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桌破碎成几块,飞扬出的细屑肆意飘散,充斥着狭小的牢房。
许久的寂静。
秦沛嗫嗫地张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低下头,忽然笑了起来,眼中带着迷茫。
“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秦沛一直以为自己做得足够隐秘了,甚至不惜在那些捕快面前低身下气,和三教九流混在一起,就是希望这一件事情被永远的埋藏下去,任何人都不会知道。
他抬起头,看着江云。
“你是怎么发现的?”
“从一开始我就在怀疑了。”江云缓缓地说着,“城东多年以来就只有两个帮派,一个是傅德的猛虎帮,另外一个就是你的青蛇帮。”
“你派人打压刘氏车马行,处心积虑地想要吃掉它,表面上是为了自己的发展,但是...”江云看着秦沛,“羽林卫可不是吃素的。在你积极对付刘氏车马行的时候,猛虎帮却出人意料地保持了观望,甚至还让出了自己的一些地盘....”
“如果仅仅是这些,我觉得不能说明什么,但是我后来一想,为什么你非要吞掉刘氏车马行?甚至光天化日之下都派人去袭扰,想要迫使刘氏出售自己的车马行?”
“你很急切,就像..收到了一个死命令,一定要你做到。”
“今日你在龙捕快抓捕之时,没有丝毫的反抗,甚至只是辩解了一句,就乖乖地跟着他回了衙门,住这肮脏狭窄的牢房,好像生怕他在你的宅子多逗留一分。”
“这一招很妙,你的表情相当的真实与正常。但在我看来,你是在掩饰,你怕里面的东西呗发现了。”
秦沛愣了愣,忽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出了泪水。
“想来我四十多年的岁月,一直小心翼翼,想不到最后还是犯了错误。”
“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枉我发动全部人手去搜查,也只有一点点的线索。能让我发现这么多,我要感谢一个人。”
“他应该不是那所谓的周家兄弟,他本姓应为秦,只是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秦沛笑容瞬间停滞,面如死灰,眼中露出一丝狰狞。
“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秦沛大吼一声,猛地站了起来,双目通红,就像想要吃掉江云那样。
江云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秦沛,“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我刚才说过了,早些说出来,兴许还能保住一些东西,不然等那位大人来了,诛灭只是最轻的。”
两人对峙许久,秦沛眼中冒出泪花,颓然地坐在了床铺上,如同一只泄气的皮球,再没有帮会老大的气势。
“换作其他人,你不会有今日的景象,你还能继续当你的青蛇帮老大。”江云淡淡地说道,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但是他却无意中听到了那些话语,你知道他听不懂,所以你当时并没有太过在意。但是我,对于这些言语是再熟悉不过了!”
“我可是在金陵那一晚死过来的!”
秦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自知难逃一死,但是我有一个请求,只求大人答应,就当我秦沛求求你了!”
“扑通-”
秦沛跪在了地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他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周六已经死了。你可以安心了。”
江云缓缓说道。
秦沛闻言一愣,随即面容恢复了血色,“在下..谢过大人大恩大德了!”
秦沛恭敬地给江云叩了三个响头。
“不必谢我,就谢童大人吧。”
江云起身,想着牢房外恭敬作揖,“下官拜见童大人。”
一个穿着儒士长袍的男子在三名便衣男子的跟随下缓缓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男子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扔进了牢房。
这人长得一副尖耳猴腮之嘴脸,身材矮小,目光狠辣。
他还在奋力地挣扎,只可惜口被塞进了一块臭布,只能发出“唔唔”的叫声。
童贯朝着江云点了点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你做的很好。”
童贯身后三人皆是一惊,指挥使大人竟然公开表扬一个人了,这可是稀奇的事情。
“罪民秦沛叩见大人!”
童贯没有表示,“这可是你在城中的联络之人?”
秦沛看了这个人一眼,这个人也是怨毒地盯着秦沛,恨不得立刻杀死他。
“就是这个人。”秦沛抱拳说道,“这个人在大燕用的名字叫做撒逼,是平家的一名管家,专门负责安排罪民在城中的一切事务。”
“罪民曾经暗中调查一番此人,发现他的倭名为村口独史,据说是那劳什子佐贺流的人。”
童贯哼了一声,“好一个佐贺流啊...”
“就在几月前,这个倭寇忽然要求我必须在九月时准备好大型马车一百辆。”秦沛没有理会村口独史的眼神,“但是一家车马行只能有一张运输通行证,一共只允许持有大型马车五十辆,所以我不得不想方设法收购其他车马行的通行证。但是猛虎帮的车马行是绝对不能碰的,这个倭寇也是命令我绝对不能接触他们。”
“就只剩下了刘氏车马行。”
倭寇需要一百辆大型马车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如果今天不是江云及时的发现,自己这个掌管整个临安漕运的羽林卫指挥使便是首当其冲!
童贯看着江云,越发地欣赏,不过十六岁,却心思慎密,做事得体,可以好好地培养一下。
想到此,童贯也是很佩服当今皇上的眼光。
童贯看着秦沛,“多长时间了。”
“回大人,五年。”
童贯眉头一皱,显然这个时间超出了他心理的预计。
江云将童贯的表情尽收眼底,又看看那个村口独史,眼中多了一分杀意。
潜伏五年,若不是自己碰巧撞破,恐怕还未被发现。
这是对羽林卫赤裸裸的嘲讽。
虽然发现了这一桩阴谋,但是这些人潜伏这么久,羽林卫却无所察觉,这背后的意味可是很深长的,搞不好又要一番动荡了。
但这些都不关江云的事,他不需要去理会,就留给那些高居庙堂的人去头疼吧。
十日后书院放榜,自己能否考取尚是未知之数,而且考取与否不仅是自己一人之事,还代表了三千布衣士子的尊严。
秦沛不断向童贯说出内情,童贯的表情也越来越不自然,最后甚至脸色铁青,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江云则是一直看着那个被绑在地上的佐贺流倭寇,对于佐贺流,江云的印象还是深刻的。
他们的身形诡异至极,行事很难预料,所使用的派数完全不同于大燕的任何一个流派,所以江云并没有放松警惕。
“哧啦!”绑着村口独史的绳子忽然断裂,村口独史大喝一声,竟就是朝着童贯扑了过来!
“八格!死吧!”
村口独史的速度非常地快,童贯身边的那三个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便冲到了童贯的身边,手中幽芒跳动,朝着童贯刺过去!
江云冲了过来,扔出了一柄利剑,那村口独史不得已偏移了些许避让。
童贯抓住时机,一掌拍了过去!
“砰——”
村口独史难以置信地看见一只手掌印在了他的胸膛,顿觉浑身无力,背后衣物全部破裂,化为一地碎布。
江云看着这个倭寇的身体瞬间软了下去,胸膛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掌印,双目死死地盯着童贯,再也不能动弹。
只是一掌就把这个倭人杀死!
果然不愧是羽林卫的指挥使,这份武功江云甘拜下风,而且从童贯的出手中,江云窥见了一些东西,对自己的武艺产生了新的思考。
童贯的三个护卫连忙跪倒在地上,不停地请罪。
“云江过来吧。”
童贯向江云招了招手,如同一位长辈那般。
江云恭敬地向他作揖,缓缓地走了过来。
童贯笑了笑,指着跪在地上的三个护卫,“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