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阮铃兰泪痕未干地睡去了。在睡梦中,尽是呼喊和挣扎,还有阴间的索命鬼前来捉拿自己。阮铃兰吓得惊出一身冷汗,随后一边惊叫着一边醒来。
没多久,有人来提审阮铃兰。明天就要上刑场了,今天夜里还要提审,难不成这是有希望吗?阮铃兰赶紧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跟随来人一起出了牢门。
桌子对面依旧是先前审讯自己的男警官,刚一落座,阮铃兰便急着说道:“警官,我有内情要讲。那个魏老爷,其实并不是我杀的……”
男警官抬起头,看了看阮铃兰,打断道:“事到如今,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我提醒过你,你要对你的供词负责,而且你已经按了手印。”
“我那时候不知道实情。魏老爷是中毒而死,我只是外因,使他毒性提前发作而已,我不是杀人凶手,他老婆才是……”阮铃兰神情焦急地说道。
“你是说跟你关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审讯的警官询问道。
阮铃兰连忙点点头:“她是魏老爷的老婆,她亲口说的,她给魏老爷下了烈性毒药,毒性足以致人死亡,只是饮酒或是冲血会让毒性提前发作。我想,我一定是拿椅子打人时,才使得他毒性提起发作而死的。”
“她是个精神病人,她的话不足以成为证据。”男警官否决了阮铃兰的新供词。
“什么?”阮铃兰吃惊地问道,“你们把她抓进来,只是因为她是个精神病人?”
“当然不止是这些,她一旦精神病发作,会做出一些出格甚至危险的举动,她违反了不少治安条例,所以我们才逮捕了她。”
阮铃兰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精神病人的胡乱呓语而已。
“可是……”阮铃兰仍旧迟疑道,“她所说的人和事,确实都存在啊。她夫君魏老爷确实和戏子程小婉在一起过,她描述的事情和程小婉的性格也相符……”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可以挽回……”男警官盯着阮铃兰说道。
“什么法子?”阮铃兰心中又升起了希望。
“我这里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死者所受的外伤程度绝非你这样一个女子所能做到,而且死者的衣服上有皮鞋的脚印,这个脚印和你夫君相符。你只要肯翻供……”
阮铃兰听后眉头紧皱,随即连连摇头:“我说过,殴打魏老爷的人是我,和他无关……”
“哼!我办案多年,你别以为我是吃素的?从种种迹象表明,你是代人受过。你口口声声说你夫君的不是,可你却丝毫不让他牵扯进来。不过,你也因此干扰了办案进程,理应受到惩罚……”
阮铃兰突然站起身来:“我不要翻供了,我也没什么内情要交代了,一切就按照原来的计划执行吧。”大不了明天就上路,自己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更何况这样一来还牵扯了江远庭。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夫君和那个女人是怎么说的么?”男警官突然发问。
“你之前不是说过吗?”阮铃兰疑虑道。
“为了办案,我们时常会弄些误导的讯息传递给当事人”,男警官说道,“那个女人确实指控了你,认定你就是杀人凶手。而你的夫君,把事情揽到了自己头上,他一直没能走出牢房。所以,现在这件案子,有两个杀人凶手。”
阮铃兰听后登时呆住,江远庭竟然一直在牢里,怎么会呢?他不是给自己传过纸条吗?他不是当时糊涂得不省人事吗,怎么会一醒来就自认了罪名?
