势的把握。对各处分坛地保护,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不需要把他们当成了不得的仇人。只当成被我们逐出教,根本不屑一顾的叛逆。摆出堂堂正正,天下第一大教派的姿态来,告诉所有人,我们有仇必报,告诉所有人,我们会追究到底,但不会为了他们,影响我们的生活。不会为了他们,打破所有弟子地安逸日子……”

“荒堂。狄九做出了这种事,那些叛徒们还敢追随他,我们若不全力报复,若不赶尽杀绝,若不乘他羽翼未丰将之剪除,天下人岂不都要轻视我教?”夜叉低斥道。

傅汉卿咳嗽了几声,这才用手按着胸口,艰难得说:“其实,狄九的反叛,对我教也未必都是坏事。第一,他的行为,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教并不是无懈可击,并不是最强大最可怕的。现在的修罗教声势太盛,对我们未必是好事。就算是那些扶持我们的国家,也未必喜欢我们强大到这种地步,让他们觉得,原来我们也有内哄,原来我们也这么容易被暗算,可以让他们安心很多。第二,狄九带走了很多叛徒,但也替我们除掉了许多隐患。自我们推行新的政策以来,固然有很多人受益,但也有许多人不适应,以前发生的多起反叛就是证明,但也有更多人心有不满,口中不言言,只是悄悄蜇伏罢了。我们虽然知道不可能人人拥护新的制度,却也很难查出谁才是有二心的,而现在,狄九地行为,使得忠奸立分,良莠自现……”

夜叉听得冷笑起来:“这么说,我们不但不能责怪狄九的背叛,还要感谢他帮我们找出了所有不忠心地家伙,去掉了一切隐患……”

傅汉卿没接他的话头,只是休息了一会,才攒够了力气和精神,低声道“这第三个好处,就是经过了各地分坛地变故,我们发现了自己的许多错漏不足,可以有时间及时修改规则制度,以避免将来更多的损失。这第四条就是,他如今一叛,正好可以当我们的挡箭牌,替我们承担所有的敌意和谋算?”

“第四条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萧伤愕然问。

傅汉卿苍白着脸笑笑“这也是对我们并无损害的报复方法之一,就让这件事的真相传出去好了。只是要注意轻重,别的细节不用多说,重点是让天下人都知道,狄靖留下地,那个传说中最好最大最神奇的宝藏,那个修罗教秘传多年地宝藏,已经落到狄九手里了。他正是因为有了宝藏为恃,才敢反出修罗教。”

萧伤拍掌大笑:“好主意,果然是好主意,哈,那些个所谓正道高手,白道侠客们,几百年来揪着我们不放,哪里是为了什么正义公理,说穿了,还不是那个宝藏惹的祸。如今即知宝藏易了手,再对付我们也落不着什么好处,而宝藏的新主人,实力又远比我们弱小,他们自会编出无数更加堂皇更加正大的理由,去惩恶扬善。哈哈,咱们一举两得,即可以坐看他们狗咬狗,自己也落个清净。我的教主大人,这大半个月里,就这几句话,你说得最顺耳了。”

就连一直安静旁听的碧落都不由惊叹:“借刀杀人,教主,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样阴险?”

傅汉卿不知道是被这话给呛着了,还是确实说话说累了,低头咳嗽了好几声。

是阴险还是无可奈何,有很多事真是说不清,也说不得了。

夜叉迟疑了一下,才极缓慢地点点头:“岂止是那些江湖正道,就算是各国朝廷,各方官员,怕也会有不少人动心。以前宝藏只是传说,就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来找我们麻烦,现在我们就给他们证明,宝藏真的存在,一定会引发许多人的贪念。”

一片赞同声中,独瑶光明眸微动,悠然道:“即然要利用他来替我们做挡箭牌,利用来他吸引所有的敌意的算计,那就是说,即使我们找到了他,也不能出手杀他,即使我们有机会除掉他的势力,也要把他留下来了。”她注目望着傅汉卿,声音极轻极柔,笑容极美极甜地问“对不对,教主。”

房内立时一阵沉寂,没有人再说一个字。

瑶光只静静望着傅汉卿,静静地等着他的答复。她可以体谅他的苦楚,尊重他的决定,关心他的身心

不代表,她可以轻易被欺骗利用。

傅汉卿慢慢抬眼望定他,很轻微地点了点头:“是。”

“那么,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在为我教打算,还是纯粹得只想保住他?”瑶光的问题,咄咄逼人,不留半点余地。

