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时太匆忙,连大门都忘记关上了。
她才走不久,他们来时的方向,便有一队人马轻车简从地来了,来到大树下,众人便停下了。看那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人,远观都叫人吓得魂不附体了,好在这么早的时候,还没什么人出没。
却是一队骑兵,领头的,是锦袍未改的慕南天。
走了这么久,离开了这么远,他终究还是追上来了。
“主子,应该就是这儿了。”在队伍第二位的桓桠纵马上前,遥遥指着湖滨小筑道。
小筑那边,马儿是过不去的,必须下马徒步而去。在这边,也只能遥遥而望了。
“你确定是这儿了么?”
“探子回报,是此地没错。”桓桠拿出探子绘制的地图来,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最终坚定道,“确定无误。里头机关陷阱密布,一个不小心便十分危险,探子回报时,带了重伤。”
“地图来。”慕南天随即向他伸出手。
桓桠恭恭敬敬地递上去。他是希望刚刚那番话能起一点点作用。可是……
慕南天看也不看桓桠一眼,只径自瞧着地图,又看着前方湖滨处的小筑,目光幽远,意味深长,“她么?就在那里了。”
机关,陷阱?那又算什么?
尽管这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桓桠也安安静静在一旁,未曾出声。
许久,慕南天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微微侧过头去,命令身边的人道:“全部在这儿等着,我自己过去。”
“是……主子?”分明是出口的应答比想法走的更快,桓桠稍后才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劲。刚刚主子说的是,他自己过去!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主子,可是……”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过去。否则以军法论处!”
慕南天言出必行,那语调那口气更是不容置疑,话毕,他便飞腾而去。桓桠只能眼睁睁看着,回头向众人传达了军令,原地等候。
慕南天轻功了得,眨眼间穿过了弯弯曲曲的曲曲折折,什么机关陷阱也未曾遇见,便来到了门前。
他的脚步却在此时为之一顿,没再前进了。
小筑的全貌在他的面前展开,不知道是不是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象让他叹了,还是另有打算。不过显然,慕南天是个深谋远虑之人,他会在此停下,必定是有自己的考量。
他在那里站了许久,就连桓桠也等得有些急了,他却一直没有动静,好久了,他才微微动了动,走进门去。
跟着来的骑兵们看见慕南天只身进去,开始蠢蠢欲动,“头领,主子一个人进去会不会有问题?”
“主子有命,任何人不得上前。”桓桠面无表情地道。他其实也是心急的,却是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他心在急。
两个月了,主子一直在寻找王妃的下落。虽说,皇上将消息保密的极好,却怎么也敌不过主子的情报灵通。
这两个月里,无疑是透明兄弟二人的一个暗斗,谁都明白不能拿到台面上来,可是,谁都不会放弃。所以,他此时此刻才会在这里。
主子啊,桓桠是越来越不懂您了……
可是,桓桠似乎早已经忘记,慕南天,并不是一个能够让人看懂的人。
慕南天独自进了小筑。
厅堂里光线正好,还有湖面上吹来的阵阵清风,还有一阵不知道是从哪里散发而来的香气,随着风儿一起,沁人心脾。不需要刻意是深深呼吸,随意的心口起伏,便能感受到那股特殊的清新。
慕南天眉头稍微一动,又停住脚步。这里的香气,太不正常了。他四下环顾一周,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这莫名的香气与湖面吹来的风竟然相得益彰,无迹可寻。怎么会这么凑巧呢?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吧。
慕南天顿了顿,又继续往里走,脚下一虚,踢到了什么被绊了一下,他站稳了细看一眼,是凳子绊了他一脚,而在绊了他一脚的凳子边上,躺着张信笺。
他拾起来一看,这字迹,再熟悉不过,是林依蓝的字迹不错。而这上面短短十六个字……
如见此字,即刻离开,莫要迟疑,免惹祸殃。
她已经知道他会来么?
说不上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慕南天却将手中的信笺揉成一团,最后弃于地弃若敝屣不屑一顾,心中却是有一团火,一点就着了。
他大步往里走去,在里头转了一圈之后,终究无所获,面色如寒霜地出来了。
厅堂也好,后面客房也罢,竟然无丝毫的痕迹,除了微凌乱的床铺。她收拾的够干净的呀!
