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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有一水泽,名曰“芦花塘,”只是如今无水,塘底已经干涸,如是白地,裂缝如有一张张怪嘴,似蛛网遍布,犬齿交凸,他身形一落下,立时激起苇塘里小恬的水鸟展翅飞去。
芦苇茂密,很适合遮掩行藏,卫东城立在半空眺望,只见风吹草低,白花乱飞,完全看不清那人逃至何处,哼了一声,指头一点,飞出一蓬火焰来。
这火不是什么了得不起的东西,只是卫东城真气境时,学的术法,如今拿来用用,正好将这一片芦苇烧个干净,好逼出那偷袭的道人。
那芦苇早已发出白毛,枝干更是干脆,真是遇火就着,一烧一大片,黑烟滚滚,蔓浮于天。
却说那芦花塘也是有主人的,乃是水中精怪,一头老鳖成精,这鳖平日里只知昏睡,一年到头也醒不来几次,若是谁把他扰醒了,非要将人活活生撕了不可。
神秘道人心知这老鳖厉害,每次醒来后,必大量进食,且脾气还暴躁无比,根本不讲道理。
他将卫东城引来此处,也是存了不良心思,早年他曾来过这一次,在那老鳖手上,吃过一次大亏,因此一直记恨在心,此回两者不管谁胜谁负,都会大耗元气,而他在一旁,就可趁机下手。
他也不嫌脏,悄悄挖个坑将自己埋了下去,只留一丝空隙观察外面,默默不动。
芦苇已经燃烧,立刻成片扩散,不多时,整个芦花塘就开始焚烧起来,远远看去,就像一口大锅,上面也不知在蒸煮何物,烟云雾绕的。
这火力侵袭之下,地面逐渐升温,那头老鳖本在梦乡中,逍遥快活,忽感浑身炽热难耐,便感浑身不舒服。
他性喜寒,见得受热,不消多时,已经开始躁动起来,心里火气越来越大,终是嘶吼一声,掀开背上浮土,爬了出去。
他的个头有一丈方圆,脑袋大有一尺,身上披甲戴盔,看上去很是厚实,张口吹出一口气,将面前黑烟驱散一空,拳大的眼珠子,朝空看去,“兀那道人,敢扰我清梦,不怕死么?”
卫东城见了这老鳖,哪还不知,自己中了算计。要依照他以前的脾气,即便知道算计,也顾不得这些,丝毫不会服软。
而此刻,他痛恨被人偷袭,不想与老鳖争执起来,让那藏在暗中的人得利,说道:“贫道追一位贼人来此,见那贼人藏于塘中,这次放火意在迫出那人,如有得罪之处,还请道长海涵一二。”
老鳖根本不信,在他看来,卫东城是贪图他一身甲壳,故意放火把他烧出来的,这事儿往日也不是没有过的,当下心生毒计,慢吞吞道:“我不管你这些,此处是我的地盘,不能让你胡来。念你事出有因,你此番来搅扰我便罢了,你可以走了。”
卫东城虽则不甘,却也知道,继续呆下去,除了惹老鳖不快,加深冲突之外,没有半分益处。
而这老鳖以此间主人自居,他也不能确定,还有没有其他帮手在侧,如此一来,搜拿那偷袭之人的念头,也就打消了。
心里也有了退去之意,不疑有他,拱拱手,便转身欲走。
老鳖眼珠子闪过狡黠之色,阴阴一笑,尾巴一晃,身子拔空而起,竟是无声无息,快于奔雷,刹那间飞至卫东城背后,悄然张开大嘴,狠狠咬去。
卫东城直感脊背一寒,似有恶风扑来,立知不妙,忙发出护身宝光,撑在外边。
那老鳖重有千钧不止,牙齿已经被他祭练的歹毒无匹,朝宝光一咬,似是咬碎一个水泡似的,即便卫东城反应及时,闪身躲避,也稍稍慢了一拍,左手连肘带腕,全被咬下。
老鳖一口把左手绞碎吞了,嘿然道:“你这道人打什么注意,莫非以为我不知道,今天就叫你有命来,无命走。”
卫东城看了一眼残差不齐,成一团烂肉的手臂,面色寒如冰霜,一语不发,挥手就是一剑,这一剑乃含怒而发,威势赫赫,剑光横拖数十丈,哧的一响,便将老鳖一肢切下,反手又是一剑,再斩老鳖眼目。
老鳖浑然没反应过来,直感眼睛有刺目虹光,而后左前肢一疼,如何火燎过一般,回过神一看,却是已经没了一肢,不由大骇,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了,忙一缩头。
震天剑吟中,刺目的赤光,顺着头部钻了进去,霎时间,剑光光芒大炙,火红如霞,烧躯炼骨似的,老鳖只来得惨呼一声,便被活生生斩杀在躯壳之中。
那剑光真真有摧枯拉朽之势,瞬灭这头老鳖,剑气在躯壳内部,纵横肆掠,来回斩杀,将老鳖体内搅得一团糟,轰的一声,整个身子就此炸开,化成一团灰烬。
神秘道人都看呆了,没想到卫东城发威,竟是这般厉害,眨眼就打死一头曾让他吃尽大亏的老鳖,不由震惊莫名。
卫东城杀了老鳖之后,冷声道:“足下还要藏头露尾到何时,莫非连我一个伤残之人,也不敢面对么?”
