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上八点整。
焦月琴起床后来到儿子房间。范小北也醒了，只是赖在床上不想起来。焦月琴抚摸着儿子的小脸，看出儿子的心事，轻柔地说：小北，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一些事，这些事谁都不愿它发生，可还是发生了，弄得大家心情都不好，尤其是妈妈，心里特别乱，忽略了你的感受，妈妈向你道歉，对不起，儿子！”
“妈妈，是不是因为我？”
焦月琴怔一下：“不全是因为你。”
“所以爸爸受伤了。”小北眼睛红了。
焦月琴把儿子搂在怀里，她感受到儿子的难过，她不想欺骗儿子，但告诉他事实，他脆弱的小心灵肯定会更加难过，或许会因此蒙上阴影。她只好选择善意的谎言：“那是爸爸不小心磕伤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相信妈妈，真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也可以去问爸爸。”
小北不说话了。他似乎相信了妈妈的话。
“小北，平时在学校，同学之间是不是会发生矛盾？”焦月琴转移注意力。
“是的，每天都有。昨天我新买的橡皮就不见了，原来是被后面的同学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拿走了，他一开始不承认，后来被我找了出来，他就不再说话。以后我再也不跟他玩了。”
“那你告诉老师了吗？”
“告诉了，老师批评了他，还让他向我道歉。”
“他道歉了吗？”
“嗯，道歉了。”
“那你原谅他了吗？”
“他跟我道歉了，我当然原谅他了。”
“你们老师做得非常好，拿别人的东西是不对，就应该受到批评。小北，你做得也很好，在学校，有事情就跟老师说；在家里，就跟爸妈说。自己也不要去做不该做的事，而不小心做错了，要主动跟别人道歉，取得别人的谅解，并且让自己以后记住，不要再做错事。知道了吗？”
“知道了。”
“真乖，今天妈妈带你去吃披萨。”
“耶！”小北很高兴。
“不过，上次你没有等奶奶一个人回来，你觉得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
小北低下头，不说话。
“你不说话，就先听听妈妈对这件事的看法，好不好？”
小北点头。
“首先，你是不对的，因为你违反了一开始上学跟妈妈的保证，不管任何事任何情况，放学了都要等家长来接，这一点要批评。要知道现在坏人很狡猾，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我知道错了，妈妈，对不起！”小北小声说。
“你能认错，妈妈很高兴。”焦月琴在儿子额头亲了一下，“妈妈虽然批评了你，但妈妈还要表扬你，表扬你的勇敢，敢一个人回家了。不过，以后妈妈希望你不要再这样，等你有一天真正长大了，妈妈完全放心了，你再独立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能答应妈妈吗？”
小北重重点头。
“真是妈妈的好孩子！”焦月琴再次在儿子额头上亲一下，“一会儿下楼吃饭的时候跟奶奶道个歉，知道了吗？”
“好的。”
“那就起床，按妈妈说的去做。”
“好，我这就起床。”
楼下，吕阿姨已把早饭做好：玉米碴粥、包子、馒头、煎荷包蛋。看见下楼来的儿媳，立刻脸上堆笑：“起来了，月琴。”
“嗯，早，妈。”焦月琴看看餐桌上的早饭，“妈，昨天我买的火腿呢？
“在冰箱里，我没动。”
“噢，我给小北煎些火腿，你吃饭吧。爸呢？”焦月琴说着从冰箱里拿出火腿。
“你爸吃过早饭出去溜弯儿了。”吕阿姨坐下来吃饭，“月琴，中午想吃什么，妈来做。”
“中午我带小北出去吃，你们吃吧，不用管我们了。”
“噢……”吕阿姨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拢。
小北下楼，跑到吕阿姨面前，俯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了声：“对不起，奶奶，我错了！”
吕阿姨怔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笑着说：“没事的，小北，奶奶不怪你，怪奶奶，奶奶也向你道歉！”
小北看向正在切火腿的妈妈，焦月琴朝他笑笑：“快吃饭吧，妈妈在做你爱吃的三明治。”
吕阿姨很开心，笑着对儿媳说：“带小北出去好好玩玩，今天天不错。”
天气的确不错，阳光灿烂，暖洋洋的。
范老爷子背着手在小区里溜达。两个人从身边经过，其中一男的个子高高瘦瘦，黑西服、白衬衫、红领带，脖子上挂着小蓝牌，一看就知道是房屋中介，他边走边讨好地说：
