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恕点翠说句实话。若夫人你这边出点儿什么事,京城那边的‘她’必定是会知道的。京城那边知道了,点翠再怎么做,都不重要了。故而,夫人也不必为难。接下来还有多少日子,夫人都要好好对待自己。”点翠一丝不苟,面色严肃。
如玉夫人摇摇头,决定不在反驳,说她未必会输给点翠,却是觉得于心不忍。
当初她们两个人都是九死一生留下一条命来,被“她”所救为“她”做事,也曾经说好要生死与共绝不抛弃,可是事实是,点翠还有大好的人生,她则是走到了尽头,即将油尽灯枯。
她不忍心连累点翠,却无法拒绝点翠患难与共的姐妹之情,两厢为难,终于满意良策。点翠,她应该有更好的人生,不应该因着她的尽头而送了自己的性命,更不应该永远陷在这个为“她”所用的泥沼里,找不回自己的生活。
或许,她的死她的尽头,可以为点翠找到一丝生机呢?
如玉夫人终于浮出一丝笑容,怕被点翠看出端倪,便掩嘴轻轻咳了两声,有气无力道:“渴……”
点翠便忙不迭的替她去倒了杯水过来,扶起如玉夫人来,稳稳当当的喂下去,“夫人你慢点。”
如玉夫人看着点翠微微地笑着,笑意渐渐深浓,却是笑得眯了眼。
点翠被她家夫人一直看着,看得她自己也觉得甚为怪异,“夫、夫人,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不能说。如玉夫人摇摇头,并不说话,还是笑,掩不住心里那个美好的愿望。
“夫人,你是……怎么了么?”
没有,她很好。如玉夫人还是摇头。
点翠拧起眉,看着如玉夫人,似乎也有所感应了。
腾王阁。
虚掩的门由外头推开,只听得一阵开门声,便见人悠然踏进门来了。
“师傅。”
沈孟玉看去,是慕南天朝自己走来,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一手负在后,一手摆在身前,气势十足却不凌人,只在不知不觉里,让人臣服。
“怎么来了?”沈孟玉起身,作尊敬模样。
慕南天点点头,道:“师傅怎么在这儿?”
沈孟玉淡淡的看了慕南天一眼,了然于心道:“你是想来问为师,关于那位如玉夫人的事情吧。”
慕南天并未否认。
沈孟玉回头从桌上药箱里拿起一个针包,举向慕南天,道:“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唯今之计,为师也只能为她续命。”
慕南天还是没说话,也没打算去接手针包,仍负手而立。
沈孟玉便径自道:“她早就一身的病痛了,能多活这一年已是天赐。还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位夫人的毅力,着实令人佩服。”尤其是她身上还有种毒,更是日夜折磨,好在是不会过继给别人。
“嗯。”慕南天的态度十分冷淡,看上去有种漠不关心在里头。
沈孟玉一点不奇怪的收回针包来,就放在药箱上,又拿起另外一个针包来,在手里反复掂量后,对慕南天道:“她的日子所剩无几了。若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待的,王爷就尽早吧。如玉夫人,看不到下一个春天的。”
“我知道了。”慕南天还是十分冷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沈孟玉摇摇头,收拾了药箱便离开了。
慕南天自此一言不发。谁也看不懂他黑眸里那深沉的考虑,是什么东西。谁也看不懂他眉间的那一抹冷凝。
洛州城外,山上茅屋。
山间烟雾迷蒙,显得像仙境般遥不可及。寒风在山间来来去去,将烟雾吹去又吹来,朦朦胧胧,美不胜收。
几间茅屋间在烟雾缭绕之中,若隐若现,茅屋之中飘散出来的热汽,驱除了屋外的的一点雾气寒气,才让茅屋显了形。
茅屋的小窗用短竹竿撑开,风从窗口吹入屋内,这天气,连心然却还是心焦的在屋里来回踱步,来回转悠,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能安生。
“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我家小姐怎么样了……”连心然心急如焚地自言自语道,“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呢。沈先生说一旦小姐有事情就会及时通知我们,可是怎么到现在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呀……”
连百瑞看看连圣天,见连圣天面无表情,便扁扁嘴也没开口。屋里没人回答她,只有外头吹进来的风,在轻轻和着。
“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下山,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你就别转了。”连百瑞终于无奈地把她拉住了,实在看不下去她这么来回转悠,她都这么转了一天了,她不晕,他的脑袋都给转晕了。歇息一会儿吧。
连心然甩开他的手,继续转悠起来,“师傅,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下山,连门都不给出,就算是有事情我也不能就这么躲着呀,怎么可以留小姐一个人在王府里面呢,谁知道王爷会怎么对待她……”
“好了,心然丫头!”连百瑞再次拉住了多动症的连心然,这回是死活不放手了,“你能不能歇会儿?都转悠一天,别转了。再转也是这样没区别呀。”
连心然试图甩开连百瑞的手,失败了,只好换成拿眼睛瞪他道:“师傅,你怎么能这么说?小姐她……小姐她一个人在王府里,今非昔比啊,谁知道王爷谁知道慕南天会怎么对她?上回就下了地牢,如今……”
“你也知道今非昔比。”连圣天淡淡打断她,“那就应该知道你操心不了太多。”
可是小姐就是小姐啊。连心然扁扁嘴,对连百瑞道:“师傅,我们在沈前辈的草屋都这么多天了,我家小姐她……要不然我们下山去找她吧?”