“你刚才说的这些消息,也是误导我的吧。”阮铃兰表示不相信。
“呵呵,这件案子还有些疑点,要继续审下去,所以,所有的当事人都得继续在牢里等待。没人能出得去。当然,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你的刑期要延后了。”
“我不信,我不信……”阮铃兰不肯相信他的话,自己宁愿相信江远庭已经平安无事,已经重归自由。
“这是你夫君连日来的提审记录和在押文件。”男警官将资料递了过去。
阮铃兰翻了翻,随手丢了过去,依旧不肯相信。
“事情早晚都会水落石出。我们拭目以待。我刚刚接手这间警局,就接了这么一个大案子。两个当事人争先恐后地认罪,看来很有挑战呢。”男警官说完后,拿起文件转身离去。
阮铃兰心里如猫抓般地难受,与其如今这样,还不如自己的刑期早点到来,让一切归于平静。
回到牢房里,阮铃兰如同失了魂魄一般,两眼无神。
“怎么着?明天要上路了,害怕了?”旁边那女人盯着阮铃兰问道。
阮铃兰摇摇头:“刑期延后了。”
“那是好事啊!又可以多活几天了。”
阮铃兰可绝不这么认为,与其痛苦地煎熬,不如趁早了断。
第二天开始,阮铃兰给娘家人分别写了几封信,托狱卒带出去。不知为何,一连数日,阮铃兰没有见到阮家的任何人,不知是狱卒办事不力,还是阮家的人根本不关心自己的死活。牢房里除了那个女人偶尔发点疯以外,其余时间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一般。阮铃兰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特别是阮家生意场上失利之时,不断有人去静园探望自己,可一旦事情有了眉目,再也见不到阮家的人影。事到如今,他们可能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吧。算了,这一世的缘分至此,自己还是不要强求了。
一日午后,阮铃兰再次被提审。
“事到如今,你到底说不说实话?”审讯男警官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然是为了急于破案而一夜未眠。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阮铃兰目光决绝地说道。
“你撒谎!”男警官用力地拍着桌子,大声说道,“死者衣服上的脚印不是你的,死者头部所受的重创也不是你的力气所能及的。你到底想隐瞒什么?”
“情急之下,每个人都有可能会使出平常想象不到的力气。衣服上有脚印,也只能证明我夫君的皮鞋曾经接触过他,这又能说明什么呢?”阮铃兰反驳道。
男警官青筋暴突,怒目道:“你如果再干扰我继续查案,你就再无活路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阮铃兰本来就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结果。
“好!”男警官咬牙切齿道,“你继续狡辩下去,你和你夫君统统都要陪葬,一个也走不出去。”
“你什么意思?”阮铃兰眉头紧皱地问道。
“上面最近要严查大案,如果案子迟迟不破,上面也无法交差。你们两个这样拖延下去,谁都没有好结果。最坏的下场就是,你们两个都是杀人凶手。”
“不是,不是这样的……”阮铃兰急于辩解。
“那你说出当时的实情!”
阮铃兰担心其中有诈,只一心想让江远庭摆脱罪名,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夫君当时醉得不省人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根本就不清楚。一个醉鬼的供词,怎么能相信呢?”
正在这时,有人走过来,朝男警官耳语了几句。
男警官登时大怒:“怎么能就这么草率地把人放了?”
