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苏扶想到什么，“查克先生说，身体上的难受，远比不上心里头的难受。暖晴能熬过来，实在是不容易。”
小林子点点头，声音也低沉下来，“可是这些都没用，就算每日每夜的照顾也没用。郑夫人是要郑才人伏低做小，向她低头。”小林子受过欺负，知道那是什么滋味，“见冷嘲热讽没有用，就跟别人去说，想要以此来压迫。”
一个女子，名声最为重要。
小林子又道：“如今，郑府都不承认这个女儿的。郑才人的家人，都觉得郑才人是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可是现在郑才人进了宫，对他们有用了。”
无墨听得满脸怒容，“好不容易分开。现在，又要开始了！郑才人没有听贵妃娘娘的话，郑夫人又开始作妖。”
圆喜还算是冷静的一个，道：“可是咱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了？别人会信吗？就算信了，又如何呢？郑夫人就算提刀杀了郑才人，能能如何判刑？”
苏扶冷笑一声，“还不如一刀杀了呢，给个痛快，也好过活着受罪。”郑暖晴的身上一直有这样的气息，还不如死了算了，所以才一心求死。
“死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可是，还是得活着啊。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不会再变。”苏扶喃喃道，“带着委屈死了，多么悲哀。”
说到这里，圆喜也不劝了，反而道：“主子既然要管，不如和皇上说一声方便。”
“他？”苏扶微楞。
“主子要做好事，皇上知道了也会高兴的。而且，主子是不是想要见一见郑夫人？”圆喜看着她的脸色，道。
“见她？”苏扶觉得有些不快，“见一见也好。”
圆喜笑了，“是了，有皇上给咱们撑腰，免得主子的名声也被污蔑了。”
苏扶笑骂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她的名声啊，的确要估计一下，不然日后想要做皇后，群臣反对可就糟糕了。
小林子不由道：“让真相大白天下，对主子的名声还有好处呢。”他是希望苏扶能够出手相帮的。
无墨也跟着叫道：“谁敢说我家小姐不好！”
“哪有你这样夸赞自己的。”苏扶含笑骂道。
众人笑作一团。
秋歌出门端水打算洗洗手，听加里头传来的欢声笑语，有些失神。她进宫也好些念头了，从未见过主仆如此欢快的一面，就连太后身边当差，是非最少的地方，也没有多少笑声传出去。
等到了和查克学画的时候，苏扶忍不住和查克说了几句此事，查克听了半天没有说话。
查克最终道：“昭仪想不想听听我的看法。”
苏扶就是想听听他怎么说，点了点头。
“贵国有些规矩，实在是不讲道理呢。”查克道，“为父母的做的好，为子女的自然也会做得好，为父母的做的不好，却强求子女要做得极其好，这就是不讲道理。”
“生养之恩呢？”苏扶想了想，道。
查克笑道：“为父母者生养了子女，子女自然也要赡养老人，却不是为奴为俾，卑躬屈膝。昭仪说的那件关于郑才人的事，那是绑架。”
“绑架？”苏扶学了个新词，觉得好奇。
“强行将人捆绑住，要求被捆绑着做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情。郑才人的这件事，是一种道德和精神的绑架，也是能杀人的。”
苏扶眨眨眼，“这也是先生提过的心理学？”
“属于吧。心理学很庞大，很多关于人的心理和行为，都能找到解释和答案。”查克依旧笑着，“不过，现在这方面的研究也不充分。昭仪怕是贵国研究此学的第一人了。”
苏扶忙摇头，“先生谬赞了。”
查克说道：“上帝慈悲，昭仪想管这件事，我是觉得可以的。而且，或许对你的病情也能有所帮助。”
苏扶点点头，她其实想过，查克先生或许会和她宣扬宗教，可是她觉得没关系，不可能平白无故只让查克先生付出，她也会帮助查克先生。
“先生的教导很有用，苏扶受益匪浅。”她最近做梦的次数的确少了一点，不知是不是先生说的心理作用。
苏扶想起一件事来，又道：“先生，您曾说人会自杀，我还觉得不可信，谁不想活着呢？可是郑才人却是一直在求死，只是并非自己动手，先生能不能宽慰一下她？”
查克自然答应，“改日方便的话，我们作画的时候，可以请郑才人前来一谈的。”他不怕和人说话，怕的是没有人听他说。
苏扶高兴应下。
晚间，朱允项过来，没有让福全唱名，他跨入房门，见苏扶拿着一根查克送来的炭笔，正在纸张上作画，走到她身后一看，嘴角抽了一下。
“扶儿画的什么？”
那张纸上，歪歪扭扭，可算不得好画。
苏扶看了一眼宣纸上黑色墨迹下的一团乱麻，忍不住自嘲一笑，“皇上无声无息，走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看我出丑。我这是在练习笔力和线条掌控力呢，不是在作画。”
“嗯。”朱允项摸着下巴，仔细看了看那张纸，“查克先生很会教人。”
苏扶差点脸红，她知道自己没有作画的天分，“查克先生有大才。”
说到这里，她便挑挑拣拣将和查克的对话简单说了一遍，自然就提起了郑暖晴的事。
“哦，还有这种事？”朱允项不疑有他，听了也有一些诧异，觉得事情有些荒唐。
“皇上，我想为郑才人主持公道。”苏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朱允项摸了摸她的头发，“既然如此，你便做吧，需要朕的时候只管说话。”既然查克先生说对她的病情有好处，那便让她放手来做就是。
苏扶笑着点点头，“没想到皇上答应得这般痛快，毕竟涉及到人伦纲常。皇上也是宣扬孝道的。”关于孝道，她和查克先生也谈了谈，查克竟然对她说了一番话，说所谓孝道其实最终是为了对王权的巩固，教人听话。查克还说什么女训女戒是为了男权的巩固。总之，在查克的嘴里，这些都有了原因，最后查克说这些都是他个人的观点而已，也未必是对的。
这话实在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