“说不能离开这里就是不能离开,除非你不想留着这条命去见你家小姐了。”连圣天仍是略显淡漠地开口了,“王妃这会儿没事,你一出现,没事都会变成有事。你忘记上次的教训了么?你还想有第二回?”
连心然为之一顿,愣愣地看着连圣天,道:“师伯,可是小姐她,我……你……”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信得过沈先生。你若信不过他,也该信我。那个王爷目前不会对你家小姐做什么,若是你去搅局,我便不知道后面会如何了。慕南天的脾气性格,你在王府多时,该比我们更清楚更了解。”连圣天不容置疑地道,眉头微扬地看着她。
连心然不禁心头漏跳了一拍,“师伯,我……”
“心然丫头,关心则乱。你这个时候不能去给王妃添乱了。”连百瑞劝道,有了上一回的“前车之鉴”后,连百瑞如今说起“关心则乱”这样的话,也从容淡定,自然而然。
当然,他的话一说出口,连心然和连圣天还是却不约而同的看着他。这话从连百瑞嘴里说出来,仍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这话不应该是他说的……他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可是,他偏偏就说出口了。
连百瑞看见他们都在看自己,于是摸摸自己的的脸,道:“小天,心然丫头,我脸上没有脏东西。”
学聪明了?连圣天微微挑眉,“对,你脸上没东西。想不到在山上这段时间,你反倒是学会了。”
“学会什么?”连百瑞这才是百思不得其解。
连圣天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好不容易看见一点的进步,又给打回原形去了,他想进步到像个正常人,恐怕是不可能了。
连心然也连着无奈的叹口气,“你脸上没脏东西,师傅。”这种时候了,师傅还是跟个孩子一样。
“我知道啊。”连百瑞生怕他们不知道他知道一样,大声地强调道,“上一次你们就是这样说我的,所以我现在每天都有照镜子,看看自己脸上是不是脏了。我刚刚才擦了脸的嘛,脸上肯定一点都不脏了。”
这……这样的师傅,叫她说什么好?连心然的心急和慌乱被这份无奈稍稍冲淡了些,“师傅,你还是……”
让连百瑞一句话又给提了起来……
“我没事的。王妃才有事情嘛,王妃之前病了,还遇上雪天,也不知道怎么样。小天,你们之前遇见下雪,没什么事发生么?”
“什么病了?”连心然跳了起来,“还遇上雪天!怎么回事?”
“就是小天不是刚刚回来嘛,他是去帮忙沈先生去了呀,心然丫头你不知……”连百瑞心直口快地脱口而出,话还没说完,连圣天一个冷冷的眼神瞪了过去,他这才识相的闭口不言了。
连心然转向看着连圣天,“师伯,这是怎么回事?我家小姐她病了?什么病?”
“没什么,已经没事了。”连圣天轻描淡写。
连百瑞却接着话道:“不是说很严重么,小天?”
连圣天眉头一皱,低声唤道:“小白。”
“到!”连百瑞条件反射的应了一声,“不对啊,小天,你干嘛好端端的要叫我的名字?你从那个时候起不是说不要再提起我们以前么?”
连心然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小白!师傅原来叫小白!
连圣天扫了眼错愕的连心然,才道:“言多,必失。”
“可是你真的很久都没叫过人家的名字了嘛,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连百瑞感动的差点痛哭流涕,就要凑过去抱他哥了,“小天,你还记得耶……”
连圣天想也不想就闪开了。连百瑞伸手没抱到,一脸受伤,“小天,你干嘛要躲开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