“上头说了,江远庭当时醉得不省人事,他的供词根本没有说服力,让咱们尽快放人!除此之外,另两个当事人,一个认了罪,一个也指控了认罪的人。上头让尽快结案。别影响上头的业绩和声誉。最近报纸也在报道这个案子,上头的意思是赶紧该杀的杀,该放的放,早点结案。”那人说道。
男警官听后沮丧地低下头去。赌气地把文件扔在了一旁。
“头儿,我知道你办案认真,讲究证据,可事情往往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上头有上头的想法……”那人劝慰道。
阮铃兰听后反倒感觉欣慰,这下江远庭可以彻底安全无恙了。
这时,又有人走进来,汇报道:“头儿,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死者真正的死因是毒性发作,外伤并不致命。”
阮铃兰和男警官听后同时一愣。男警官拿过验尸报告,仔细地翻看了起来。
难道事情真的有转机了?难道那女人所说的都是实情?阮铃兰一时间瞪着大眼睛,仔细盯着男警官和他手中的那份文件。
过了许久,男警官看完了报告,抬头看向一脸期待的阮铃兰,说道:“你别高兴地太早。即便验尸报告出来了,死者不是由于外伤而亡,你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因为你做了伪证……”
正在此时,不知从哪里传来炮火声,声音越来越大。阮铃兰由于事情有了着落,反倒感觉没那么慌张。
“出了什么事?”审讯的男警官问向慌慌张张跑进来的一个狱卒。
“不……不好了,战事进了宁州城。”狱卒急得险些说不出完整的话。
“什么?”男警官惊得立即从椅子上起身。
“两系军阀打了起来,战火已经燃到了宁州城。现在城里好多难民,监狱也快被他们炸毁了,不少人都急着逃命呢。快走吧,头儿,别审案了。”
男警官听后无心继续审案,慌忙间和狱卒跑向外面查看情况。
炮火的轰隆声渐渐临近,震耳欲聋。墙被炸裂的声音由远及近,已能隐约看到火光。阮铃兰突然意识到,虽然江远庭会被无罪释放,但他此时应该还在监狱里。
想到这里,阮铃兰连忙跑了出去,一个监牢一个监牢地寻找过去。到处是火光,不远处还有炮火声。不断有人向外跑去,有狱卒,也有趁乱逃出来的在押犯人。
阮铃兰在人群中没有见到江远庭,于是依旧不管不顾地朝里面冲了进去。
正当阮铃兰精疲力尽、一无所获时,突然听到墙的那边传来了哭声。这声音熟悉得很。
“玉川,你醒醒,你醒醒。”阮铃兰从墙边看过去,见到江远庭在抱着玉川一边痛哭一边呼喊着她的名字。
那个警官说的没错,他们俩果然还在监狱里。只是,自己似乎从未见江远庭如此痛苦,难道是玉川出事了吗?
“玉川,你醒醒,你不要吓我”,江远庭心痛无比,“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难关,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炮火声再大,阮铃兰的脑海里只有江远庭哭泣的声音和哀痛的表情。
“远庭……”玉川似乎清醒了过来,伸手去触摸着江远庭的脸。
“玉川,你醒了?”江远庭满是欣慰地看着玉川。
火焰掩映下,玉川笑得极为灿烂,“远庭,这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是不是?”
随后,玉川咳嗽了几声,声音虚弱道:“如果是这样,哪怕立即就死去,我也心甘情愿。”
“我们不会死的,不会的……”江远庭抱着玉川准备起身要往外走。
“远庭,我们去哪里?”
“离开这里,外面发生了战事。”江远庭答道。
玉川摇摇头:“战事已经发生了,外面也未必安全。我只想和你好好待在一起,好好待上一会儿。远庭,我们有多久没这么单独在一起了?”
江远庭点点头,同意了玉川的意见。
“远庭,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玉川气息微弱地回忆着,“那时我家刚刚蒙难,我一个人逃到宁州,是你给了我吃的。”
“当然记得。”江远庭跟着一起回忆。
玉川的脸上浮现出了欣慰的笑容:“那时的天好蓝,你的笑容好温暖。即便我当时蒙受了巨大的苦难,我依旧觉得生活有阳光……”玉川回忆到动情处,不禁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江远庭一边为玉川拭去了泪水,一边疼惜地看着玉川。
