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蓝瞥了她一眼,摇摇头,“我想,你不会是怕打仗吧?”
“当然不是,他打过来。我了不起就走嘛。可是,你……”连心然有话想说,却碍于这里是军营,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想说不能畅所欲言,话说一半只得又咽了回去,“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师兄,这里是是非之地,你能不能……”
不用连心然往下说,林依蓝都找到她想说什么了,当即摇头,否决道:“不能。”
“可是师兄……”
“心然,你放心好了。慕南天的目标是我,只要我们能拖住四天,等到援军到来,就没关系了。你放心吧。”林依蓝投以安慰的笑容,道,“你别担心那么多了,暂时不会有事的。”
连心然仍然忧心忡忡,道:“我怎么能不担心呢?从前我们指担心天下二分,你在这边,随时可能和镇南王对上。可是这回,他就在二十里外了呀,他更是随时随地、时时刻刻都可能出现,而你……你怎么能……”
林依蓝无奈了,却只能笑了。她没有告诉连心然,她最后,还是要跟慕南天见面的,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因为,有些事情,他们不见面是解决不了的。而有些事情……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其他人,都不能替代,也无法替代。
“好了,心然,别急。你先听听沈非怎么说。”连圣天也舍不得他的心上人着急,便出言规劝,“不听听她的想法,你怎么知道就不行呢?”
“对啊!”连心然被这么一说,好像是茅塞顿开恍然大悟了,眼睛亮了一下,拽着林依蓝那身铁甲的衣袖便急急道,“师兄,那你这样说,是想到什么应对之策了么?”
“有是有,不过,需要你和小天的配合。”林依蓝说道,却看着连心然和连圣天。
连圣天也在看着她,心中不禁想,会有什么事情需要连他也配合的?不过,他有预感,这位所说的配合,都不是什么易事。
二十里外,玄甲军营地。
主帐之中,慕南天正坐在地图之前、书案之后,面无表情的喝着茶,双眼时不时、有意无意的,朝帐门瞥一眼,却总是不见有人进来。
钟怜立在一旁,安安静静。桓桠在旁边,也是本本分分。
只有那个不怕死的史书怀,还在东张西望,颇有点儿坐不下去等不及的感觉,坐立不安似的,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再回头看看身后的椅子,想坐下去……没敢,忍住了。
在马上颠簸了一天,这会儿背上正疼着呢,好在当时不是主要打的屁股,只打了十军棍,否则,他连马都骑不了……
“报!”久等之后,帐外终于传来禀报声。
慕南天眼睑一收,道:“进来。”
帐外有人昂首挺胸地进来了,肩上还背着个包裹。他走到案前,便单膝跪下,郑重拜道:“末将顾镇,拜见王爷。”
“起来。”慕南天瞥他一眼,“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顾镇起身却低着头,没出声。
“本王问你话呢,哑巴了么?”慕南天嗓音冷冷。
顾镇不得已,迟疑道:“回……王爷的话,末将办事不利,未能、未能找到那位画上的姑娘。”
“怎么?”慕南天微微坐正了身子,似乎对他失利的事情很感兴趣。
顾镇又跪下去,“王爷,那信是送到了,卷轴也打开了,可是,虎威军的军营里不可能有女子。故而,那位姑娘她……”
慕南天面无表情地听着,却转向史书怀,“史书怀,告诉他。”
史书怀赶忙上前,摇身一变就多了副说书人的气质,“顾镇,那你可有看见一个和画中人长相十分相似的少年?他看上去黑黝黝的,可是五官好看极了。”
“有!这个有!”顾镇激动得连声回应,“我送信到虎威军主帐,那少年便在其中。根据他自我介绍,似乎是虎威军射声都尉,叫什么沈非。末将当时瞧他,也是和画上女子长相一般无二,可是那沈非,分明说话低沉,回应喉结,与画中人肌肤胜雪的女子相比,更是像一块儿黑木炭……”
“这么说,她是确实在那军中了?”慕南天也没等他把话说完,便径自道,一双黑眸紧盯着顾镇,道,“她说她是虎威军的射声都尉?”