“陆先生，这个小区是高档小区，不仅绿化是周边小区最好的，安保也是最好的，据我所知从来没发生过事。小区中间还有条自然河，河水一年四季都清亮亮的，不像别的小区那些人工河，一到夏天河水就变绿发臭。河岸边那些垂柳呀，花草呀，更别提多美了。没事钓钓鱼，多怡情呀！我老喜欢这小区了，可惜……呵呵，陆先生，你看这里的绿化多好啊，空气绝对清新！房子好，地段好，空气好，陆先生，这性价比可高了去了。去年有个业主，一口气楼上楼下买了三套，而且还是复式洋房！陆先生是考虑买复式还是公寓？”
“牛经理，我先看看，还没决定呢。”陆子涛淡淡地说。
“刚才你看那套多好呀，业主刚装修好，还没来得及入住就移民了，那套房子你要入手可太划算了，直接拎包入住，陆先生你要尽快考虑，光今天看那套房子的人都有好几十拨儿呢！”
陆子涛笑笑：“我知道了。”
范老爷子看着两人走远，摇摇头继续溜达。
小区除了最里边的几栋高层是公寓外，其余一百多栋都是低层复式洋房。住在一层的人家，有的很有雅致，把自家小花园捯饬得特别漂亮：修个小水池，池里养几条大锦鲤，池边还配了座一米来高的假山。别看假山不大，上边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对弈老人、玩耍孩童，一应俱全。门廊上还吊着一排藤类花草，下面摆着几盆叫不上名字的绿植，在寒冷的冬天里，依然长得蓬蓬勃勃，此外，一人多高的木篱笆外面，稀稀落落地植了一丛琴丝竹。
范老爷子出神地看着，阴沉的脸慢慢舒展开来。
“爸！”
听到叫声，范老爷子回过神，回头看见站在身后的儿子，脸色不禁又暗下来。
“找我啥事？”
“这不天好，出来陪你走走，散散心。”范东超说完朝假山望去，“这家花园比咱家弄得好，以后儿子挣钱了，也把咱家的花园整得雅致些。”
范老爷子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哼！你说话管用？没你媳妇同意，修个屁呀！再说，等你挣大钱得等到猴年马月？尽说些不着调的大话！”
“爸，瞧你说把儿子说的。”范东超有些不乐意，“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儿子，你得给你儿子打气，这样你儿子我才能时来运转挣大钱。”
“这挣钱多与少，就跟人的命一样，这辈子你能挣多少钱，上天早就给你注定了！”范老爷子边说边向前走，“不是我小瞧你，从你开始工作到现在也有不少年头了，也没见你挣过啥大钱，你呀，还是安安稳稳做你的好本职工作吧！”
范东超跟在父亲身后，心里老大不舒服，小声嘀咕：“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哪天我就发大财了呢？”
范老爷子不说话了，默默地走着。来到小河边，范东超看见一旁的木椅：“爸，我们在这儿坐会儿吧？”
“也好，晒晒太阳，暖和暖和。”范老爷子坐下，望着眼前的几排楼房，长长地叹口气，“房子，多好的房子呀，可也是多少人心中的痛呀！”
“可不是嘛！这么高的房价，能买得起的毕竟是少数。”范东超也叹道。
“这世道，真是……”范老爷子说不下去了，无奈地摇头。
“爸，你也别瞎操心了，买得起买不起，太阳不还照常升起，日子不还照样过？”范东超想起什么，“对了，爸，我在网上给你买了一套渔具，明天就到，以后你就钓钓鱼，再不行，去棋牌室打打牌，老有所乐嘛！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好不好？”
听话听音，范老爷子脸上尽是悲哀：“超呀，爸对不住你！不该下那么重的手，你原谅爸！”
范东超下意识摸摸受伤的额头：“爸，说啥原谅不原谅的，儿子该打，你打得对，打得好！”
“还是老话说得好，儿大不由娘，爸老了，说不定哪天就……”
“爸，好好的说啥呢！”范东超打断父亲的话，嗓子也有些难受。
“人总有那么一天的，”范老爷子坦然地笑笑，“今天脱下鞋，明天还能不能穿上就不知道了，我就是放不下你妈。你妈胆子小，也没主见，在家听我的，在这儿听你的，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可你媳妇儿……我担心你妈以后受委屈才借机处处刁难你媳妇，让她有所收敛，这可好，倒伤着了你。”
“爸，有儿子在，没事，你放心好了。”
“超呀，有你这句话，爸就放心了，以后爸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爸保证！”
“谢谢爸！”范东超紧紧握住父亲粗糙的双手，内心一半是激动，一半是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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