江远庭对玉川专注的态度和深情的眼神,让不远处的阮铃兰心如针扎般难受。自己不惜冒死顶替罪名,只为挽回他的生命,自己不顾连天的炮火,只为确认他的安危,见到的却是他和他的情人相拥在一起说着连绵的情话。这是属于他们的回忆,属于他们的时刻,自己的存在只能是多余。阮铃兰心里一边冷笑一边滴着血,脸上不知不觉已经满是泪水。
“可惜的是,命运的安排,我只能是个冲喜的丫头,不得已嫁给你大哥。还记得那时候我们一起私奔吗?那个时候,我觉得能跟你死在一起,也无憾了……”玉川继续回忆着。
阮铃兰没想到,他们当初为了抵抗命运的安排还曾经私奔过,他们有那么多的过往,那么多的感情,呵呵,自己真是个笑话,自以为情深,其实只感动了自己。感情之事,强求不得,是自己想多了,太异想天开了。
命运没有让自己服刑,而是见识到了更加残酷的刑罚,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上演。罢了,就让他和他的爱人在一起团聚吧,哪怕炮火不绝,也阻挡不了他们相聚的决心,想来自己该为这场伟大的爱情而感动才是。
监狱塌陷了,火光冲天,彼此牢房相隔,江远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确认玉川的安危。想来只有在危急的时刻,才能看出彼此感情的深浅。算了,一切都过去了。就此以后,江家、阮家、江远庭、宁州城,都只存在于过去……
阮铃兰转身决绝地离去,周围炮火声依旧连绵不绝。阮铃兰一时间有些迷失了方向,只是随着人群朝前奔跑,一边奔跑,一边抹着泪水。前方到底如何,自己根本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阮铃兰跟随人群跑到了江边。江上有船,但人群却不得靠近,只有一少部分人被准许登船离开。
还未等阮铃兰气息喘匀,人群中间便出现了骚动。有人冲破了防线,开始向船只的方向涌了过去。其中有人被看守的人打伤,但人群还是不断地向前拥挤,越来越多的人不顾棍棒的威胁,努力向前冲。被打伤总好过被炸死。
阮铃兰被人群推挤着向前,身边不时地有人被打倒。此时此刻,阮铃兰觉得有些天旋地转,眼冒金星,额头上满是大滴的汗珠。由于不想再留下来,阮铃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跟着人群向前挤。
这时候,突然后面传来了炮弹声,死亡的威胁近在眼前,人群不顾一切地朝船只靠近。阮铃兰抓住前方之人的衣襟,奋力向前,挣扎了好一番,终于靠近了船只。
正当阮铃兰准备抓着前方之人,就势上船时,前面的人突然回头,见到阮铃兰愣了一下。
阮铃兰也同时愣住了,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审问自己的那个男警官。此时此刻,没人再顾及其他,只是奋力逃命而已。那位男警官率先跳上了船。
阮铃兰迟疑之际,船只马上要开了,周围满是拥挤的人群,自己成功登船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正在这时,男警官在甲板上朝阮铃兰伸出了手。阮铃兰顾不得许多,连忙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在他的拉拽下,费尽了力气,在船只驶离的最后关头终于登上了船。
这艘船开向哪里,阮铃兰并不清楚,如今的自己,只想随遇而安,天下之大,总能有自己的落脚之处。
船终于开动了,岸上是哀嚎的人群和炮弹的碎片。船上则是拥挤不堪,阮铃兰好不容易才挤到一处角落里,颓然地坐了下来,开始平缓着急促的喘息和心跳。
旁边有人哭喊着还留在岸上的亲人,有人咒骂着这场战事的突然降临,还有小孩子啼哭不止。阮铃兰顾不得这些,只一心闭目思虑,脑海中有短暂的甜蜜过往,更多的则是心伤和心碎乃至心死。到了最后一刻,自己才死心,是不是太傻?阮铃兰一边冷笑着一边又流出泪水。
正在这时,旁边响起一个声音:“你趁乱逃出来了?”
阮铃兰睁开眼睛,见是男警官,于是又将眼睛闭上,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是来抓我归案的吗?”