要是其他人受了伤,恐就只会逃跑了,可他卫东城自有傲骨,此番吃了大亏,如不洗刷此辱,怎能甘心。
神秘道人见卫东城已伤,自觉胜机在握,也不在躲藏,扒开浮土,大笑一声,“这位道人真的了得,贫道佩服佩服。”
卫东城哼了声,剑身映光,催动自己所学直到顶峰,瞬间化出六十余剑,洋洋洒洒,犹如落空神剑,穿云绝电般的,杀向神秘道人。
神秘道人面色微变,取出一只布兜来,这布兜半黄半白,能发水土二气,一主收拿,一主御守。此刻将黄面对准卫东城,这布兜散出去丝丝黄气,如是土石一般,越堆越高,厚重无比,剑气打将上来,戳的黄气乱飞,有噗噗闷响传出。
神秘道人见卫东城厉害,单靠一只布兜,恐是抵挡不了多时,又拿出一只法螺,放在唇中一吹,顿时有呜呜咽咽的声音传开来,如是鬼哭狼嚎,很是难听。
卫东城骤闻此声,不禁五内翻腾,欲要呕吐,他心智坚韧,强行压下不适,镇住内息使其平稳,暴喝一声,运起十成之力,赤渊剑催了上去,竟是绕过了布兜黄气,从背后斩杀神秘道人。
神秘道人心尖一颤,此时用布兜回护,已是来不及了,也不管那许多,忙将法螺催了上去,企图抵挡一二,好再做计较。只听咔嚓一声,法螺碎成一片,宝剑偏了方位,余势不歇,削斩而下,血雾一闪,有两条腿被绞成齑粉,洒在地上。
卫东城毕竟是凭借感觉和经验,打出这一招,没有一下杀死神秘道人,他也不着急,慢慢来就是了。
可就在这时,他忽感浑身一痛,如感雷噬,脏腑之中,如有蚂蚁蜈蚣在噬咬,再看那断臂处,已经乌黑一片,稍稍一想,便知这是那老鳖的手段。
感受了下身体境况,愈来越坏,他不禁暗自一叹,旋即又收拾心情,剑锋颤鸣,爆出煊赫之光,此为生命最浓烈之时,如那烈火骄阳的余晖。
三天后。
宁舟从打坐中醒来,默默无言,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卫东城无有回夫为山,三天光景,没有任何音讯,他料来,估计是遇上了什么不测,要么死,要么废。
无论是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宁舟还是希望卫东城活着,毕竟这是他的同门,虽则不是铁杆交情,但总算是一门所出,卫东城也帮了他不少,这份情谊,还是有的。
不过同时,宁舟也能接受卫东城就此死了。
修士的道心,本来就该平静的面对生死,这是内心的修炼,宁舟道心坚凝,已然达到了这一步,他固然求长生,不想死,但在死亡来临时,也不会做出丑态,苟延残喘,生命坦荡,去往不拘,是为大洒脱,大逍遥。
这是内心的自我认知。
连自我都能这般泰然处之,对待他人的生命,更能如此,淡泊超然,避离世俗得失之心。
如果卫东城就这般去了,宁舟只会觉得,有些可惜。
卫东城天资不错,志向高远,忿世嫉俗,心中斗争之心强盛,愿为除魔灭邪,报以毕生信念,总的来说,是个合适的修道人。
如若不死,将来或许也能成个人物。
但生死之事,难以预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再是天才的人,也有半路夭折的,往日如何出类拔萃,一旦身亡,俱然风流云散。
这也是修士的残酷。