而这一次傅汉卿几乎是立刻回答的。

“我最先想的是,怎么才可以不让你们去相互残杀,怎么才可以别让他时刻受到残酷无情的追杀,我先确定了这样的目标,然后为这个目标寻找理由。我……”他顿了顿,但立刻坦然说“我不想他死,也不想你们死,你们都很强大,如果不顾一切地仇杀,大家都会有危险,而且江湖上也会掀起腥风血雨,本教弟子亦会死伤无数,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他毫不隐瞒地说:“我想要他好好活着,但我不会把我的想法强加给任何人,如果不是这种处理确实对本教有利,如果不是肆意的报复的确会给我们自己带来更多的损失,我是不会对你们提这种要求的。”

他看着每一张冰冷的面孔,觉得手足冰凉,也许因为伤势太重,身体太弱,而说得又太多,所以觉得渐渐气促,渐渐不能正常说完一句话。

“我不想他死……我也很……重视你们,我想你们……都可以好好活着……”

这句话。他几乎是以哀求地语气去说。

不想要他死,

不想要那个出卖他,背叛他,刺他穿心一剑的人处于危难之中。

这是他醒来之后很自然生起的念头。

这样违反本性的周密筹思,这样与懒散无缘地细细分说,这样的歇尽全力地说服分辩,为的,是希望那个人可以好好地活着。却又不仅仅是如此。

他也同样不愿意眼前的这些人受伤害,因为在一起相伴了这么多年,因为,原来,他们待他,其实都极好极好。

想要那个人以后可以好好地活着。却从没有打算过去牺牲别人的利益来完成这样地愿望。

希望修罗教不要展开伤人也伤己的血腥报复,却又不得不去寻求其他的方式让大家发泄怒气。

所谓的借刀杀人,所谓的阴险,只不过是因为,想要保护他眼前,他身边,他曾经历过的每一个人。

这样地苦心,这样的诚意,他不知要怎样说,大家才肯相信。才能相信。

萧伤大声喊起来“他这样待你,你还想要保护他。你疯了?”

傅汉卿坚持着不让自己因为力气用尽而倒下去,轻轻地说:“我要保护的。不止是他……”

他想要他们每一个人都好好地过,不要被仇恨控制,不要把快乐的人生浪费在无尽的寻仇里,然而,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人明白他的心意。

“我愿意相信你的确也想保护我们,你的确觉得这样是一举数得,大家都能周全。但是……”瑶光坚定而冰冷地摇头“不可能。”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就算我们放过他,他能放过我们吗?就算他现在弱小,不敢随意出击,但他手上拥有着那个最大最神奇的宝藏,无数的珍宝,无尽地神兵,数不尽的武功秘芨,假以时日,他会变得多么强大,多么恐怖,你想过吗?”萧伤也忍不住想教训傅汉卿。

因为太长久地对话,太投入的情绪,太努力地争取,傅汉卿地脸色,竟然不再苍白,反而泛出淡淡的病人特有的红晕来。“我也正想说宝藏呢?正是这个宝藏,不但无法成为他的助力,反而会变成他最大的绊脚石。”

傅汉卿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了,若非在场几人都内力深厚,简直都要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然而,他的神情,倒是渐渐镇定了起来。

他有些茫然地想起,那一天,他在狄九面前说出宝藏的一切。

那一刻,他不是不曾查觉整件事地诡异,他只是不能拒绝也不忍拒绝,即然那人想知道,他就说出来。

但是,他可以把自己性命交到别人手中,却从不敢把其他人的生死祸福性命安危,交到别人手里去。

他敢说出来,是因为,他有把握不让狄九利用宝藏肆意为恶,肆意伤害杀戮其他人……

然而,这样地明了一切,这样地衡量一切,他到底是清醒还是迷糊。

是因为,到最后,他也同样有着保留,是因为,到最后,他也同样守在他自己地原则上,所以,这一世的情爱,这数世仅有的一次情爱,才不得不这样黯淡收场吗?

是不是因为,他爱得不够,是不是因为,不能为爱放弃底线,不能为爱牺牲原则,所以,无情的其实是他,所以,残忍的,其实是他,所以,狄九的那一剑,其实有着许多的苦衷和无奈?

然而,怎么放得下,怎么能放下,又怎么该放下。

古往今来,人们总爱传诵爱情的美好和伟大,然而,爱情真的至高无上吗,真的只要有爱,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吗?

坚持,原则,良心,最起码的道德和责任,难道都可以是爱得不够的罪名?

很久很久以前,张敏欣曾笑对他说起无数为爱疯狂为爱不顾一切的故事,他不觉感动,不觉震撼,只是迷惘,所以,他问“良心何在?”

在这一刻,他复又迷惘起来。

也许,他始终是个又懒,又笨,看得懂世事,却永远看不懂人心,永远永远没有机会通过考核的蠢学生罢。

但是,如果那些坚持就是他失败的原因,那么,他宁可永远不要成功。

如果,这样的固执,就是他被一剑穿心的罪名和理由,那么,不管以后还要再挨多少剑,他也不打算让自己变得更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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