“唉!”男警官也坐了下来,“说到底,你做了伪证,也就是关上一段时间而已。不过,你逃了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哼!”阮铃兰别过头去,“你还不是一样?玩忽职守,任由监狱乱成一团,自己却跑了出来。”
“你果然是表里不一”,男警官笑了笑,“外表看起来柔弱恬静,其实骨子里倔强得很,而且还牙尖嘴利。”
“这也是我定罪的证据?”阮铃兰睁开眼睛反问道。
“哼!”男警官没有理会阮铃兰的揶揄,继续说道,“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案子蹊跷,你认罪的态度太过决绝。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没有错,你就是代人顶罪。”
“你难道靠直觉办案?”阮铃兰回敬道。
“大胆假设,细心考证,难道你没听说过?”男警官反击道。
“哼!”阮铃兰又闭上了眼睛,歪斜在一旁。
“阮铃兰,你不要太自以为是,要不是我刚才扶你一把,你能有机会登船?”
阮铃兰倒并不否认这一点,要不是遇上他,自己几乎没有可能上船,于是说道:“你当场屡次用计诈我,而这次帮我登船,这样吧,咱们之间扯平了。”
“哼!你倒是不欠人情啊。”男警官说道。
正在这时,船上发生了骚动,嘶叫和喊打声不断。有人争抢着食物,有人开始厮打在一起。打斗的双方人数越来越多,态势也越来越激烈,甚至有人被扔进了江里。
此时此刻,阮铃兰才意识到,船上并不比岸上更太平,而是随时可能有危险。为了避免被打斗波及到,阮铃兰不由得向里面靠了靠。
待打斗稍有停歇之时,男警官小声对阮铃兰说道:“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阮铃兰立即防备心极强地问道:“去哪里?做什么?”
男警官又气又恼:“给你喝毒药!”说完起身向船舱里面走了进去。
天色渐晚,江风袭来,阮铃兰不禁感到又冷又饿,目光所及之处,除了睡着的人,只剩下痛哭的人,甚至还有人不怀好意地眼神四处乱转。
阮铃兰深感不安,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向船舱里面走去,试图找到那位警官。不管怎样,自己和他还算相识,虽然过程并不愉快,可此时此刻唯有他还能给自己一点点安全感。
阮铃兰在船舱里找来找去,都没有发现那位警官,船舱颇大,一时间不知他去了哪里。
正当阮铃兰找人时,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姑娘,一个人?”有人促狭地问向阮铃兰。
阮铃兰内心厌恶无比,但为了不惹是生非,并没有予以理会,而是继续向前找那个警官。
“哎!问你话呢!你摆什么谱?”那人不依不饶地拦住阮铃兰,脸上怒色渐起。
阮铃兰急中生智,立即回道:“我找我哥,他就在里面。”
“呵呵”,那人猥琐地笑着,“我也可以是你的哥哥啊,好妹妹……”那人边说边试图伸手去触碰阮铃兰的脸颊。
正当此时,旁边有人伸手迅速擒住了那人的手,再一个漂亮的反转。瞬间,那人的表情变得极为痛苦,不得不连连求饶。
阮铃兰转过头来,见出手相救之人正是自己寻找的那位警官。
男警官警告了一下那人:“别再惹是生非,否则让我看见一次,就教训你一次。”
“是,是。”那人一边点头一边讪笑着离开了。
阮铃兰感谢他搭救之恩,又不由得高兴地说道:“太好了!终于又见到你了。”
“哼!”男警官不屑道,“你不是喜欢呆在外面吗?还一脸警惕地看我?”
阮铃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厚着脸皮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我们还要朝前看才是。”
“哼!”男警官冷哼了一声,朝前面走了过去。
阮铃兰深知船上环境险恶,自己急需他的保护,于是连忙跟上,跟在男警官后面,亦步亦趋。
男警官来到行李架前,从一个行李箱里翻出了一包饼干,递给阮铃兰,说道:“你留着吃。”
“谢谢!”阮铃兰将饼干接了过来,自己确实饿坏了,在监狱时没什么胃口和心情,今天又一路奔跑,耗费了不少体力,早就饥肠辘辘了。
阮铃兰打开包装纸,拿出一片饼干,开始嚼了起来。
“到这边来吃,小心被人看见。”男警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将阮铃兰拉到了一个僻静的拐角处。
阮铃兰一连吃了几块饼干后,才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来说道:“你也吃点东西吧。”
男警官摇摇头:“我不饿,而且我很快就要下船了。”
“你在哪里下船?”阮铃兰紧张地问道,自己不想这么快就失去一个保护神。
“前方是上海,我会在那里下船,安顿一下再北上。你呢?”男警官透过眼镜问道。
阮铃兰突然愣住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连这艘船驶向哪里、会在哪里停留都不知道,但为了眼前能够自保,便跟着说道:“我也在上海下船,然后再北上。”
男警官点点头,随后又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你夫君呢?”