出小筑时,站在门口的慕南天,一身冷意,那周身的寒气让人不敢靠近。桓桠隔了好远,也觉得不对劲了。
这个女人……
慕南天心里是失望的,却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也会空手而归,气恼不已。他提气准备腾跃而起时,骤然一股真气堵在丹田,上升的身子给硬生生地扯住了。
慕南天脚步一踉跄,扶住了门才得以站稳,一时间头晕目眩,桓桠发现不妥,急急奔了过来,后面跟着骑兵们——
“主子,您怎么了?”
“主子!”
慕南天扶着门,缓缓抬起头,黑眸幽深无比,对着桓桠吐出几个字来:“离开这里!”
“什么?”桓桠并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慕南天却是比谁都清楚——竟然,着了林依蓝的道了!
马蹄声远了,那骑兵也走远了。直到那队伍远得再也看不见了,山脚下郁郁葱葱的绿色掩映间,林依蓝和凌素师徒从容现身。
“师傅,你下的药,剂量如何?”林依蓝还是多望了一眼远方,回头问身边老神在在淡定凌素道。
凌素轻轻搭了一下她的肩,道:“不会出人命,却也不会让他好过。若不是看这他姓慕、而且替老百姓免了许多兵灾战祸的份上,我可不会这么客气。”
兵灾战祸……林依蓝无力苦笑,道:“师傅,咱们也该走了吧?”
凌素收回远望的视线,轻轻点头,“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嗯。”慕南天太聪明了,他此时一时着了道,不用走多远他就会明白过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个障眼法罢了。
既然要离开,就要走的彻底一点。
凌素去牵来了马车,师徒二人上了车,扬长而去。身后竟然连车辙印和马蹄印也未曾留下。
半年后。
傍晚日黄昏,山间小道,迎来闲散漫步的几个人。两男两女,言笑晏晏,一路欢笑相伴。
“姐姐,咱们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就下山了吧?”少女装扮的女子问同行微笑不断的女子道。
她微笑在唇际,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又回眸看了一眼后面长相极为相似的两兄弟,才道:“是,我们这就去收拾收拾东西,不知道师傅准备得怎么样了。”
“娘亲啊,娘亲应该都准备好了吧。”说到可以出发,少女眉飞色舞,“我在山上憋了快一年了,好憋闷啊。”
女子不禁莞尔,道:“你啊,从小不就是在山上长大的么?回来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还好意思说是憋闷,我看你是……”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走在后面的那一对兄弟,最后默而微笑。
少女脸上一阵微红,尴尬的转过一边去。
“秋儿。”女子好笑轻唤。她是林依蓝,也是苏曼漫。只不过,山里没有“林依蓝”这个人,有的只是苏曼漫。
“姐姐……”少女脸上一阵热烫过后,还是免不了娇嗔。她,自然是连心然。不过同样的,在这山里,也没有连心然这个人,有的,只是叶知秋。所以,她是秋儿不是连姑娘。
后面那两兄弟,自然是连家的两兄弟了,谁也不知道他们这名字到底有几分真,但至少,如今的这两张脸都是真实的。
“没事了,走吧。”林依蓝挽了叶知秋的手,欣然回程,“咱们出来这么大半天,师傅该惦记了。”
“对,还有小……”叶知秋也想起另外一个人来了。那名字到了嘴边,林依蓝看了她一眼,她又吞了回去,用万分抱歉的语调道,“对不起,姐姐。我……”
林依蓝摇摇头,眼底却有一抹受伤,只是藏在眼底,若无其事道:“没事了,赶紧回去才是正道。再晚天就黑了,山里一下子黑了连路都看不清,会很危险的。”
“嗯,赶紧回去找娘亲,告诉她我今天的成绩。”叶知秋兴奋地转了身,身后背着的竹篓之中,有各式各样的草药,她好得意,“我可以去学下一个了!”
你的师傅在后边儿,不是你娘亲。林依蓝本来是打算这么说的,但是最后呢,她只能很无奈地告诉叶知秋:“好,你又多认了好几样草药了。”
叶知秋欢快笑着,不复见洛州城中镇南王府内地牢里的沉重了,在山中的她,是原本是她,挽着林依蓝的手,完全像个孩子似的蹦蹦跳跳——“走咯,找娘亲去!”
找娘亲去。
是谁会心笑了笑?
走在后面的连圣天和连百瑞两兄弟,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是一个仍面无表情,一个生动疑惑,跟上前面两个女子的脚步,踩着夕阳一路下坡……
茅屋三两间,掩映在夕阳余晖与山间树影之间,清幽雅致,却还有一股田园风味。茅屋前,有一条溪流,沿着山势平缓而下,仔细观察来,原来是从屋后流淌到了屋前,也不知怎地,绕着茅屋这边一圈儿,再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