修士有一身本事,便免不了彰显本事,炫耀武力,施展理想,追求自我所追求的。
而这样,便会带来斗争、矛盾、冲突和杀伐,修士一生,经历种种诡奇,愿意的不愿的,有意无意的各种斗争。
每个修士,就像一条溪流,当无数的溪流,汇聚成河时,总会互相斗争,相恨相杀,最终成为一条大河,裹挟着同道的尸骸和怨恨,滚滚向前,直至势不可挡,飞升仙阙。
那些泯然于众的溪流,统统化作他人的谈资,如一块砺石,粉碎了自己,成就了别人。
当修士踏入道途那一刻起,便避免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斗争的起因,很可能只是他人随意一个念头,有来由的利益之争,没来由的意气之争,有来由没来由的无谓之争。江湖纷争,恩恩怨怨,生死相杀,纷纷扰扰,如一块无形的大网,笼罩住所有修士心头,谁也摆脱不了。
存强劣汰,万古不变。
宁舟自幼生长于修士鼎盛之地,听过太多类似的故事,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山下行走时,也见过了许多,也算得上是见识广博,阅历丰富,一颗心,早已沉凝如渊,静如冰湖。
卫东城失踪,只是一块石子,在宁舟心田掀起一阵涟漪,记下这件事,而后,还是自我的修持。
“如若让我知道,那人是谁,贫道手中寒锋,却是要饱饮一顿鲜血。”宁舟自语一声,旋即将指月道蛊放于身前,助其疏理异气,同时也熟练这个指月道蛊。
须知,指月不是法器,只是一只天地异蛊,有血有肉有灵魂,有着自己生存的一套方法。
而现在宁舟制住指月道蛊,却是把此物,生存方法完全给抹杀了,缺少了灵性,虽还知道依照本能,吃和杀,但自我的蜕变,却是被宁舟给遏制住了。
同时宁舟控制此物,虽则是心念一动,此物便听感召,依令而行,但总不是如臂指使,只能做些简单的身体分化,攻杀敌人,但这些全是依仗蛮力,手段上不免差了许多。
不过这段时日琢磨下来,也被他摸到一点门道。
宁舟发现,十三指月合一时,体内万气会杂乱到极点,近乎要撑爆指月的躯壳,而这时这些杂气,在他尝试引导下,能从外沿脊背弯月刃锋泄出来,形成一种,极为凝练且絮乱的切割大力。
就像麻布条凝成了一根绳子,用巧劲刺出去能当枪使,还有铁枪所不及的绵绵劲力。
宁舟把他发现的这个能力,称之为“剖鼎”,专打刚正至强,破人护身法门。
在宁舟看来,这个能力是指月本身就具有的,据他猜测,指月这种怪异蛊虫,如果没有这种能力,早就被自己撑死了。
指月施展“剖鼎”时,或是这种生灵演变过程中,逐渐适应自己体内的异气,和淬炼躯壳的坚硬,达成一种自我超脱。
甚至身体可以分化,也是为了减缓异气冲突的对自身的压力。
指月虽然没脑子,只会吃与杀,但生灵的演变,这是一种本能,逐渐适应的过程,谁也无法免俗。
只是指月没脑子,不知道自我有意识的调节,加快这个适应过程,蜕变自身。所以此物,在记载中,经常有自己吃得太多,躯壳撑不住,自个儿胀死的倒霉蛋儿。
半晌之后,宁舟开始自我修炼,取出一物来,这是一味药材,名为“凝静芝”,可以应对六祸大劫中的“神夺”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