阮铃兰听后,立即黯然神伤地垂下头去,内心百般纠结,如今的江远庭可能还跟玉川在一起,而自己却独自忙着逃命。
男警官见状,眼神中似乎明白了一些深意,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船舱里沉闷得很,一如阮铃兰的心情。夜里,阮铃兰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重新来到甲板上。
抬头望向天空,一轮满月悬在空中,美丽至极,然而此刻的人间,却是满目疮痍。阮铃兰望着江的两岸,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也不知不觉地滑落了下来。
正当阮铃兰暗自神伤时,身旁多了一条手帕,转过头见是那位男警官。
“谢谢。”阮铃兰接过手帕,见上面绣了一个“唐”字。
“唐亦琛。”男警官开始自我介绍。
“谢谢你,唐警官。”阮铃兰仍旧低着头。
“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去想了。眼下能活着,就已经是幸事了。”唐亦琛劝道。
阮铃兰点点头,每天都有人死去,或是死于战事,或许死于疾病,只要能活过一天,已经算赢。
“你去上海去投奔亲戚?”唐亦琛倚着甲板的栏杆问道。
阮铃兰摇摇头:“我在上海没有亲人。”
“那你北上,准备去做什么?”唐亦琛继续问道。
阮铃兰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我去见见老师和同学。”
唐亦琛点点头:“你在京城读过书,肯定有不少同学在那里。”
此时此刻,阮铃兰有些厌恶他的职业,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把一个人的背景和经历调查得清清楚楚。
“你还知道些什么?”阮铃兰抬头问道。
唐亦琛笑了笑,一边扶着眼镜一边说道:“我知道你的一切。”
阮铃兰狐疑地看着唐亦琛,即便他能把自己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一切。他显然高估了他的职业能力。
唐亦琛见阮铃兰一副不肯相信的表情,说道:“你曾在京城被暗害,后来案子不了了之,当时的主谋魏长生就是这次案件的死者。”
“唐警官真是辛苦,还特意从外地调查材料。”阮铃兰没想到他确实知道很多内情。
“我只是为了便于办案而已”,唐亦琛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刚到宁州上任,就碰上一桩复杂的命案,更没想到还没把案子了结就遇到战事。”
阮铃兰从他的办事风格和此时此刻的神情上看得出,他事业心极强,办案既专业又认真,尽管自己因此而费了不少神。
第二天清晨,阮铃兰突然高烧不止,胃里还翻江倒海般难受,最后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呕吐了好久。
吐完之后,阮铃兰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没有一丝的力气,仿佛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夜里吹了冷风的原因?”唐亦琛走过来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阮铃兰故作坚强地答道。再艰难的时刻都挺过来了,眼下这点小病小痛根本不算什么。
唐亦琛看着脸色通红的阮铃兰,犹豫了片刻后,试探着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说道:“你的额头这么烫,一定是发烧了。”随后看了看手表,安慰阮铃兰道,“船只马上就要靠岸了,到时带你去看看医生。”
“谢谢你,我没什么要紧的……”阮铃兰试图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力气,随之又腹痛难忍,实在是难受至极。
唐亦琛眼见阮铃兰神情如此痛苦,便伸手将其抱了起来,返回船舱内,又倒了一杯热水给她。