顾镇忙答道:“是,是这么说的。看他的样子,和其中最高官职的校尉还有另外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兄弟,关系都不错。他们四人住同一个营帐,据说是同吃同住,所以说他是女子,其他人都……”
顾镇说着说着,骤然发现他家王爷慕南天的面无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令人不寒而栗的隐怒,他不自觉的,就停了。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能求助的看看史书怀。
史书怀又什么都不知道的看向桓桠和钟怜那边。
结果,桓桠和钟怜的神情,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忧心忡忡的模样,像是在极度担心着什么。
再看看慕南天的脸色……那简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手里了捏着的茶杯,都快被他捏碎了。
同吃同住!那个女人居然敢跟其他的男人同吃同住!四个人竟敢同住一个营帐,她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他们都该死!混蛋——
慕南天单手握着茶盏,不知不觉中,那力道已经足以将青瓷茶盏捏成碎片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那茶盏应声碎了。而慕南天的手……除了茶水从他指缝中流出,还混合着鲜红血液,伴着茶水一同滴下。
“爷!”钟怜惊呼,忙抽出手帕。没想到才碰到慕南天的手,便被他喝住——
“不许动!”慕南天冷冷道,转过去的那一个眼神,足以杀人了,“谁叫你碰的!”只因为那一股凉意,能让人从头顶直灌到脚底下,余寒,久久不能散。
吼完了钟怜,他自己闭了闭眼,再睁开,怒气已经散了不少了。
钟怜愣了愣,才勉强着抽回手,不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哭出来。这样的眼神……让人害怕。从前,她甚至觉得,爷是个温暖的人。曾几何时,就变成了这样了?
“桓桠。”慕南天又唤了一声。
“在。”桓桠不着痕迹的递给钟怜安慰的一个眼神,才应道,“主子,是否需要桓桠去跑一趟?”
慕南天根本没理会他,他放开手,任由多余的瓷器碎片落下,又拿起桌上的一卷兵书便开始扫除切入肉中的碎瓷片,他根本不疼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可是瓷片太细碎了,有些弄不下来,他试了几次,不成功,于是单手解下腰间的酒袋,自己用嘴咬开了塞子,便用酒往伤口倒下。
“哗啦啦”,酒是冲出了沾在伤口的碎瓷片,可是在场的人,也看到那伤口一直在流血而慕南天根本无动于衷,就好像这手不是他的手、这肉也不是他的肉。
“阿怜,手帕。”将酒袋重新盖好,慕南天朝钟怜伸手。
钟怜犹豫了一下,不敢擅做主张,只得双手奉上自己的手帕,“爷。”
慕南天拿着手帕自己把手简单的巴扎起来,一只手也可以包的很漂亮。随后他又把酒袋系回腰间。这一切,没有人再敢上前说要帮忙慕南天做,有钟怜这个前车之鉴,稍微明白的人,都知道自己应该放聪明一点儿了。
做完这些了,慕南天才拿正眼瞧桓桠,道:“这种不需要你去。顾镇,你去时,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大炎军中,不可能有女子。还说,他自己黑的像一块木炭,画中人皮肤白皙又是女子,跟他一个穿着军装打仗的,不是一回事。叫末将别认错人。”
“还有呢?”
“还有就是……他一再确定王爷此次前来,是不是就为了找那画中人。”
果然么?慕南天嘴角,要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她早就知道他在找她了么?林依蓝……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呀……
钟怜和桓桠对视一眼,从未退下的忧心更甚了——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主子爷和王妃一见面,便可能山崩地裂了。
“没有了么?”顾镇不再说话了,慕南天又道。
“回、回王爷的话,没有了。”顾镇好紧张,不知道是为什么。从前王爷也是时常出现在“玄甲军”军中的,为何从前只觉得王爷是令人敬畏的,如今却觉得……打心里害怕了?
“那你,恐怕还要再跑一趟了。”慕南天道,又若无其事的吩咐钟怜再去倒杯茶来。
顾镇愣了一愣,“即刻去么?”
“不,明日再去。”已经将他们围住了,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的。何况……他还想看看林依蓝,她究竟能折腾出什么来。
说她如今像块儿黑炭么,他倒是……很想亲自去看看黑炭长什么模样了。
“顾镇,顺便告诉他们,倘若,他们执意不肯将这个人交出,他们就等着用虎威营几千个脑袋换她一个。”慕南天想着想着,又补充了一句。
顾镇机械化的点个头,暗自吞了吞口水。用几千个脑袋换一个人,那代价也未免……太高了些。
第二日。
顾镇第二次带着慕南天的亲笔信和那幅画来到虎威营。
这一次,主帐中,还是虎威营的四位主事者——齐岳、林依蓝、李虎及李豹一共四人。他们各在其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