阮铃兰喝了热水后,又是一阵呕吐,将刚才的水全部吐了出来。
“马上就要靠岸了,你再坚持一下。”一旁的唐亦琛一边安慰阮铃兰一边焦急地看着手表。
阮铃兰无奈地惨笑:“真让你说对了,我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你少说话,省些力气,再坚持一下。”唐亦琛神情焦急,顾不上和阮铃兰抬杠。
过了一会儿,船终于靠了岸,有不少人拿着行李下了船,奔向大都市上海,准备在那里重新寻找生活的落脚处和新的希望。
唐亦琛抱着阮铃兰冲下了船,连忙招呼车子,匆忙驶向医院。
阮铃兰盗汗不止,脸色苍白,神情极为痛苦,曾有那么一瞬间痛苦异常,几乎寻死的心都有了。
待赶到医院,经过一番诊断,医生对唐亦琛说道:“你夫人有孕在身,由于疲劳和精神波动,使得胎儿不稳,要打些保胎的针才行。”
阮铃兰听后不禁瞪大眼睛,讶异地不得了,自己在江府时曾被两位医生诊断不能生育,自己何以又有了身孕呢。
“大夫,是不是弄错了?”阮铃兰不敢相信自己再一次怀了孕。
“我行医多年,又在上海立足多时,这点情况还是有把握的。”医生信心十足地说道。
阮铃兰也意识到,这次的反应和上次怀孕时颇为相似,只是自己忽略了而已,只因府里请的大夫断定自己很难怀孕,所以不曾往这方面去想。思忖片刻后,阮铃兰又感到十分后怕,这么说来,府里请的那两位医生不约而同地做出同一判断,到底是何居心?又是谁在暗中要中伤自己?
这时,唐亦琛呆呆地看了看阮铃兰,又看了看医生,显然这种情况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阮铃兰只是发烧感染而已,没想到她腹中竟有了孩子。
唐亦琛愣了半晌后,才想起来什么,于是对医生说道:“谢谢你,医生。我去办理手续。”说完转身离去。
此时此刻的阮铃兰又一次陷入了无奈和困境中,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了孩子?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江远庭做个了结了,为什么还要有所牵连?如今自己都朝不保夕,怎么还有能力照料一个新生命?
待医生打过针后,阮铃兰感觉好受了许多,开始思考下一步的打算。
这时,一旁的唐亦琛问道:“现如今,你……你打算怎么办?”她一个人逃出来,而自己办案时又了解到她夫君和另一个女人的情况,显然此时此刻阮铃兰已经无依无靠。
阮铃兰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天地广阔,自己却没有一个安身之处。
“先养好身体要紧,别的就先不要想了。”唐亦琛劝道。
阮铃兰眼角滑落了一滴泪,过往的一切又在脑海中浮现,还有最后那刺痛自己的画面,一切的一切,都是不能触碰的伤痛,却时时萦绕在自己心头。
第二天,趁着唐亦琛外出时,阮铃兰匆匆写了一封道谢信,放在桌子上,随后离开了病房。
来到街市上,阮铃兰感到阳光有些刺眼,不由得用手遮着眼。街上人来人往,两旁商家店铺林立,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阮铃兰眼下身无分文,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就只有手上这枚戒指了。当日江远庭将这枚戒指赠与自己,上面的“永以为好”几个字曾那么打动自己,可如今再看,只觉得讽刺和心伤。
阮铃兰闭上眼睛,过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将戒指摘下后走进了一家典当铺。
待阮铃兰将戒指递过去后,典当铺的人拿在手中随意看了几眼,说道:“十个银元。”
阮铃兰听后将戒指夺了过去,随后转身准备出门。
“哎!等等……”典当铺的老者将阮铃兰叫了回来,又说道:“五十银元,不能再多了。”
阮铃兰开口道:“您是内行人,知道这枚戒指的成色和价值,您要说个稍微靠谱的价格,它就归你了。”
老者捋了捋胡须,又将戒指拿过来看了又看,最后说道:“一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